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沙田大圍區積輝街的一座樓房裡,周雅芝兩手托腮坐在窗邊,看着遠處的河面,微風拂來猶有溼意。
另一邊的公立學校已經沒有了學生的喧鬧,教室裡數盞燈光亮起。
“芝芝,吃飯了。”
“就來了媽。”周雅芝應了一聲,看着角落已經沾滿灰塵的磁帶,又瞅了瞅桌上一角的書本,那是同組的空姐送給她看的,名叫《誅仙劍》。
她當然知道這本書是陸致遠寫的,眼下在香港賣得很火。
她也曾翻看過幾頁,寫得很好。
但她很快就不再翻看,唯恐亂了心神,所以一直丟在一角不再搭理。
她來到客廳,父母和妹妹都已圍桌而坐。
幾口飯菜下肚,周母嘆道:“也不曉得那邊的房子怎樣了,下次收租要記得好好看看,叫他們多愛惜些。”
周雅芝嗔怪道:“媽,半年一收,還有四個多月呢,你急什麼?”
“一輩子的積蓄就這兩套房子,能不急嗎?你出乘的機組怎麼樣了?還是要改跑長途嗎?”
周雅芝臉色黯然,搖頭道:“半年後的事,還不一定。”
周父插嘴道:“跑長途你那身體吃得消嗎?”
周母想了想,“要不還是去無線吧?他們也催問過幾次了。”
周雅珍高聲叫道:“去無線好,可以當明星,賺大錢。”
周母拿筷子敲她腦袋,“這麼多菜還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吃完了寫作業。”
周雅珍兩眼一瞪,埋頭吃飯。
周雅芝苦笑道:“到時再說吧。”
周母搖搖頭繼續吃飯,“對了,那天叫你出去玩的林小姐,果真嫁與豪門?”
周雅芝不耐道:“媽,別人嫁不嫁豪門跟咱有什麼關係?老問這個做什麼?”
周父聞言點頭道:“就是,豪門怎麼了?嫁了豪門就一定好?”眼見周母利刃一般的眼神飄過來,他趕緊住嘴吃飯。
周雅芝手拿筷子剛要去夾菜,經由林楠明的話題猛然想起何正峰的那句話來:“我不知道你和我們老闆有了什麼誤會,但有一點我可以跟你明說,我們老闆一直以來對你執念很深……”
誤會?能有什麼誤會?莫非是那晚的事被人看到所以纔有了誤會?
想到這裡,她陡然站起來就想下樓去打電話。
可是冷靜一想,她又坐了下來。
真要有緣有份,一個誤會能讓兩人分離麼?他既然如此無情,一聲不吭就遠遁他鄉,哪還有什麼好說的?
想到這裡,她又若無其事地夾菜吃飯。
周父周母和周雅珍卻嚇了一跳,真怕她被鬼上了身,互相對視一眼後,埋頭吃飯再不敢作聲。
在好萊塢的拍攝現場,導演按照劇本拍攝,不僅要傾注全力來實現自己的藝術構思,而且要花大力氣施展自己的組織才能,以提高劇組的工作效率和拍攝的藝術質量,還要敢於在排練中或受人啓發或靈感爆發,對劇本進行修改。
畢竟,藝術是永無止境的,條條大路都能通到羅馬。影片的藝術感染力只有更好更適合,而沒有最好最合適的。
陸致遠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找到做爲導演的感覺。
畢竟受過唐舒璇和李漢祥耳提面命的陸致遠不是一般人,這部電影劇本是他寫的,故事板是他畫的,他是導演,還是老闆,因此他在劇組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權威。
再加上這部電影的畫面他腦海裡就有,雖然並不完全,可並不妨礙他在畫面掌控以及即興創作上讓劇組上下無不歎服。
劇組拍攝由此進入了快車道,進展十分順利。
盜竊三人組本以爲此次行竊不過是小菜一碟,卻沒想到由此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引來更恐怖的魔鬼。
三人進屋後,開始肆無忌憚地翻箱倒櫃,企圖搜尋到老人因爲女兒被人撞死得來的鉅額賠款。
這裡陸致遠如原著一樣使用了長達四分鐘的一鏡到底,由攝影師肩持攝影機跟拍。
攝影機從一樓跟着幾位演員轉來轉去,然後推進到樓上老人的臥室,在老人女兒可愛的照片上逗留後,轉而對準牀上熟睡的老人。
這個長鏡頭在影片裡非常重要,它把接下來對劇情推動產生作用的每一個道具都給了鏡頭甚至特寫,鞋子、客廳玻璃天窗、工具室的錘子、鈴鐺、衣櫥、通往地窖的室內門、安防系統、夾層裡逼仄的空間、老頭牀下的槍……
拍攝停止,陸致遠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詹姆斯,這個鏡頭絕對可以跟《奪魂索》比了,好,非常好。”
詹姆斯·克拉布不好意思地笑道:“導演過獎,這還不是你的故事板強調得好?”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晚上回到家裡,陸致遠沒有再見吳尚香在樹下等自己,上樓後才發現她趴在客廳收聽廣播。
這個時候洛杉磯沒有華語電視臺,就連華語廣播電臺也是斷斷續續,多不長久。
像1955年的華鍾廣播電臺,當年就告倒閉,八年後又開,堅持兩年還是停辦,主要是缺乏廣告收入支撐。
美國第一家華語廣播電臺是1933年成立的檀香山華語廣播局,經營時間最長的是1939年成立的舊金山金星廣播電臺。
吳尚香收聽的是紐約中華商臺,這是紐約第一家粵語廣播電臺。
有趣的是這家電臺早期不是無線播音,而是利用電話線路進行廣播。正是這種原始但熱情的播音方式,使得中華商臺牢牢籠絡住聽衆,獨步美國華語電臺長達八年之久,直至美國多元文化廣播電臺1976年在紐約成立,纔打破它的壟斷地位。
“加油加油加油,吔,領先十個馬位。尼個馬真嘅好落力(這匹馬真的很給力)。我哋(我們)祝福‘秘書處’在接落來(接下來)嘅比賽中取得好成績,勇奪美國三冠馬王嘅殊榮。”
“阿香你在聽什麼啊?”陸致遠走進客廳笑着問道。
因爲宋家模和愛德華均已落網,所以埃爾文不顧陸致遠的挽留回家去了,客廳由此又空閒下來。
“大哥你回來了?”吳尚香轉過頭,笑語盈盈地招呼道,“我在聽一匹馬的故事,真的好厲害。”
“什麼馬?”
“一匹叫做‘秘書處’的馬,我跟你說,它去年剛滿兩歲就去比賽,在狀態不好的情況下,還得了第三名。後來經過訓練又去比,結果去年一共參加九場比賽,居然得了7個冠軍1個亞軍還有個第三名的好成績,它現在是美國人的焦點呢。”
“是嗎?它是馬王?”
“沒有,不過也快了,它正參加美國最重要的三冠賽,贏了就是馬王。”
陸致遠難得看到吳尚香這般高興,“你喜歡賽馬?想去看嗎?”
吳尚香搖搖頭,“不想去,我只是喜歡這匹馬的故事,聽聽廣播就好。”見陸致遠臉色一沉,她解釋道:“不是省錢,是怕現場的氣氛太刺激受不了。”
“人家都是拼命尋求刺激,你可倒好,怕這怕那的,真是個怪人。”
陸致遠擺擺手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