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京城,千里之外的東北張家村天氣更是嚴寒,到了夜晚路上不見一個鬼影子,更別說小年夜這晚各家關門偷着祭竈神。
據傳說,竈王爺本是天上的一顆星宿,因爲犯了過錯,被玉皇大帝貶謫到了人間,當上了“東廚司命”。
他端坐在各家各戶的廚竈中間,記錄人們怎樣生活,如何行事,每年臘月廿四,竈王爺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稟報這家人的善惡,讓玉皇大帝賞罰。因而,人們在臘月廿四都要祭竈,祭送竈神昇天。
張家村地處華夏北面,有別於南方以臘月廿四爲小年夜,一直按着祖上傳下來的臘月廿三爲小年夜。
“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習俗,因此祭竈王爺,只限於男子。
廚房內張爹趕走婦女孩子們,從內衣口袋掏出一張竈王爺像,恭敬地貼在竈前,嘴裡唸叨着勿怪。
在竈前擺好的一張桌案上擺上糖果、清水、豆子、秣草等四樣,又將一顆奶糖用火融化粘在竈王爺的嘴上。
原本早些年前還是用關東糖粘住竈王爺的嘴,讓它不在玉帝那裡講壞話,也有意爲讓竈王嘴甜,光說好話。
可張爹覺得神仙也是人,比起關東糖應該更喜歡奶糖。既然讓竈王爺甜嘴,那一定要用最好的。
沒看他們張家自從用奶糖開始,這日子是越過越好。爲了這事,他從去年開始就在私底下叮囑兩個老兄弟,一定要用奶糖。
不管張大伯他倆信不信,一般人他還不願意告訴!
張爹領着張國富兩兄弟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將竈王爺像揭下連同草馬一起點火焚燒,邊燒邊磕頭禱告。
完成祭竈神儀式,張爹示意老伴帶兒媳婦們快進來收拾殘局。哪怕各家心照不宣地偷着拜祭,可能在外人前面不顯眼,那還是少生事爲妙。
堂屋內張爹雙腿盤着坐在炕上,拿出長煙鬥,從笸籮內取出菸葉子,點上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半眯着雙眼緩緩吐出。
“爹,舒坦吧?”
張國富看着二弟擠眉弄眼地捶着老爹的後背,樂得直笑。
“不錯,今晚你就一直捶。”
聞言,張國富再也忍不住笑場。
“爹,年後您二老真往京城走?還是別去了,我跟大哥都在縣城,有事就能找你和娘商量。遠了,我們哥倆只能抓瞎。”
張國富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不去不行,嬌嬌有喜,咱們家沒人過去,不好看。爹,你跟娘去住幾天就回來。”
“大哥啊,你以爲這次跟上次一樣,過去住個把星期就能回來?咱們家小五天天來信問供應糧少了沒,爹孃身子骨怎麼樣,說京城怎麼怎麼好。我看啊,這次過去沒個兩三年年,準回不了家。”
張爹想起老兒子給自己信裡面說的什麼衚衕院子在房裡就能看到皇宮,什麼小孫子不帶在身邊以後不親厚,咧嘴一笑。
“爹,你別管顧着笑。你想想京城裡頭有什麼?咱們村裡還有你老兄弟,縣城還有你一大把老哥們,去京城有啥?”
張國富聽說爹孃要去常住,那可不行!他沉默了一會,眼巴巴地看着張爹:“爹,你還是別去了,讓我娘去一趟,瞅一眼嬌嬌就回來。”
張爹白了他一眼。
“嘿嘿,讓二弟妹跟娘一起過去。”
“不行。她跟大嫂差不多。娘別去,爹你去!到時候你就說擔心娘,只要娘不去京城,小五不敢留你。”
張爹擔心兩個兒媳婦聽到,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麼!我們商量好了,等過了正月,你娘帶你們媳婦,她們婆媳仨人進京。等嬌嬌快生孩子,那會我跟娘過去再說。少操心沒用的。別看你周叔就嬌嬌一根苗,家裡不缺人伺候月子。”
張老二皺了皺眉。娘們過去幹嘛?嘴上缺把鎖,到時候回來什麼都亂說。還有他那個大嫂,雖然現在看似改好了,可底子裡如何誰敢保證。
張爹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兩個兒子不贊同。可他家嬌嬌說的有道理,該露出些肌肉給人看,也不能藏着掖着。
前面兩個兒媳婦性子,自己也知道。正好帶過去讓嬌嬌調教幾手,去瞧瞧京城那些人精子,免得以後不知天高地厚牽連到兒子。
“爹,我去看大姐能不能請到假期,讓她陪我娘去一趟。”
張爹白了二兒子一眼:“回頭讓老張頭把家?你大姐不能走,她必須管着家,你姐夫這人好是好,可沒主張。”
“二姐呢?”
張爹搖了搖頭:“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她有她的小家,孩子還小。”
張國富兩兄弟驚訝地看着張爹。要知道他爹對於他們五兄妹一視同仁,可沒什麼重男輕女思想。
張爹猶豫地磕了嗑長煙鬥,低聲說道:“我打算讓你娘帶你們媳婦去見見世面。這人只有看多了兇險,見識廣了,她纔不敢由着性子過日子。”
張國富兩兄弟對視一眼。
“回頭我給小五寫封信,他就懂我的意思。一個家除了男人要爭氣立得住,還要婆娘明事理,懂得分寸。這樣日子才能越過越紅火。”
張爹說完,閉上嘴不說了。有些事情只能靠他們自個去悟,自己說多了沒用。
夜晚正房臥室內張母吹了燈,上炕躺在老伴身邊,想起兩個兒媳婦驚喜開心的面容,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孩子爹,你說你這主意要不要先跟小五商量?”
張爹聞言笑道:“不用,你老兒子只要得知你帶他二個嫂子過去,他那心眼就能猜到他老子打算。”
“那嬌嬌呢,要不要跟她先打個招呼?我擔心這孩子傻乎乎地不知道藏家底,什麼都往外掏。”
“不會。除了我們兩口子,她信不過外人。”
“也是。我就是擔心這兩個會起幺蛾子。”
“前段時間阿光兄弟跟我說又要起風。我不擔心咱們生的孩子,就愁這兩個兒媳婦。這次過去你讓嬌嬌替我壓壓這倆人的心思,尤其老大家的。”
“你越說越玄乎,還是你一起去吧。我擔心辦不好。”
張爹拍了拍老伴,“正月我走不開,村裡忙了一冬的活,眼看快要結束了,接下來怎麼樣,還得留個心眼守着。這事是你老兒子暗地裡爲村裡牽頭,我得看着點別讓他被人牽扯進來。
還有你這次過去也問問小五,這生了孩子,學校那邊怎麼辦?真不行,咱們可能得過去照顧小孫子,傭人再細心哪裡比得上咱們自己看着孩子。”
張母見老伴都這麼說,她也沒再相勸。自家老伴心裡有筆帳,至於是什麼賬,她也不懂,聽他安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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