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連蘭兒的種種表現,都是在向張氏伸出橄欖枝。連蘭兒表面上做的這樣大度,別說周氏,就是連老爺子也要稱讚,覺得連蘭兒好。而這些,都不影響連蘭兒背後在周氏面前,告連守信和張氏的狀。
既然如此,那麼連蔓兒如此利用她這個討好的心思,那也無可厚非。
張氏就問五郎,在堂屋那邊吃飯,吃的好不好,吃飽了沒有。
“吃的挺好的。我爺就我坐他身邊。”五郎就道。
聽五郎這樣說,張氏就放心了。在連老爺子那一桌上,是不會有兩樣飯菜這種事的。
“……今天飯桌上那幾個粗麪窩頭,是特意給我準備的。”張氏突然嘆息着說道,“我剛嫁進連家的時候,家裡年節啥的,有頓粳米白麪吃,都不帶全做粳米白麪的,總得再另外預備出點粗糧。這一上桌,你奶也不說那粗糧是給誰吃的,就放我和你三伯孃跟前。”
“我和你三伯孃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那就是讓我們倆吃。我們也真老實,自己就挑着那粗糧吃。我那個時候就想,做媳婦的,可不得上孝敬老人,下照顧小姑子啥的嗎。那粗糧我不吃,誰吃?後來日子常了,也覺出不對勁。可是娘這臉皮薄啊,……要是那時候敢不吃粗糧,去吃細糧,你奶那脾氣,肯定能罵我們三天三夜不帶歇氣的。……就想着吧。讓人罵嘴饞啥的,犯不着。”
“娘,你那是沒想明白,那根本就不是嘴饞不嘴饞的事。”連蔓兒道。張氏這是被周氏的罵給洗腦了。
“嗯。娘現在想明白了。就是那個習慣吧,還真是……今天看見兩樣的饅頭,我這手啊。就這自己個去抓那粗麪的了。”張氏嘆道。
“娘,你肯定是想,你吃了粗麪的,我們幾個就能多吃一個兩個那白麪的了。”小七就道。
這話讓張氏覺得心裡熨熨帖帖,幾乎就流下淚來。
小七說的沒錯,很多做孃的,寧願自己吃糠咽菜。就是爲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多吃一口好吃的。
“我都沒跟你們說過,剛進門那幾年,這過年的時候,家裡不是都有雞有肉,還得買點別的好吃的嗎。在咱家。從來都是隻吃一頓,剩下的那好飯菜,下一頓你奶就不往桌上端,還有沒做的肉啥的,也不做了。你奶還催着我回孃家串門,就等着我前腳走了,後腳她再把那好飯菜端上來吃,肉啥的也做着吃。等我從你姥家回來,那些好東西也都吃沒了。哎……”張氏發出一聲長嘆。
這些事。確實是她以前從來沒說起過的。張氏今天晚上的話有些多,這是因爲連秀兒就要出嫁了,所以見景生情,想到了她從前做新媳婦的時光了吧。
“娘,以後咱家都是你當家,再過個一兩年。以前那些啥破習慣,破事的,你也就能全忘了。”連蔓兒道。
“嗯。”張氏答應了一聲,伸出手來,給連蔓兒掖了掖被角。
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醒來,簡單地吃了個早飯,這縣丞的小院子裡就人來人往地忙碌了起來。有喜娘來給連秀兒梳妝,張氏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想過去幫忙,後來見那屋裡人多,就退了回來,沒硬往前面去。
很快,迎親的隊伍來了。連蔓兒就想看那位比大姑娘還俊的新郎官,可惜迎親的馬上坐的並不是什麼美貌少年,而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
“是鄭三老爺家的大公子。”就聽見有人說道。
原來太倉縣迎親的規矩,未必要新郎官來親迎。其實,也不只太倉縣這樣,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那邊連秀兒一身大紅嫁衣、頭上蓋着紅蓋頭被婆子背了出來,放進轎子裡。這迎親的隊伍就敲鑼打鼓地走了。
周氏扶着門框站着,眼圈通紅通紅,旁邊是連蘭兒,正在低聲的勸慰。不過是說姑娘家都有這一天,只要嫁的好,這輩子有了着落,做孃的就該樂呵。
這個時候,纔有人安排連家這些人,包括連蘭兒孃兒兩個、張氏孃兒四個、趙秀娥的孃家人等坐車去鄭家吃酒席。
馬車都是鄭家提供的。
鄭三老爺家住在太倉縣縣城的北城,連蔓兒坐在馬車裡,悄悄地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外看。就看見一條大街兩側都是高牆深院,一戶挨一戶地,有的人家還共用着花園。剛纔出門的時候聽何氏說,這城北住的有錢人家,大多姓鄭,不是一家,就是同族。
看着屋宇森森的樣子,鄭家當真是當地的豪族。
鄭三老爺家就在這條金獅子大街偏西頭,不過馬車卻越過鄭三老爺家的大門,繼續往西走,進了相鄰的一戶人家的角門。下了車後,又有人引領者進了一個大園子,酒席就擺在園子內的花廳裡。
“鄭三老爺家辦喜事,不只這全城的人,全縣那有頭有臉的人,都得來賀喜。咱是新親,高看咱一眼,專門給俺們安排這個園子,省得在那邊鬧鬧騰騰地,酒席吃的也不消停。”在花廳內坐下,何氏就說道。
果然,這花廳內,中央隔了一張屏風,那一邊是連老爺子帶着連守義、二郎等男客,這邊就是連家女客。
花廳內似乎有地龍,坐在裡面,即便前面隔扇大開,也一點不覺得冷。而花廳前面,早就搭好了戲臺,已經有伺候的人送了戲摺子上來,請連老爺子點戲。
看來還真是給新親們找了個貴賓席位。
“看看人家這個排場,秀兒可真是掉福窩裡了。”何氏東張西望地,眼睛幾乎不夠用。“以後有秀兒,俺們芽兒的親事也不用愁了。鄭家這麼多戶,咋地也能給俺們芽兒找個相當地。”
看何氏這個樣子,是打算好了,以後也要將連芽兒嫁到鄭家來。
一會,就有伺候的人拿了戲摺子從男客那邊過來,請何氏點戲。
女客這邊,是以何氏居長,因爲周氏、古氏和連蘭兒都不在這裡。
剛纔鄭家專門有一輛馬車,接了周氏、古氏、連蘭兒和蔣氏過去,據說是要陪着連秀兒坐帳,一會才能過來吃席。
連守仁也不在,他比衆人都早一步,隨着鄭家迎親的隊伍先過來了,想來現在正在那邊應酬。
何氏接了戲摺子,卻不會點戲,還是旁邊趙秀娥的娘說了個戲名,那伺候的略微一愣,就笑着答應下去了。
很快,就有丫頭們將飯菜流水似地擺了上來,前面的戲臺上也響起了鼓樂之聲,戲子們粉墨登場了。
吃畢了酒席,又有鄭家派馬車將她們送回了縣衙。這個時候,晌午剛過,後晌,周氏、連蘭兒、古氏和蔣氏也被鄭家送了回來。
看周氏的模樣,雖是有些不捨連秀兒,但更多的是喜色。
“……說是那洞房的擺設好,伺候的丫頭婆子成羣,老太太挺高興……”何氏去周氏面前轉了一圈,回來就對張氏幾個說道。
這已經是吃完了連秀兒的酒席,張氏就說起要回去的事。
“……這大老遠的,好不容易來一趟,多住兩天再走。”連老爺子就讓她們住幾天再走。
“對,多住幾天再走。”古氏和蔣氏也道。
連蘭兒和銀鎖是要留到連秀兒回門,吃了回門酒再回去,趙秀娥孃家的幾個人也是這個打算。
“來都來的,你們也吃了回門酒再走。”連老爺子就道。
衆人苦留,張氏想到鄭家的車隊也要三天後才往回返,最後也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就等吃了回門酒再回去,”連蔓兒私下就道,“咱現在走了,回去跟我爹說,連我老姑父啥樣咱都沒看見。就是咱村裡有人問起來,咱都不知道咋編。”
就這麼着,連蔓兒她們就留了下來。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連蔓兒就說想到街上走一走,見識一下太倉縣城,自然張氏也要一起去。連老爺子就讓三郎陪她們。
出了縣丞衙的大門,三郎並未往前走,而是繞到後面,說是走角門出去,穿過一條巷子,就是太倉縣最繁華的街道。
“三郎哥,不是說角門都鎖了,不讓走嗎?”連蔓兒就問。
“……是看門的人,不知道咋地把鑰匙給弄丟了。昨天找着了,特意來咱家告訴了,以後角門愛咋走,就咋走。”三郎就道。
“哦。”連蔓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衆人來到角門,果然那個看門的看見她們就點頭哈腰地,態度很是恭敬。
“聽我爹說,這兩天就找人,把這看門的給換下來。”出了角門,走過巷子的時候,三郎又說了一句。
從巷子裡出來,果然是一條繁華的街道。看街上的行人,穿戴打扮,與遼東府的人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說話的口音有所不同。
“……這事你不能再去求李師爺了,白花了錢,還辦不成事,弄不好,還得罪人。”走過一家茶攤,連蔓兒的耳朵裡傳來一個人的說話聲,“你還不知道,這以後一縣的刑獄,就不歸老父母管,要歸父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