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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四郎相比,連守信覺得自家的幾個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已經出嫁的連枝兒,最爲老實厚道,而五郎、連蔓兒和小七三個都個頂個的聰慧、伶俐,但也沒有沾染任何浮華的習氣。
連蔓兒家如今有了許多的產業,不管是對僱傭的夥計、還是買斷的僕役,規矩是規矩,但平常相處、說話的時候都是很和氣。很多人都願意來連家做事,不僅是因爲連家給的工錢公道,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連蔓兒家從不糟踐下人,在連蔓兒家幹活的人都能感受到一份尊重。
所以,要是說四郎是因爲曾經跟去太倉,過了一段時間的富貴日子而學壞的,顯然不夠有說服力。
有些話,連守信心裡頭明白,卻還是不能夠說出來。
“就這些事,也不能說這老半天啊?”張氏又問連守信道。
“他還跟我說了別的事。”連守信就告訴張氏道,“就說老王家這門親事,說是老爺子、老太太都挺中意的,一家人都樂意,他自己個也覺得還行。就是老王家那邊沒馬上應承,留了個活動話。他跟我說,想這兩天拿上幾樣禮,上老王家串串門。”
“哎呦,他這正經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張氏就笑道,“我聽葉兒說,老王家那姑娘正經長的挺俊的,臉白,還大眼睛。”
“這個四郎心思倒是挺活泛,”吳王氏也道,“人家相看完了,要是說聽信兒,那就老實在家聽信兒,最多找人幫着說說好話啥的。他這倒好,就要上人家串門去了。”
“就他這活泛勁兒,機靈勁兒,要是能用在正地方那可多好。”連葉兒哼了一聲道。
“爹。那你咋說的?”連蔓兒就問連守信道。
“我沒說啥,我就讓他回家跟老爺子、老太太,還有他爹孃商量着辦。”連守信就道。
“四叔,他又要去串門,又要拿禮。就辦今天這頓飯,他爹孃都上我家借錢來,他去串門、拿禮,他哪來的錢。他肯定是想讓四叔你拿錢給他。”連葉兒突然就道。
“啊……”連守信有些恍然。當時他因爲對四郎失望、生氣,所以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想。
“爹,那他沒朝你開口借錢?”連蔓兒就問,從連守信的臉色上看。四郎應該是沒有開口。
“還真沒有。”連守信就道,“就是說讓我再把馬車借給他一天,還說另外換個車伕啥的。那時候,我心裡窩火,他說啥我也沒太仔細聽。你們這麼說,我想想,他好像是說銀錢不湊手,第一次上女方家串門,幾樣禮得挑好的。不能拿不出手啥的……”
“估計他們的打算,要是借錢,就朝葉兒家借,你們這,怕是指望着你們主動給拿錢吧。”吳王氏在旁就道。
連蔓兒點頭,還真是這麼回事。連守義、何氏、四郎這幾口人胃口可不小,朝連葉兒家借錢。還只是爲了一頓飯,一開口就是一吊錢。那這幾口人對連守信給予的“幫扶”的期待又會是怎樣的數字?肯定不是幾吊錢的“小數目”就是了。
“孩子他爹,那你答應借車了嗎?”張氏問連守信。
“我沒說一定,先讓他回家商量去了。”連守信就道,顯然,因爲四郎的表現,連守信心裡也不大樂意將車再借給他了。
晚上,等吳王氏、趙氏等人都走了。一家圍坐在一起。張氏和連蔓兒在燈下做針線,五郎看着小七寫字,連守信則是挨在桌子旁邊,有一眼沒一眼的看一本賬冊。
“都這個時候了,四郎還沒來跟咱借車。我估摸着,他回去和老爺子說了。老爺子沒答應。”連守信開口道。
“都特別中意人家,怕人家不答應,想去串個門,其實也沒啥。”張氏手裡不停,頭也不擡地應聲道,“可又是大車,又是厚禮啥的,好像多富裕的人家似的,估計老爺子是不同意這個。”
“我想也是這麼回事。”連守信深以爲然道,“老爺子對四郎,還是挺縱着的。今天他就由着四郎那麼鋪排的。隔輩兒人,總差着點兒啥。況且吧,我看老爺子也說不大聽四郎。可就是縱着,也不可能總縱着他。”
“再說,我估摸着老爺子的性格,人家那邊說讓他們聽信兒,四郎這麼上趕着,老爺子覺得丟臉,太上趕着了。”連守信想了想,又說道。
雖然說是擡頭嫁女,低頭娶婦,但以連老爺子的傳統思維,四郎的這種舉動還是不體面的。
“我爹還挺了解我爺的。”連蔓兒就在旁笑道。
“老宅那邊,也真是缺個能幹的媳婦。”張氏就嘆氣道,“可人家這姑娘越好吧,還就越怕人家瞧不上四郎和老宅。姑娘要是差點,那也不行,以後那一大家子,日子都沒法過。”
“這門親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連守信也嘆氣道。
不管再怎麼對四郎失望,連守信心裡,對這樁事還是關切的。
第二天,直到傍晚擦黑的時候,四郎也沒上連蔓兒家來借車。反而是吳王氏從鎮上得了消息,趕來告訴張氏,說是四郎的親事不成了。
“……那邊託人給孫媒婆捎的信兒,我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孫媒婆往村裡來,估計,是往老宅那邊去給送信兒去了。”吳王氏告訴張氏道。
“不說是回去再商量商量嗎,咋這麼快就黃了?”張氏吃驚道。
“託人給孫媒婆捎的信兒,說是回去一家人商量了,說是你們老宅那排場、氣派,還有四郎的前程,人家覺得配不上。”吳王氏就道。
“啊?”連蔓兒聽了也很吃驚,這可真是讓人怎麼說纔好,連守義和何氏兩口子,還有四郎這一番折騰、鋪排,結果竟然適得其反了!
“這個說法可新鮮。”張氏想了想,就道,“一般相看,要是相不中,那都是沒看上對方,這個卻說配不上對方,這可真是了……”
“這個,也就是表面上的說法。”吳王氏就向張氏使了個眼色,頗有深意地說道。
“她嬸子,你打聽着啥了?”張氏忙就問道。
“這不是昨天那邊相親,這來來去去,鬧的排場挺大的。再說,你們老宅但凡有點啥事,在咱這周圍也特別招人眼。”吳王氏就略微壓低了聲音道,“說是那家人沒相中四郎,說四郎太浮,人不實誠,吹牛吹上了天。”
“人家那姑娘是想嫁到好點的地方來,不過人家一家都是踏實人。也不是說一下子就想享福享上天啥的,人家姑娘能幹活,也不怕吃苦。……姑娘家長的不錯,就想找個有點家底,人老實厚道點,以後過日子舒心。”
“咱們說話,我也不藏着掖着,有啥我就說啥了。就老宅那邊,東一窩西一塊的,一般姑娘都得顧忌,怕以後日子不好過。這姑娘人家還真沒在意這個,就是沒看上四郎。”
“是覺得四郎人品不行唄。”張氏就道。
“對,聽說是人家看出漏來了,當時沒說啥,回去一商量,都覺得不行。”吳王氏又將聲音壓低了一些,“我還聽說,人家那邊是聽見了四郎的啥閒話了,啥在城裡吃喝嫖賭的……”
看出漏,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的鄉村土語,意思相當於看出破綻。
“啊?”張氏更吃驚了,“這閒話,都傳到……那去了?”
張氏話裡的意思,已經認定,這是連蘭兒給四郎傳出來的閒話。
“人家打聽來着唄,這一來一回這一路上,興許就聽到了風聲。”吳王氏就道,“一般的厚道人是不會說哈,可不也有那說漏嘴的。難保還有故意說的……”
“哎呦,這個事鬧得……,那天孩子他爹還特意打發人去跟那邊說了,讓她別在傳這閒話了。我們估計着,她就能消停了。誰想到……”
“她那邊是不說了,可先前說出去的話,可沒法往回收。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吳王氏就道。
“是這個理。”張氏點頭,“老宅那邊都挺樂意這門親事,又鋪排的這麼大,這麼快就黃了,這心裡,還不知道咋想那……”
張氏的顧慮很有道理,而老宅此刻的情形,比張氏想象的還要糟糕。
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老宅的六郎來了,要找連守信。可巧連守信並不在家裡,他帶着幾個長工去地裡看冬小麥去了。五郎在前院,就招呼了六郎去說話。
“……說是四郎跟我爺吵吵起來了,我爺壓服不住,都要打起來了。鬧的挺大發,我爺氣的不行。是我奶讓六郎來找咱們,讓咱們趕緊去。”五郎打發了六郎走,就到後院來告訴張氏道。
“不就是人家不樂意嗎,心裡不好受,也不能自家人打起來啊,這是咋回事?”張氏不解道。
“六郎也說不清楚。”五郎就道。
“我知道,我知道……”這邊正說着話,就見連葉兒急匆匆地跑了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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