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繁星點點,沒了白天的燥熱,微風吹拂帶着絲絲涼意。除了一陣陣蛙聲,四周一旁寂靜。
張國富從正房出來,站在院子,擡頭遙望天空。
黃翠蘭翹首以盼地等着熟悉的腳步聲接近,過了好一會,發覺那人還沒進屋。她猶豫了一下,拿着把蒲扇出了房門。
一出房門就看到自己男人擡頭望天,她邊迷惑地看了看天空,邊往張國富靠近,站在他身邊,用扇子驅趕蚊子。
“明天是個大晴天。”
張國富點點頭:“是啊,是個好天氣。”
“隊裡麥子也歸倉,我看周圍幾個隊也忙着收成,今年你們單位不用擔心缺糧了。”
張國富聽着她話裡話外關心自己工作,再看她微皺着眉替自己驅趕蚊蟲,心裡一暖。
透過月色,黃翠蘭的這張臉讓他回憶起她剛嫁進門那會。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氣息,今晚他爹的一番話,讓他若有所思。
“怎麼了?”
張國富看着妻子推着自己的右手,搖了搖頭。
黃翠蘭順着他的目光,快速地收回手,往腿側褲子上搓了搓,似乎這樣能搓去一絲尷尬。
張國富見狀,眼神一黯,飛快地伸手抓起她的右手。
雙手觸摸着手心內這支手掌,那厚厚的繭子是跟他成親後日積月累纔有的,手背的那道刀疤是剛嫁進門那會砍肉骨頭受的傷,還有幾處小傷痕,哪怕看不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都是爲了這個家,爲了他而受的傷。
“孩子爹?你……你……”
張國富聽着她驚喜恐慌的聲音,擡頭看着她的臉,安慰地笑了笑,“這頭髮剛剪的?挺好看。時間不早了,咱們早點休息。”
黃翠蘭聞言後,黑夜裡雙眼閃閃發亮,連連點頭,“噯。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我怎麼看你又瘦了?……”
張國富見她激動地溜出一串話,他低笑出聲,也沒回她,擁着她回了房。這吃了纔多久,怎麼會餓?這話他也沒反駁出口。
正如他爹說的,背後教妻。只要眼前這人還是愛着自己,愛着這個家,他就不信自己下功夫會扭轉不了自己媳婦心思。
東廂房臥室內,一場激情過後,張國富摸着懷裡妻子的頭頂,他有些記不起有多久沒這麼抱着妻子。
“孩子爹,你上次給我的錢,我還留着。家裡費用不大,今年孩子們學費我都攢齊了。往後你在省城別捨不得花錢。”
張國富輕輕地拍了拍她,“嗯。”
黃翠蘭知道自己男人是個悶葫蘆,她不以爲然地笑了笑。
可悶葫蘆此刻很明白她的意思。他媳婦這是告訴自己沒貼補孃家呢。貼補老丈人,他沒什麼意見,別整得自家家不成家就行。
但這些話,張國富沒打算跟媳婦說明白。他太清楚自己媳婦的心思。此刻他要是開口這麼一說,這傻女人立馬開染房似地舊病復發。
小五這次回來打得野味不少,作爲枕邊人,他如何不明白他媳婦盯着他娘掛在倉庫內那一串肉的眼神?
這要是自家的,他準會同意送幾刀肉給老丈人。至於老丈人會不會給大舅子,那就不關他的事,可這是自己弟弟孝敬父母的。絕對不行!
尤其這位大舅子,如今就是在鄉里供銷社,也是很不安分。這些事情,他沒打算告訴父母兄弟,只要自己在,誰也別想拿自家小五當幌子使喚。
想到這裡,張國富暗自嘆了口氣。他似乎總是將一些人一些事遷怒到媳婦身上。明知不對,可還是忍不住生氣。
“這個中秋節你會回來吧?我爹想咱們一家人去他那吃頓飯。”
“行。”
黃翠蘭高興地擡頭看着他,“那我可要給我爹回信了。那天我大哥二哥他們都回來。真是太好了。你說咱們帶什麼上門?”
張國富拍着妻子的手頓了頓,繼續輕輕拍着她,笑道:“你看什麼合適?”
黃翠蘭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的臉色,輕聲問道:“今兒我看爹的虎酒有多,能不能倒點給我爹?不多,就半斤就行。”
張國富沉默不語地看了她一會,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他爹的,他可沒打算要。那是自家弟弟孝心,他得多不孝,從自家爹嘴上奪食。
黃翠蘭失望地嘆了口氣。
張國富見狀氣得要命,你爹是爹,我爹就不是爹了?他幽幽地說道:“我爹那最多隻有兩斤,我說不出口。”
黃翠蘭一見他臉色不對,心裡一動,連忙笑道:“那算了。那咱們再合計帶什麼合適?這次小五他們回來給咱家不少糕點,可惜被閨女收起來,要不然那也夠體面。”
張國富可捨不得怪自己女兒。那可是他的貼心小棉襖。一想起自己回來,他家麥苗在他耳邊說的話,他笑道:“那些給孩子吃吧。離中秋節還有一段時間,上門禮不着急。回頭上供銷社買些糕點,湊個四樣禮就行。”
黃翠蘭有心說這幾年節禮自己都是父母兩身布料加兩瓶酒和糕點,可也知道這事不能說出口。如今全家就靠孩子爹一個人工資,她也折騰不起。
張國富當然也想到這裡,他試着勸道:“家裡年節禮有大妹小妹和二弟妹她們做慣例,你跟她們差不多就行。”
黃翠蘭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心裡則不以爲然。不過有些話,她沒打算跟自家男人再說。糕點也分好幾種,就縣城的供銷社還能買到什麼好東西。又貴又花錢,等孩子爹走了,她還是找閨女多說幾句。
張國富見狀,眼神一閃。想到今兒家裡三個小姑娘,唯獨自家女兒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衣裳,再想到上個月見到大舅子家那幾個孩子的新衣裳。
他沉默一會,輕聲說道:“到了中秋節,我會從省城帶禮物回來。”
“好。”
張國富按了按自己太陽穴,看着懷裡的妻子,暗自嘆了口氣。背後教妻,他該怎麼教?說重了,怕她委屈,說輕了她敷衍了事。
“現在孩子們都大了。我們當父母的已經沒法滿足孩子們物資需求,現在他們小叔小嬸給東西,你也別動用。我看了心裡不得勁。你想孝敬老丈人,我贊同,可不能強迫孩子們,尤其麥苗的布料全穿在她表姐身上,你覺得你該孝順你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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