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黑,周嬌已經迫不及待地拿出木桶,就等張國慶幫忙提水。一想到終於可以好好洗洗,高興地直跳。
張國慶在外邊一直候着,足足催了上百次才見她笑眯眯的出來。要不是聽到她迴應,他都要破門而入。
周嬌渾身輕鬆,這個月熬死她了。她自己都嫌棄自己,一出口就埋怨他,“哥,你急啥?過兩天我還得跑澡堂。”
張國慶沒搭理她,急忙拉着她坐下給她擦頭髮。真以爲出了月子就萬事大吉了?要不是昨晚纏了他一宿,非要提前洗澡,他逼於無奈答應了。他還真打算讓她坐夠四十五天月子。
常聽老人說年輕不注意,等年老了什麼毛病就上來。看她失信大晚上洗頭髮,他是真擔心這麼冷的天洗頭髮將來她會頭疼。這會也就是他娘陪客人沒看到。要不然非得挨批不可。
周嬌看他板着臉,不敢火上加油,硬是轉移話題,“今天開了多少桌?我怎麼看媽準備的雞蛋全沒了?”
張國慶想起丈母孃的幾大竹筐紅雞蛋,再也板不住臉,“你不說媽帶來的紅雞蛋,我還想不起來。沒見誰家外孫滿月準備好幾百個雞蛋的。幸好是熟的,要是生雞蛋,我估計壓也壓碎。好傢伙,當時就鎮住大夥了。娘還說太多了,結果看熱鬧的過來隨手拿一個,孩子拿一個,加上回禮,哪裡還有東西多?這還是娘帶着二姐先裝上回禮。要不然連回禮都不夠。
今天擺了二十張桌子,除了正房和後院,前院門口幾張桌子吃到最後全亂套了。掌勺師傅找了我兩次,一次說村子不少女人孩子都跑過來上桌,門口五桌子都開流水席了,她們吃完自己端菜,問我怎麼辦?沒辦法,人都來了,還能趕走?第二次掌勺師傅跑來告訴我窩窩頭全沒了。他亮鍋了才散席。今天幸好聽他的,酒席飯菜粗糙簡單,要不然非吃垮我不可。
我看有些婦女不自覺,不隨禮就上桌,吃完了還偷偷往懷裡塞,那肉都是油,一眼就看到還好意思對着我笑,讓我給兩雞蛋添添喜氣。還有隨禮的只有一毛的,結果後面拖着三、四個孩子,一過來就盯着紅雞蛋,還偷偷指使孩子上前拿,自己還不忘上前拿一個往兜裡塞。
其實村子裡沒有那麼多淳樸的人。我不在意禮金,可在意別人當我是傻子。尤其村子裡面的幾戶人家不隨禮,吃了酒席帶着雞蛋臨走還罵罵咧咧的。就這些人在,媽應該買少點。放在院子裡太打眼,看到就隨手拿。”
“別生氣,犯不着。以後想辦要等平安結婚了。我媽那人買東西就沒買少的。難怪昨晚住縣城。這麼多雞蛋錢是小事,欠程姨人情大了。都是她幫忙買的,最後還得煮熟抹紅。聽媛媛說她昨天洗雞蛋都洗哭了。大山叔他們給的東西太多,也不好回禮。你記得下次他家有喜事吩咐我添厚禮。”
張國慶想起老周家的事,提醒她,“老周家奶奶怎麼處理?今天他們全沒來。我們要不要送些雞蛋過去?這不去不好,去了心裡不舒服。”
“估計是奶奶自己也不想來。算了,這樣也好。以後兩家人情都不用來往。今天我已經託花嬸給奶奶帶些糕點和雞蛋過去了。等年禮做身棉襖送過去給老太太,再偷偷塞給她一些錢。也只能這樣了,我心裡有根刺,再多的也做不到了。”
張國慶安慰地拍了拍她,他還是比較贊同周嬌的做法。周老太太的有意隱瞞傷害到了周嬌父女。整日對着猶如顧明珠的周嬌,她不可能想不起來。甚至想到深處,讓人更是懷疑當初周老頭夫婦帶周嬌回老家,是不是已經與林老太太有了些約定。當初顧家家產不翼而飛,誰知道她們這些人是不是有算計。周老太太藏着木盒一直到周嬌出嫁偷偷塞給她,也許她就是知道自家老伴的那點算計。
“……嬌嬌有你的電報。是你爸拍給你的。”
張母的聲音異常洪亮,驚得周嬌顧不上披上大衣就往外跑。這次她媽回來說資料已經全部提交就等結果。看來應該是事情落定了,她爸給她報信。
張國慶看着她飛一般的跑出去,一手毛巾、一手抓起大衣緊跟其後。至於躺在屋裡的兒子,這倆人給忘了。
周嬌披頭散髮地衝進堂屋。來不及和大家打招呼,從林麗珊手中接過電報,打開一看,“喜上加喜、倆老人得以正名追封革/命/家、父安事順勿憂、詳情見信。”
周嬌緊緊抿着脣,一遍遍地上面的字跡。過了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漸漸地笑逐顏開。看來她爸的工作沒有受到影響,一切如他們父女預料的結果。父女倆事先約好事順就是工作沒異常,一切順利。事好就是工作調動往好走。事落那就糟糕了,那是上面不信任他給平調了。
想到過幾天會收到信件,周嬌更是激動。不用看信件她大致可以猜到追封的意思就是上面檔案有記錄,上面有書面證明發下來。但信裡她爸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告訴她詳情。她現在特想早點看到信箋上的暗號。
林麗瑩避開人朝她大嫂眨眨眼。今天見周嬌一直眉語目笑,行事大方有禮。她差點就忘了老爺子對她的評價。剛纔見周嬌肅着臉,她嚇了一跳,可真像周孝正。恐怕這纔是周嬌真面目。
望着周嬌笑顏如花,激動地連臉都紅了,還剋制着情緒,不急不緩的回話。真如老爺子說的,家裡女孩子沒有一個比得上週嬌。別說談吐舉止,就連外貌周嬌都勝了她幾個表姐好幾籌。難怪老爺子說周嬌就是周孝正的命根子。周嬌長得猶如生母,性子隨他周孝正,怎麼會不寶貝?
周嬌陪着大家稍坐片刻,以照顧孩子爲藉口匆匆離開。她已經準備好祭品打算今晚夫妻倆溜到北山拜祭前世的爺爺和公婆,告訴他們今天孩子滿月了。現在好了,可以給自己的爺爺奶奶報這個喜訊外,還告訴他們,他們得以正名,對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了。她想今晚她爺奶一定很忙。她相信父女同心,她爸一定也是在吊念老人家。
張國慶見她離開,趁機拉着張母回了西廂房,打算讓她幫忙照顧孩子。
張母跟着他進入屋子,只見周嬌已經穿好大衣,手上拿着帽子,正着急地等着他們母子倆。
“你們這是打算去哪裡?剛滿月,大晚上出去幹嗎?明天不行嗎?”張母看這架勢他們非走不可,可還是不放心的勸他們。
張國慶邊套大衣,邊解釋,“和人家約好了。有點事要處理。很快就會回來。娘幫我先看着平安,要是我們回來遲了記得給他泡奶粉喝。”
說完,不等張母迴應,拉着周嬌連忙往外頭走去。他真怕張母尋根問底,晚上拜祭只能夫妻倆自己知道。
張母站在房前看着他們走遠。暗自琢磨究竟是什麼事值得小五不顧周嬌身體往外跑。想想他們去老周家也不可能。今天周嬌託人帶禮給周老太太,可是和她商量好的。這大晚上出門,還得帶着周嬌,莫非真有要事,不是悶壞了想出去透透氣?
張國慶夫妻倆人拿着手電筒從院子大門出來,繞着村子走了一圈,繞路到北山。夜深人靜,北山腳下往上走,一路寒風吹得樹木刷刷作響,有時風大點發出的聲音像嚎哭聲。周嬌心驚膽戰地躲在張國慶身邊,緊緊拽住他,腳下一高一低的跟着他前進,尋找掩蔽處拜祭。
好不容易,趙國慶找到一處背對村子的小山坳。夫妻倆在避風處清理一塊空地後,周嬌從空間拿出事先張國慶刻好的牌位,依次擺好。
等擺上供品,夫妻倆跪在軍被上,往火盤裡燒着紙錢。張國慶低聲訴說着他們意外來到這裡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他們孩子已經出世。張國慶不知道他們走後,那個世界誰會逢年過節拜祭他們?說到對他們的思念,幾度落淚。只能默默祈禱另外一個世界的家人能一家團聚。
周嬌拜祭完張家爺爺奶奶、公公婆婆後,獨自一人摸着周瑾瑜、顧明珠的牌位,默默地訴說周孝正歷經生死,十七年後迴歸得知身世經過,說了姨奶奶四十年來的尋找,說了老周家惡意隱瞞,說了顧家偏房,說了很多很多,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她希望兩位老人在天有靈,好好護着周孝正。讓她爸能一生平安,周家早日後繼有人,正房香火得以傳承。
夫妻倆人一直靜靜跪立,燒好紙錢後,跪在那默哀了會,相互撐着起身。過了會,收拾好東西,張國慶處理好痕跡,確定沒有什麼遺漏,領着周嬌下山。
拜祭完下山,張國慶夫妻倆繞着村子走了一圈,直到眼眶不再紅腫,心情不再低落,思念緩解,相擁着慢慢往家裡走去。
夫妻兩人回到家,還沒進西廂房,就看到張母已經伸長脖子,在門外徘徊盼着他們出現。
一看到他們,張母急忙拉着周嬌進屋子。她嘴裡唸叨着周嬌剛出月子不能長時間在外受風,還得慢慢來。埋怨張國慶有什麼天大地事帶着周嬌出去吹風。怪他不知道輕重,萬事依着媳婦,也不知道勸勸。
聽着張母唸叨聲,張國慶夫妻倆對視笑笑。真好,他們還有親人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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