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窮害得，要不然他怎麼打媳婦。說是這兩斤白麪留着給他爹孃補補身子。他媳婦呢，也不容易。剛生的小兒子才四斤多，養了好幾個月還是十斤不到，要不是靠隊裡衛生所幫忙，這孩子怕是早就夭折……”
“……他媳婦自己一口也捨不得吃，全進三個兒子嘴裡。他家那個大姑子也不是個東西，今天一回孃家聽大侄女一說就跑去罵大脖子喪良心，不顧爹孃。還一個勁地挑唆自家兄弟打媳婦。
大脖子是個孝順的，一時以爲他媳婦偷吃，打好知道後抱着腦袋在那哭。那麼大的一個老爺們，哭得快斷氣。唉……”
周嬌奇怪地問道：“侄女？大脖子閨女？我記得他家幾個哥哥好像都女兒都出嫁了。”
“可不是他親閨女。這孩子看她娘給弟弟們開小竈記恨上。這個吃裡爬外的死丫頭也不看看她娘吃了沒。”
周嬌還真不好評論這事。
“我過去那會，大脖子媳婦被打後知道是自家閨女壞事，又去打孩子。那孩子都十四五歲了還跟她娘對着來。那樣子哦，什麼閨女？比仇人還不如。那手抓着她娘打過來的掃帚，還一臉凶神惡煞地說再動手，她要還手了……
當時我們這些老人都看不下去，還是你大伯孃說了幾句，那孩子坐在地上哭得那個傷心喲，說自己打小就沒吃飽過，連一天書都沒摸過，求你大伯孃行行好帶她回家，要不然會被她娘賣給老光棍……”
周嬌聽得長得小嘴大大的。這是要賴上的節奏？
張母見狀笑着拍了拍她，“你大伯孃可算嚇壞，趕緊找了個藉口拉着我跟你小嬸走。這樣的姑娘她怎麼看得上。”
“那大脖子夫妻倆還不得氣死？”
張母沒好氣地說道：“他們巴不得呢。你大伯孃這段時間跟着魔似的要替鐵蛋相看人家，誰還能不知道。也虧他們敢想！”
張國慶皺眉搖搖頭，“爺爺早就說過讓孩子們自己挑。鐵蛋還在上學，她急什麼？以前幾個堂哥不都是他們自己找的。”
“問題就是出在這。她現在不滿意你大堂嫂，這不，就打算先找幾戶人家讓鐵蛋先訂下，就是擔心那孩子自己看中個姑娘，回頭找個跟她娘一樣的孫媳婦。”
“這麼說，她跟大伯是打算讓鐵蛋留在隊裡？”
張母笑着搖搖頭，“要不然呢？年前你大伯還找你爹，打算等鐵蛋初中畢業就讓上廠裡。可這會不是出政策了嘛？他知道這事沒戲。鐵蛋讀書也不成，這不回隊裡他還能安排個輕省的活。”
張母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一拍大腿，“對了，子文這孩子今年報了中專，這事你們該知道吧？”
張國慶笑着點點頭。這事孩子專門寫信給自己說了他的顧慮。真是長大了，懂得替父母減輕負擔。
“也不知能不能考上。聽喜子說中專比高中還難，是不是？這孩子一聲不吭，倒是有成算，隨你大姐夫。他跟你爹說先上班，要是幹得好還能有機會進修。”
張國慶原本打算等他娘生日那天報好消息。現在既然提起了他也沒打算再隱瞞。這事在他回來當天就打聽過。
“已經被省城學院錄取，這會通知書應該在路上。他考得不錯，學得是會計，接了他爺爺的班。這事你先別告訴他們，等通知書到了讓我姐好好高興一回。”
張母樂得哈哈大笑，連連點頭。她大閨女算是熬出頭了。
張爹一進院子就聽到老伴的笑聲，聽得他也跟着笑，進了裡面，打趣道：“看你老兒子就這麼高興？”
張母顧不上老伴的調侃，連忙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這可是三年後吃上鐵飯碗，她大外孫多能幹！
張爹更是笑得嘴合不攏。這事他一直掛着心上，急倒是不急。考不上接着上高中唄，可考上那又不同。
“孩子爹，等明年喜子再考上大學。這兩個當老大的算是開了個好頭，接下來你就不用愁了。”
“不愁，不愁……”
張國慶跟周嬌相視一看。唉……下面的孩子們可能趕不上好時候，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說。
一家人閒聊幾句，到了休息時間，一羣大小孩子們大呼小叫地也跑進院子。
平安一看到他媽，立即從喜子身上下來，邁着小腿往她這跑，樂呵呵地衝向她懷裡。
周嬌抱着他，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眼他全身，發現沒受傷，鬆了口氣。
“媽媽，我們燒麥子吃可真香。你嚐嚐。”說着，平安小心翼翼地從前面的大兜內抓出十來顆黑乎乎的麥粒。
周嬌失笑，趕緊接過搓了搓，吹起外層，往他嘴裡塞幾顆，自己也嚐了嚐，朝眉開眼笑的兒子點點頭。
“媽媽，好吃吧？等過幾天他們割完麥子，我去撿麥穗，我給你燒。”
一旁的麥穗立即轉頭，“五弟，咋了？”
平安咯咯直笑，“二姐，我說撿麥穗。”
“哦，過兩天姐幫你撿，給你帶回去吃個夠。”
平安笑着點點頭。他是得帶給他姥爺姥姥嚐嚐鮮新，不過多就不用了。他知道這裡小孩過得不好。
“媽媽，我困了。”
張國慶見狀站起身接過他，朝父母他們告別。
回去路上，張國慶忍不住問道：“怎麼不想跟哥哥們一起睡？”
“我想你明天帶我上山。他們人太多太吵，害得山上動物都逃了。”
張國慶聽了沒先答應，看向周嬌，“你怎麼看？”
“其他事情排在後面，兒子第一。”
平安眨巴着眼睛，“爸爸媽媽有很重要的事嗎？你們先辦正事，我沒關係。”
“這是誰的兒子？怎麼這麼貼心懂事。來，給爸爸親一口。”
平安被親得咯咯笑。他就說了嘛，他是個好孩子。這麼聰明孝順，怎麼能不是最好的孩子。
“媽媽，我有小心，你看我衣服都乾乾淨淨。”
周嬌無視了他肚子口袋上的黑手印，笑着誇道：“平安是媽媽的好兒子。髒了不怕，媽替你洗。壞了媽給你繡上小老虎。你只要注意安全就行，衣服破了髒了沒事。”
一直到了家裡，平安苦惱地搖搖頭，小聲說道：“媽媽你明天給我穿破衣服吧。好多人喊我城裡孩子，那些大人不止摸我衣服，還想掐我臉兒，我要是跑不快，臉兒都要被她們捏腫了。”
這還得了？
聞言，張國慶和周嬌趕緊低頭查看孩子臉蛋。
“我沒讓他們靠近我。隔壁隊裡有些大人很壞，還以爲我聽不懂。他們都是大人了，還壞心眼地讓他們小孩跟我回家蹭吃蹭喝。”
張國慶目無表情地問道：“你喜子哥哥他們呢？沒帶着你？”
平安聽了立即沉着臉，“他們傻兮兮地讓小爺跟那些流鼻涕的小孩玩。小爺是誰？小爺要不是給他們面子，當時掉頭走。”
張國慶跟周嬌倆人面面相覷。這還真不好怪喜子他們，五歲的豆丁不跟小孩子玩，這麼奇葩的心思估計他們這些小夥子理解不了。
“那後來呢？你跟誰一起玩？”
小平安臉上露出笑意，“我姥爺說過，我年紀小佔不了優勢，那就用智商碾壓別人。要是那些人還是聽不懂看不懂，廢話少說直接上去用武力征服。”
說完，他得意地擡着下巴，“今晚我先讓那些奶娃娃分成兩隊，讓他們使勁打，誰贏了獎一顆糖。哼，讓他們家大人算計小爺！喜子他們嚇壞了，等我一給糖，他們拼命抱我走。哼，我讓他們下次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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