產房外的一條走廊上站滿了人，一雙雙眼睛盯着那道玻璃門，全神貫注地希望能聽到裡面動靜。
一向笑容以待的張國慶嚴肅着一張臉，緊緊地抿着嘴脣。在這七月初酷熱的夏季，他絲毫感覺不到炎熱，內心一陣陣發涼。
昨天剛放暑假，讓精神緊繃的張國慶很是鬆了口氣，陪着周嬌回了大院，他又馬不停蹄地依照張母意見，帶上父母和接生婆住進衚衕小院。
誰料想一切安置妥當，他正打算接下來預產期之前好好讓周嬌靜養，可不到一天，就這麼意外地見紅了。
張國慶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他不應該讓妻子回大院，那車子再開得慢，它還是會有顛簸。
八月份的預產期，結果提起了整整一個多月。想到周嬌咬破的雙脣，張國慶無比懊惱自己的輕率。
就臨門一腳，他真是瘋了！
張母心疼地捏了捏老兒子的手，低聲安慰道：“雙胞胎都早產得多，別擔心。咱們家嬌嬌福氣可大了，一定沒事。”
張國慶毫無反應地注視着大門，愣愣地看着發呆。
“怎麼沒一點聲音？”程如珠來回轉圈，再也忍不住發出聲音。
張國慶知道里面醫生勸妻子不用咬緊毛巾。可那是誰？那是周嬌！一向不習慣與在外人眼中失態的周嬌。
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低頭雙手合拳，仔細觀察的話，一定會發現她嘴脣還不停地動彈。可這會誰有心思去注意細節？
周嬌從凌晨進去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多個小時。隨着時間一分分過去，一屋子的人陪到現在心裡越發沒底。
程如珠說完，見大家都沒反應，推了推大嫂劉秀，“我去讓打電話讓家裡阿姨送些飯菜過來。”
劉秀看了看坐着靜等的公公婆婆，“還是我來。”
程如珠也沒跟她推辭，等她一離開，忍不住趴在玻璃門上，恨不得將背面的那層白布給掀了。
突然門被開了，程如珠差點跌入裡面，一見是林醫生，喜得趕緊站穩問道：“林大夫，怎麼樣？”
“林姨，嬌嬌現在怎麼樣？”張國慶快步衝向前。
林醫生手急眼快地攔住他：“她很好！不要進去打擾她。”
“林姨，讓我進去吧。”
“不行！裡面已經都是醫護人員，你進去擠不下。”
張國慶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還專家權威呢？根本不懂產婦有丈夫陪同的益處。這狗屁的年代！
他扭頭伸長脖子往裡看，可惜產房在隔壁。
一急之下，張國慶高聲喊道：“嬌嬌，我在外面等你，挺住啊。媳婦，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挺住啊。咱們以後再也不生了，嬌嬌，一定挺住啊……”
林大夫哭笑不得，扯着他胳膊，“行了，別打擾你媳婦生孩子。”
“……媳婦，我們平安在等你回家，媳婦，你一定要挺住……”
“搗什麼亂，快給我閉嘴！”
張國慶見醫生真的發怒，頓時聽話地閉上，乖乖地伸長脖子看着裡面，想細聽裡面動靜。可惜產房左右還有產婦孕婦孩子亂七八糟的一堆聲音，走廊內時不時的動靜總是打擾他聽力。
“你媳婦讓我出來傳話，你到底聽不聽？不聽我走了。”
一邊周孝正板着臉，沉聲問道：“快說，我家嬌嬌說什麼？”
林大夫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這對翁婿倆真難伺候！自己本來要開口不是被小的給打斷了嗎？瞧這位意思，好像自己故意隱瞞。
她抿了抿嘴，沒好氣地回道：“她讓你們全回去，該幹嘛去幹嘛。”
張國慶眼珠子一轉，擠出笑容，拱手致謝：“林姨，您老辛苦了，麻煩您老再幫我看着點。”
林醫生不忍直視這張臉上似笑非笑的笑容，點了點頭，立即轉身進入裡面，飛快地關緊大門。
張國慶吃了一個閉門羹，看到老丈人那張黑臉，同情地暗自嘆口氣。這種時候誰也沒婦產科醫生牛！
林麗珊在一旁幽幽地來一句：“你們說胡叔怎麼就這麼恰巧不在？要是他在就好了。”
周孝正斜了一眼妻子。
“就知道這老頭不靠譜！”張國慶很是贊同丈母孃意見。你說你都死守這徒弟好幾個月了，怎麼最後關頭不見了？
周孝正懶得吐槽，理也不理這兩位，走到程老夫婦前面：“小姨，你們先回去吧。既然嬌嬌都遞話出來就沒問題。”
程老太太擡頭瞟了他一眼，飛快垂下，繼續默默地念着她的經。
周孝正見程老爺子也搖頭，繼續讓張爹張母先回去陪平安。
“別勸了，嬌嬌在裡面，我們不想走，平安有陳家妹子在家，沒啥事。”張母不待老伴開口，毅然拒絕。
張爹贊同地點頭說道：“來回麻煩，沒在這裡，心裡不踏實。”
勸說無果，周孝正繼續板着臉坐在那看向玻璃門，見女婿閉着眼睛靠在牆上，皺了皺眉頭。
時間漸漸地一分分過去，衆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點程家阿姨送過來的飯菜。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在張國慶又一次喊叫過後，在周嬌再次要了一碗麪條之後，晚上八點一到，裡面終於有了動靜。
產房內張國慶邀請過來的接生婆那大嗓門終於起了作用，清晰地傳到外面，讓大家聽了精神一振，坐着的程老太太他們全衝到門口。
“開始生了，好，太好了。”
“我們嬌嬌受苦了。”
“別說話，聽聽裡面都說什麼？”
隨着一聲新生兒的啼哭聲傳出，讓產房外的衆人頓時喜上眉梢。
程老爺子大笑道：“這一定是大胖小子，嗓門夠響。”
“別急，還有。雙胞胎呢。”
“哎呀，怎麼不先出來一個人報喜？”
張國慶皺眉瞟了眼七嘴八舌的衆人，實在沒心情告訴他們剛纔裡面有個醫護人員已經說了是男孩。
他默默地數着數字，聽到醫護人員歡快的交談聲音，此時此刻張國慶終於狠狠地喘了口氣。
——不用多久，他媳婦就能熬過來了，一時之間，一滴眼淚從他眼裡滴下。
沒人知道這最後幾個月，他是怎麼熬過來。每天晚上看着肚皮越來越薄的周嬌，尤其隨着月份加大，胎兒手腳一動，他真擔心會踢破他媳婦肚皮。
“等等，不對，位置移了，我先揉過來。”
“怎麼回事？剛纔胎位還是正常。快，你往這邊揉，你擠這邊。”
“小五媳婦，快別睡，還有一個娃！快醒醒，肚子裡還有一個娃！”
“對，很好，用力揉。”
“這是人蔘片，給她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