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臥室裡,林麗瑩扶着老太太靠在牀上,自己拉了張凳子坐在牀邊,望了她一眼,見她沒打算開口。
林麗瑩心裡琢磨了會,輕聲地問道:“媽,大姐夫到底有多少錢?你缺了多少?你總要給我說說,我好心裡有個數。這月底很快就到了。大姐夫回來,你還能拖幾天?我買院子那會,你讓我說自己買的,是不是就是用這筆錢了?這2000元,我給你補上。本來孩子他爸就說了要還。這幾年老家負擔輕了,我們手上有點錢了,你別擔心,缺多少我們先想辦法墊上。”
林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輕聲說道:“着什麼急,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你那兩千塊不夠數。我還得想想。
當時他們家除了周孝正的存單,還有不少錢。那會還沒解放,你姐夫就存在花旗洋行。那是洋人開的,管理比較嚴格。
我讓你大姐把錢全給我,你大姐帶我去銀行把家裡所有的錢換成美元,再加上存單上的美金,一起存在周嬌名下。你大姐當時就說這是周孝正留給他女兒的,一定要寫周嬌名字。
那時美元都是按照黃金計算,一個銀元好像是033美元,時間太久了,我有點忘了。只記得周孝正其中一張存單就是5000美元,利息就有200美元。他們家的錢全部換成美元加上利息合起來就接近9000多美元,存了9000美元在周嬌名下,多出來的美金和周嬌存單你姐全交給我。
交到我手上,你大姐就一直沒再過問。這筆錢還沒解放那會我都沒動過,就這麼存着。等後來看形勢大好,我怕洋人開得銀行倒閉,就全部取了出來換了銀行。那七八年時間,加上利息就有一萬多美元。後來我們這銀行老是換新鈔,那10000美元整錢我沒敢動,零頭和利息全給我花了。
到了52年,家裡你結婚,你二哥辦事、突然事情多了要花錢。我瞞着你大姐取了2000美元和利息,存單上剩下八千整美元。
那年換成人民幣的匯率,1美元是人/民/幣2227元,取了2000美元和那些年的利息,我記得換成人民幣是5500元。給你買了院子,給了些你二哥家辦事。
後來我就沒動用剩下那八千美金。每次去銀行,還要開周嬌的戶籍證明,非常麻煩。如今那裡還有8000美元加上利息。
這麼多年,這筆賬要是一直呆在花旗銀行,總數肯定不止這麼多,利上加利,17年都不知道多少了。這就是筆糊塗賬――我挪了他2000美元,至於之前幾次花的利息我也忘了。我也懶得和你大姐夫解釋,打算留下一萬本金還他。
除了要湊上2000美元外,我頭疼的是你大姐這麼多年的工資。在我手上全花光了,還是我要求你大姐交到我手上的。我跟她說,怕她大手大腳的,存起來以後嬌嬌也要嫁人要嫁妝。可如今我怎麼說?哦,珊珊,媽媽把你閨女的嫁妝全給花了,好了,那比周家人還過分,她不非得和我鬧開。”
林麗瑩聽了捂住嘴,笑得樂不開支,“老周家搶她嫁妝,你再搶她嫁妝,估計我爸都要跟你翻臉。”
林老太太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爸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筆錢在我這,要不然早就讓我匯給周嬌了。
他就是知道你大姐的工資我都給她存着。他哪裡知道我們家看着人人有工資,其實根本不夠用。不說別人,小琳時常上我這要錢、要這、要那的,她衣櫃裡衣服多少?
你二哥一家,四個孩子要養,你二嫂又補貼孃家,全靠你二哥一點工資怎麼夠?他結婚開始就靠家裡接濟。生孩子,你二嫂跟別人學時髦,非得給孩子吃奶粉,江家就在不遠,不答應行嗎?大院裡不得議論紛紛。
除了勝利兩兄弟懂事點。就那小姐妹倆,花費一個比一個大。你二哥早些年都愁白頭髮,爲了件大衣還打得雪珍在家躺了好幾天。雪珍那孩子還真不懂事,天天比着別人,總要趕時髦。靠你二哥一個人工資怎麼辦?你二嫂每次指使雪珍她們打電話過來要錢,她以爲我不知道?我心裡明白着呢,可有什麼辦法,那是我兒子。”
林麗瑩聞言頭疼,“媽,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沒錢,用着大姐夫的錢接濟二哥,道理行不行得通?大姐要是知道了非得鬧開不可,她那脾氣可不好。你快算算除了那兩千塊要補上,還欠她多少錢?前面那筆糊塗帳先就這樣。可她的工資你得跟她說明白吧?真沒錢還了,私底下和她商量還給她一部分行不行?
還有二哥那,勝利兩兄弟眼看要成家,錢在哪裡?二嫂沒錢就找你,以後你哪來的錢?要是大嫂知道你暗地裡一直補貼二哥,會怎麼想?她可是一直給你伙食費。”
林老太太愁得皺起眉,“你大姐待產休息開始就沒去領工資。當時她每個月差不多有一個銀元,後來發紙鈔,接着發人*幣,她工資年年加,加上她老是出差,每個月補貼就不少。除了每月匯給周嬌,全部在我手上。剛開始我也是有存着的,還在同一個銀行辦理了個賬戶,有時候想起來就去存上,沒錢了也會去取了。這麼多年,我怎麼還記住?
本來我以爲周孝正沒了,周嬌還是女孩子,遲早嫁人。名下還有那麼大筆錢,以後你大姐也不怕沒錢花,不是還有兩套四合院嗎?她們娘倆又不像你二哥一家負擔大,這點錢對於她們沒影響。
原打算將來私底下和你姐商量兩處院子和當年的九千元美元還給周嬌。反正周嬌也不知道具體多少。但你姐的工資我就不給了,她是我女兒,好說些。萬一你姐不同意,我就補上些首飾黃金。
可誰知道周孝正還活着回來?那情況不一樣了。他家多少錢,他一清二楚。我們還沒養他女兒,什麼情義都沒了。再說他又沒要求他們家的錢交給我保管。
等他回來開口向我要,那一定會算得清清楚楚。17年本金九千多美元,算到現在多少?咱們家就是全賣了都不夠。不早點還錢給周孝正,難道等他找我算賬?還不如裝糊塗早點親自還給他,也許他也不好開口。
誰會知道他活着回來,這下全打亂我的計劃。遲了他要是當你爸面提前這筆錢,你想你爸怎麼樣?再說你沒聽你爸說了那孩子嗎?和周孝正一樣精明,還有什麼好說的,趕緊籌錢吧。”
林麗瑩想到她爸,“那總要有個大概,你心裡有數不?”
林老太太點了點頭,“大致有數,按照你大姐升職算17年工資,剛開始當每個月20元,算個三年,接着當50元算個三年,後來你大姐估計每月有100元,還不算補貼,也算個五年,這裡就十一年了。剩下幾年工資都是我去領的,這六年110元工資加到現在185元,我按照三年150計算,後面三年按照160計算,單位補貼的那部分就當是每月匯給周嬌的那20元,合起來就直接存在銀行裡,到時候直接給她一張存單,這是給你姐夫看的,給周嬌看的。”
林麗瑩掐着手指頭,在那默默算了好一會,擡頭震驚的看了看老太太,“媽,那可不少錢,差不多20000元,那大姐買些禮物送給我們,還時常買些嫁妝給嬌嬌呢。那她錢哪裡來的?”
林老太太拍着她,“17年的工資多什麼多,我打算存在銀行兩萬就當是她工資。其實你大姐有多少工資我是記不得了,可心裡都有數。她差不多工資和我一樣,你忘了我有工資條,有記賬的。我是再也拿不出來了,她光補貼就有工資的三分之一,吃住穿基本都是在部隊裡。有幾次出國回來,還額外給我錢讓我替她存起來以後給嬌嬌。呵呵,就兩萬,愛要不要。
你大姐私下有次說等五萬了記得告訴她。你聽聽,她就是再怎麼糊塗也不會傻得錢都記不得。你大姐平時出差還替人四處帶東西賺外快,她買些東西送你們都是賺的多了就出手大方了。至於那些嫁妝,她在當地買便宜,看着多,沒花費多少,有些還是用軍大衣那些換回來的。
這次就是她沒去東北,明年也會去東北,她私下和我說過明年嬌嬌18歲,成人了,出租的院子滿18歲周嬌必須本人籤合同。趁着她來京城,剛好銀行存單和那套大院子都轉給她,還有那些嫁妝也要給她。
我問她怎麼不留點底,她說她打算我這的工資存單也要給嬌嬌。她每個月工資接近兩百了,夠自己用了。早點交代清楚,省得萬一她不在了,交代不清楚。
你大姐也怕我捨不得給嬌嬌。她親啊,她是親媽!就是沒去看她,沒見過,真有事,想到的還是自己孩子,天下母親都一樣。”
林麗瑩站起來踱着腳步在屋子裡轉圈,考慮了很久,走到她媽前面,“媽,那你的計劃是姐夫那湊足2000美元補上,大姐這20000萬,那就是差不多要25000元,我手上只有3000不到,剩下的錢怎麼辦?要不你就直接和大姐說說,讓大姐瞞着點姐夫。姐夫回來不缺錢,補發的17年工資就有很多,他可是比大姐工資還高。”
“要不然,你不想想我爲什麼急着補上2萬。等你姐夫工資補個5萬,你姐沒有2萬,我好意思面對你姐夫?和你姐千萬別說,她藏不住話,她家你姐夫當家,你信不信你姐都不會懷疑你姐夫有其他私房錢。
以我對周孝正的瞭解,這小子手頭還有東西,就是沒拿出來。你爸說嬌嬌信不過別人,還不是隨她爸,兩個人精,有這倆人在你姐也是有福氣。你那錢就給2000元院子錢,建軍不是知道是借的嗎?你也不會爲難。剩下的錢就等你大哥工資補回來,先挪用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真沒辦法,我就把手頭剩下的黃金給賣了。本來想留給三個孫子的,唉,看看再說吧。”
林麗瑩坐到牀沿,靠着牀頭,慢悠悠地說道:“媽,你覺得大姐真有福氣嗎?等姐夫回來真不會和姐離心分開嗎?我還是擔心。爸說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嬌嬌真會護着姐,姐夫有外心還會護着嗎?我姐要是姐夫不理她,估計都會受不了的,也不知道這個檻過不過得去?”
“呵呵,放心吧。周嬌要是聰明人一定會護着你姐,她爸還年輕,真找個人當她後媽,估計她都會想辦法拆了,一點都不猶豫。媽再不好都是媽,誰樂意出現個陌生人陪着她爸?等生了孩子搶了她的地位?
再說你姐夫不管怎麼生氣,也不會埋怨你姐的,他是真男人,有事喜歡往自己身上扛,埋怨也會埋怨自己,對我們有隔閡倒是真的。
對於周家,這次真得會斷親了。他本來就和周家關係不好。這會他寶貝女兒都替他斬了拖後腿的,他高興都來不及。
你姐就憑她是嬌嬌的母親,就憑你姐等了他這麼多年,都可以安然無憂。你姐死心眼有死心眼的福氣,幸好你姐沒聽我的。要是你姐找人嫁了,那周孝正和周嬌是理也不理會我們家,比陌生人都不如,他那條路是真斷了。他們那麼驕傲的人,骨子裡傲氣着,背叛就是背叛,他們眼裡容不下沙子。”
“呵呵,那就好。不管出於什麼立場,有個護着她的女兒,大姐可算安生了。大哥也回來了,這筆錢處理好,我們家真沒什麼好擔心了。
至於二哥那,有二嫂那樣補貼孃家,你給金山也不嫌多。我真是不明白江家這麼補貼老家人,圖的是什麼?自己日子都不過了?他們家的兒子兒媳都不敢回家。幫人總有限度吧?媽,這回你可要支持住!要不然二嫂也不知道好歹,張嘴就要錢,沒要他們養老還要補貼他們,讓爸知道了,看會不會收拾她們?還有二哥是不是知道你挪用了姐夫的錢,才寄包裹送手錶給嬌嬌的?”
林老太太趕緊坐起身,板着臉,急切地說道:“他不知道!平時都是你二嫂她們瞞着你二哥,要不然你二哥知道還不得生氣?你可別說露了嘴。以後我不聽你二嫂的就是了。
你二哥還寫信說你大姐都不去看女兒,孩子太可憐了,讓你大姐別買貴重的東西給他家裡的丫頭,有也給周嬌寄過去。說自己太遠了,要不然真想去看看,不看不放心什麼的,最後估計是收了你大姐太多東西,才偷偷買了寄過去,你二嫂也許都不知道。”
林麗瑩尷尬地笑了笑,歉意地說道,“我是最閒的,早知道周嬌在周家過得不容易,我也早就去了看看她了。建軍倒是說過幾次,讓我打聽打聽。他說農村都是重男輕女,估計日子沒有我想的那麼好過。我看大姐都沒去,自己想想就算了。這次姐夫回來,我都不好意思見他,他對我還是不錯的,我卻沒往心裡去。”
林老太太點了點頭,嘆了口氣,“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回不去了,就這樣吧。要怪就怪我這老太婆吧。珊珊倒是說過不放心想去看看,剛開始世道太亂,我不放心她去。等解放了,我還勸她沒時間就不要請假,來回就要半個月,要不就直接把孩子接回來。再說我也不樂意你姐去周家,你姐回了婆家,誰知道里頭有什麼事情發生。
你爸心裡在埋怨我,我都知道。對於周嬌沒在身邊長大,我還真沒什麼感情。再說你爸託人問過,寫信也問過,都是孩子好好的。她爺爺一直說她願意不回京,在家裡有兄弟姐妹陪着,他還說二房就她一根獨苗苗了,想孩子再大點回京,那時有院子在、戶口在順順利利的。我和你爸就商量不能不顧她是老周家的孫女。那會家裡有三個丫頭,我還真沒在意這個外孫女。”
林麗瑩見老太太心情不好,勸了幾句後,安置好老太太休息,自己回了房間。
躺在牀上,林麗瑩腦子裡還是一直在回想她媽的話。她還真不知道大姐家家底這麼厚,難怪姐夫對於大姐花錢如水都不在意,這是有底氣呢。
再回想自家婆家,林麗瑩幽幽嘆了口氣。今年小叔子考上大學,李建軍打算把兩個妹妹帶回京城,都籌劃的好好的。這裡還了兩千,手頭就比較拮据。一下子來了兩個小姑子,
再想想這麼多人擠在小院子裡,真是頭疼,也不知道大姐會不會答應借她大院子?以前她還有底氣直接要求,可如今知道了那院子根本不是大姐買的,是周家的。她還真不敢擔保大姐會答應,從某個意義上看還得姐夫同意,可姐夫會答應嗎?
林麗瑩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到這種地步。從自家17年來不理不睬他女兒開始,這個岳家對於姐夫來說可有可無。更何況這些錢就是還了還是少部分的。她媽是沒辦法,才舍下臉裝糊塗。就她姐夫那人,更是不屑與他們家交往。兩家的關係比普通朋友都不如,將來也就面子上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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