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富下班後騎着車子,提着酒來了黃耀宗家裡。
一家人吃過晚飯後,見女婿提出要去接孩子。黃父藉機讓女婿帶他們去張國慶家,看望親家。
一行人來到張國慶家院子,黃父見院子門沒鎖,直接推開後,進了院子,喊着張爹張母。
廚房裡周嬌聽到聲音,好奇地出來看看,發現是大嫂孃家人。立即心裡明白這是過來解釋賠禮了。
“快進來,我爹他在聽戲劇。那個聲音大,一定聽不到外面聲音。大哥,爹孃他們都在客廳,你快帶親家姥爺他們進去。”
黃翠蘭輕輕移到周嬌身邊,見自己孃家人進了客廳。她拉着周嬌的手說道:“嬌嬌,大嫂完了,娘生氣了。你快幫幫大嫂。”
周嬌順着她力道,跟着她來到廚房,奇怪地問道:“娘沒生氣啊。怎麼啦?是不是大嫂多心了。”
黃翠蘭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大哥見到娘在那買瑕疵品,開玩笑說小五怎麼會讓她買那些?娘大概覺得是他諷刺小五,當時就生氣了。”
周嬌還真沒料到還有這一出,她眯了眯眼,笑道:“大嫂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爲什麼事呢?就一句玩笑話,娘怎麼會生氣?
咱們娘性子你還不知道?心寬得很。沒事的。你別瞎擔心。她回來到現在都笑呵呵。你想多了。”
生氣?當然生氣!要是就你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她婆婆真不會生氣。可講話的語氣、態度纔是關鍵。
最關鍵的地方估計是她婆婆覺得她這個大兒媳婦心不在張家。有好處也不惦記自家人。這纔是最重要的。
她無意捲入這次婆媳之爭。與她有什麼關係?與她何干?
看吧,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難。多幹多錯,她從不敢對別人真心以待,看吧,這就是現實。
黃翠蘭聽周嬌這麼說,心裡放鬆不少。這會看她開鍋,裡面蒸着一小碗梨子湯,好奇地問道:“嬌嬌,你這是給誰喝?”
“爹不是愛抽菸嗎?我看他昨晚開始咳嗽,先試試看,喝了有沒有好點。”
要是平時她一定蒸一大鍋,現在她沒興趣了。尤其對方進來後,絕口不提她沒拉自己去買瑕疵品。她周嬌是不在意身外物,可她自認自己是俗人,她注重的是心意。
“哦,那端進去是不是?這太燙了,我替你端。”說完不等周嬌反應,黃翠蘭端起碗放在盤裡,先行一步往外走。
周嬌微微眯了眯眼,笑眯眯地跟着她進了客廳。
“…沒事,開玩笑一句話,誰要是當真那還得了。親家這次可要好好在城裡,呆上幾天。我帶你去見些老頭。每天早上他們都在前面不遠鍛鍊身子。那些老頭挺好玩的。幹啥的都有。”
“我是呆不慣,明天就回去。你還年輕,我是真的老了。城裡人多太吵,還是老家舒服。一天不繞着村子走走,我這心裡空嘮嘮。”
周嬌回到臥室靠在炕上,耳邊聽着外邊他們的交談聲。她發愣了一會,坐起身拿出一包繡線,放在炕上打開。
爲了這些繡線,張國慶專門到省城找了趙傳光夫妻幫忙。要不是黃慧敏能量巨大,她也找不齊全。
劈線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件無聊的事情,可週嬌很享受這個過程。
每次心煩意亂,她就坐在那劈線,全神貫注就會忘了一切。幹累了,倒下就睡。第二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幼年時,傷心了、難過了,抓了一小把線,回到祠堂小屋,慢慢地開始劈線,看着手上一股股細線出現,就如同那些傷心與痛苦全給分散了。她就這樣一直劈着線,等天黑了,眼睛累了,精神也鬆懈下來了,心底一絲憂傷也沒了。
如今絲線再次拿在手上,周嬌靜心閉目養神了片刻,她開始飛快地行動。也許是習慣成自然了,手指下意識的滑動。
漸漸地手上的繡線,隨着她手上的動作加快變成四股、八股………
張國慶送走客人,抱着孩子和張母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炕上鋪滿粗粗細細的五顏六色的絲線,周嬌坐在中間如和尚入定,手指飛快地滑動,雙眼微眯盯着線條,絲毫沒發覺他們到來。
這一刻,他想起了過去從孃家回來,周嬌就是一直待在書房裡,也是如此不停的練字,從草書到小楷。這次惹到她了。
張母拉住兒子,不敢發出一絲異動。她雖然不會蘇繡,可簡單的花樣子她也會。她知道這會不能打斷,這就是老人常說的入神了。
隨着周嬌雙手的快速運動,張母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不敢再看。她如今算是知道周嬌爲啥藏着手藝不顯露。
要是早年她在黃招弟眼皮底下,被那個女人見到這一幕,一定會讓她日夜不停地刺繡賺錢。
她都不用等周嬌開始繡出花樣子,就憑這手分線技術,已經看出她絕對不是會繡,而是精通。
張國慶眼見兒子餓了,開始放輕腳步走到炕前,見她還是沒反應,哼着她時常哼給兒子聽的小調。
周嬌回醒過來,飛快抽出最後一股,緩緩呼出口氣。她如釋重負般笑道:“娘,你怎麼不叫我?客人走了嗎?”
“剛走。走之前你大嫂進來看過你,出去後說你分線入迷了就沒喊你。”
周嬌顧不得整理,跳下炕,用溼毛巾擦了擦手,接過兒子,“娘,竈裡還有包子,你和爹記得吃。梨子湯爹喝了嗎?你看看爹有沒好點?明天接着喝。”
張母知道她臉薄,見她轉身喂/奶,笑眯眯地說道:“知道了。你沒事娘回房了。記得早點睡,別幹活了。以後晚上可別分線對眼睛不好。”
周嬌轉過頭說道:“嗯,聽你的。”
張國慶也不敢整理炕上的繡線,等孩子吃飽接過手,說道:“我看刺繡太費伸了,還是算了。”
周嬌輕笑着斜了他一眼。她連線都劈好了,還怕繡小件?這幅人物肖像圖的底稿,她還要再考慮周詳點。時間緊湊,尺寸只能縮小,底稿就尤爲重要。
張國慶檢查好門窗,廚房,確定無安全隱患,加了柴火後回了臥室。
“嬌嬌,你就不好奇黃耀宗當時跟娘說了什麼讓她生氣?也不想聽聽今晚他們來的目的?”
炕上週嬌已經有些發睏,她跟黃家有什麼關係?見他興致勃勃,配合着說道:“哦,大嫂跟我說了是一句玩笑話。目的無非還是利用你。”
“黃耀國這人練出來了。晚上說話句句話裡有話。大嫂晚上還跟你說了什麼?”
周嬌睜眼看他,心裡琢磨該怎麼說比較合適。有張國富在中間,有些事情她不想說出口。
看他每天忙着爲別人安排。她真心不想潑他冷水,可有時候傷害最深的,往往就是身邊最親的人。
可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心裡嘆了口氣。
“我給你提個意見,張家的事情到此爲止。你開始閉門謝客、修身養性,除了大件物資要收集,開始和人少往來,不管是誰。”
“這兩天爹孃回去就關門。明天開始我不出門了,爭取這次考試一下子跟上丟失的一年。”
張國慶笑眯眯地注視着她說道。看來周嬌終於對於這些人這些事膩歪了。他一直等她開口,終於說出口了吧?
不用她提醒,他已經心裡有數。村裡沒了隱患,家裡父母安康,兩個哥哥家有積蓄還上班了。
他爲原主做得夠多了。除了給父母養老送終,剩下的一切已經不是他的責任了。
晚上黃耀國一直套交情,話裡話外無非是想他張國慶幫忙,可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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