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兒姐,他們要的彩禮,說出來嚇死人。”連葉兒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道。
“是多少?”連蔓兒忙追問。
“要七十兩銀子。”連葉兒就道,“別的尺頭啥的都不算,先就得給七十兩銀子。”
莊戶人家,淨要七十兩的彩禮錢,其他的聘禮還不算在內,這是太過了。而且,顯然對方家裡還是不會給預備嫁妝的。這活生生的,是賣閨女。
“這不趕上趙秀娥了?”張氏就道,“趙秀娥人家那時候好賴年紀還輕,人樣子長的也好,家裡還有嫁妝,當時還說好了,彩禮錢那就是要個面子,成親的時候都給帶回來。”
武家兄弟給說的這個,又是什麼樣的神仙人物,竟然敢要這麼多錢。
“怪不得拖到這個歲數還沒婆家。”李氏就說道,“窮瘋了嗎,別說一般的莊戶人家,就是那富裕的,怕也難辦到。這家人想要錢,那也應該要個有點譜的價碼,這樣要,不是擺明不打算讓閨女出門?”
“我看啊,未必就是那戶人家要這些錢。”連守信想了想,就道,“武二狗、武三狗,還能真是給老爺子報恩去了?我咋就不信那。肯定是看見老爺子急了,又捨得花錢,想從這裡頭撈一筆。”
“爹,你太英明瞭。”連蔓兒就笑道。
“閨女誇你那。”張氏有些戲謔地看着連守信。
一屋子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這、這隻要稍微過過腦子。這就能想明白了。啥英明不英明的。”連守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連葉兒左看看又看看,心裡不由得滿是羨慕。她羨慕連蔓兒一家人相處的氣氛,連守信肯寵着自己的孩子。也許古板的人會覺得他們有些沒大沒小,但是這種融洽、親切的氛圍,真的是讓人歡喜和溫暖。
連葉兒暗自嘆氣。她的爹孃也並不打罵她,而且都是和氣的人。但是在她家裡,卻從來沒有這樣歡樂的時候。趙氏跟連守禮說話,總是有意無意地陪着小心。而連守禮,更是從來不會陪着妻女說笑。
“葉兒,他們要這些錢。你爺答應了沒?”連守信問連葉兒道。
“我爺沒答應。”連葉兒答道。
其實。聽說對方要這些彩禮錢,連老爺子並沒有斷然的拒絕。他只是告訴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兩個,他沒有這些錢,即便借、當,也湊不上這些錢。
“老二、老三啊,大伯這實在沒那麼多銀錢。這事,就算了吧。麻煩你倆跑這一趟。”連老爺子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就向武二狗和武三狗兩個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我爺沒糊塗啊。”連蔓兒就笑道。
連老爺子其實一直是個精明的人,他並不糊塗。他上當,一般都是心裡情願的。也就是明知道前頭有個坑,他還一腳踩進去那種。如果連老爺子不想上當,就沒人能讓他上當。
“那武二狗和武三狗就這麼走了?”連守信又問連葉兒。
“沒有。”連葉兒搖頭。
武二狗和武三狗見連老爺子這樣,立刻就轉了口風。
“大伯。這是他們家要的,咱還真能照實了給!”武二狗就忙道。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家要的還多那,這不一年年的,這價錢就減到七十兩了。”武三狗也道。
“我看今年他們也有點着急,等我們哥倆去好好跟她家說說,把這彩禮錢再往下砍砍。大伯,你老也給我們一句實話。你老能拿出來多少銀錢?”武二狗又道。
“十兩銀子彩禮錢。”連老爺子不慌不忙地道。“另外還給她置辦四季衣裳,首飾再給她打兩件。各樣聘禮也都有,還有這酒席,多少也得辦兩桌。就這,二十兩銀子就打不住,我還得賣糧、當東西。”
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倆偷偷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有些失望。
“大伯,人家閨女是個好閨女,沒成過親的黃花大閨女啊,連定親都沒定過。我守仁大哥都往五十上奔了。七十兩他們家要的有點高,可這十兩,也太少了點。”武二狗就道。
“大伯,這要給我守仁大哥找個四五十歲的回頭人,那是不用花多少銀錢,可那樣,我守仁大哥就虧了。大伯,你想想,人家二十幾歲的大閨女,跟了我守仁大哥,我守仁大哥這臉上也有光啊。進門後,第二年就能讓你老再抱個孫子,三年抱倆!”武三狗就道。
“那回頭人也就是搭夥過日子,囉囉爛爛的膈應人。人家這大閨女不一樣啊,肯定一股心神地跟我守仁大哥過日子,沒那麼多囉爛。”武二狗道。
“人家年輕,身子骨好,伺候我守仁大哥到老,那是應應當當的。”武三狗道。
連老爺子何嘗不是看中了這姑娘的年紀輕和沒成過親。但是,七十兩銀子實在大大超出了他的預算。只是,聽武二狗武三狗這麼一說,他就又有些鬆動。
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倆自然將連老爺子的神態都瞧在了眼裡。
“大伯,我守仁大哥那是啥樣的人物啊,現在也就落了難了,可就這麼瞧着,人家也和我們莊稼漢不一樣。我守仁大哥,那就是天生的貴人。可惜了的,就是多災多難。不能虧待了我守仁大哥呀。”武二狗又道。
“七十兩絕對不行。”連老爺子垂下頭說道。
“我們哥倆估計,好好說說,最少,也得五十兩。”武二狗和武三狗兩個又交換了一個眼色,說道。
“這還真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聽完連葉兒說連老爺子和武家兄弟討價還價這一段,連蔓兒忍不住又笑道。
連老爺子不愧是做過大掌櫃的,看對付武家兄弟用這欲擒故縱,用的多麼純熟老練。
“老爺子這也是信不過武家兄弟倆吧。”張氏就道,“那咋還留他倆嘮嗑,還答應讓他們給說媒?”
“病急亂投醫唄。”連蔓兒就道,“這不是沒別人給說親嗎。我爺肯定想啊,這萬里有一,萬一這兄弟倆良心發現了那?萬一他們給說的人還行那?”
其實,很多的人有這樣的一種思維。比如說看到一個人,這個人非常好,非常老實,大傢伙從沒發現這個人有過什麼惡行。有很多人,就會覺得這不可能,這個人肯定有什麼惡行被藏起來了,或者,這個人不會永遠這麼好,將來這個人會作惡。他們會用放大鏡來觀察這個人,以期找到哪怕是一個微小的污點。
而當面對另一個人,這個人非常壞,從不做好事,只做壞事。有很多人,他們不願意相信這個人完全是壞的,他們依舊會用放大鏡來觀察這個人,以期找到哪怕是一個微小的閃光點。
連老爺子就是這樣的人。他心裡總有着幻想,武家兄弟已經那麼壞、那麼賴了,他已經對武家那麼好了,武家兄弟怎麼着都會有點良心,遲早有一天會良心發現,哪怕只是一點點,那也是浪子回頭,可歌可泣。
說到底,就是連老爺子心存僥倖,同時還對武家兄弟有防備。
而真格的要比起計謀來,武二狗和武三狗又怎麼會是連老爺子的對手那,連蔓兒想。
“最後談下來沒有?”連蔓兒就問連葉兒道。
“五十兩咱爺還是嫌多,最後武二狗和武三狗又說四十兩,不能再少了。說這個錢交給他們,保證幾天之內,就把那姑娘給送過來拜堂成親。”連葉兒就道。
“四十兩銀子給他們?誰知道他們倆拿銀子幹啥去。這不是上門給說媒,這是跑老宅騙錢去了!”連守信頓足道。
“葉兒,你爺沒答應吧?”連守信又急忙問連葉兒道。
“沒有。”連葉兒就道。
“就是老爺子想答應,那也不行吧。二當家的兩口子還不得攔着?”張氏就道。
“我四嬸說對了。”連葉兒笑道。
這些天,爲了看住連老爺子,連守義和何氏做出了犧牲,兩口子不再像以前那樣,吃過飯就到處去閒逛。但是,這兩個又是熱愛串門的人,因此,他們非常聰明地採取了輪班制。
今天在家的是何氏,她一面偷聽連老爺子和武家兄弟說話,一面就打發了六郎將連守義找回來了。
連守義回來,事情就變得更復雜了。
連守義、四郎、六郎爺三個,再加上一個何氏,就大罵武二狗和武三狗是騙子,要將這兩個人給打出去。
“給打出去了沒有?”連蔓兒就問,心裡暗暗遺憾當時沒在現場,沒看到那熱鬧的場面。
“沒有,讓咱爺給攔下了。”連葉兒就道。
當時的場面是相當的熱鬧的,連守義、四郎、六郎加上何氏對武二狗和武三狗,算得上是勢均力敵。連老爺子喊停,連守義不聽。然後,一直沒吭聲的連守仁上前拉架,並且偏向明顯。
幾個人打成一團,連守仁哎呦叫喚起來,他掛了採。
連老爺子和周氏都叫停不了連守義,大兒子連守仁又受了傷,連老爺子就下了地,也加入了戰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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