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正看的歡快,突然覺得身邊有些異樣。她微微扭過頭,就看見連枝兒和張採雲也都圍着被坐了起來,而且都將頭捱過來,也往外看。
連蔓兒側着耳朵聽了聽,外間屋裡,啥動靜也沒有。連蔓兒暗暗點頭,李氏肯定是這兩天勞累到了,所以睡的沉。
連守信站在門外解釋,半晌,也沒聽見張氏有什麼動靜。連守信就朝門口走了兩步,似乎是想回屋。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鞋子從屋裡飛出來,砸在連守信的胸膛上。
連守信的身體往後仰了仰,那蠍子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緊接着,就是關門、上門插的聲音,在之後,是張氏輕輕的腳步聲,往東屋去了。
連守信走到門口,推了推門,自然是沒有推開。他只得轉回身,彎腰撿起張氏扔出來的那隻鞋,隨即就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夜晚,天氣已經有些冷了。
身上只穿了單衣,即便是連守信,在廊下坐了一會,也覺得冷了。連守信站起身,走回門前,試着又推了推門。門依舊是插着的。連守信就又走到東屋的窗下,擡手敲了敲窗戶。
“他娘,孩子他娘。”連守信低低的聲音叫道。
屋裡張氏早已經在被窩裡躺下了,聽見連守信敲窗的聲音,只是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就不動了。
連守信呆呆地在窗下站了半晌,終於絕望了,張氏是不會心軟來給他開門讓他進屋了。
連守信沒有辦法,只得慢吞吞地從窗前離開,低着頭,往前院去了。
西屋裡,看着連守信垂頭喪氣地去了前院。連蔓兒纔將窗簾放下,重新躺回被窩裡。
“大姑把大姑父給趕走了。”張採雲就小聲道。
“嗯。”連蔓兒點頭,“咱不管他們,咱睡咱的。”
“大姑也有脾氣啊。我聽我娘說,大姑脾氣可好了。”張採雲又小聲地道。
張氏的脾氣當然好,不然也就不只是將連守信趕出去那麼簡單了,連蔓兒心裡暗道、想想連守信黯然而去的背影,連蔓兒在被窩裡偷笑了一陣,才又睡了。
第二天,神清氣爽地起來。略收拾了收拾,連枝兒、連蔓兒、張採雲和李氏就到早點鋪子來吃早飯。
張氏和連守信早都起來了,正在鋪子裡忙活。不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連守信的臉上帶着討好的神奇,而張氏卻每每躲避着連守信,好似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似地。
“小七,”連蔓兒就偷偷問小七,“昨夜裡。爹上你們那去了沒?”
爲了讀書方便,五郎和小七就住在前院。他們住書房的外間,和魯先生的臥房挨着。
“嗯。”小七將一碗拌好的貓飯放在炕上。招呼奶貓大花過來吃。
一般的小孩子,都喜歡個貓兒、狗兒的小動物。但是喜歡歸喜歡,好些小孩子就喜歡抓着小動物玩,而真正有耐心照顧小動物的,並不多。小七就不一樣,也不用大人多關照,他就很有耐心地每天給奶貓大花準備吃的。他還不嫌髒,每天都給大花換貓砂。
不是一天兩天的貪新鮮,而是每天,根本就不用人提醒。
所以。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小七,也怪不得奶貓大花最喜歡的人是小七。
“半夜裡,我和哥都睡着了,爹來敲門。……就在我們炕上睡了一宿,唉聲嘆氣的。”小七告訴連蔓兒。
“姐,爹和娘生氣了?”小七又問連蔓兒。
連蔓兒點頭。又低下頭附耳對小七囑咐了一番。
“我知道了。”小七眨了眨眼睛,點頭。
大家一起坐下吃早飯,張氏依舊不搭理連守信,幾個孩子也都低着頭,自顧自地吃完。五郎和小七就背了書包準備去上學。
兩個孩子都很有規矩。五郎一一和屋裡的人打了招呼,才往外走。小七也一一地和屋裡的人打了招呼,卻單單沒有招呼連守信,只是垂着眼皮在連守信跟前走了過去。
連守信頓時玻璃心了。
乖乖的、喜歡粘着他,他的寶貝小兒子小七,竟然不搭理他了。
連守信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跟在小七身後。
“小七,你跟誰都打招呼了,你咋不搭理你爹啊?”連守信追出去,問小七。
小七扭過頭,撅着嘴。他也不說話,就是用眼神控訴連守信。
“小七,走了,再晚該遲到了。”五郎在前面招呼道。
“哦,來了。”小七應了一聲,也不理連守信,扭頭就跑了。
連守信被晾在當地,秋末的風吹來,卷着幾片落葉,在他的腳跟前打了個旋兒,又吹走了。
將飯桌收拾了,張氏對趙氏和連葉兒囑咐了兩句,就要回酸菜作坊。現在連家的酸菜作坊又開張了,張氏就主要管着作坊那邊。連記早點鋪子這裡,由連守信看着。
連守信沒敢攔着張氏,他攔住了李氏。
李氏總是要給姑爺面子的。
“娘。”李氏坐在炕裡,連守信就側着身子,坐在炕沿上。“……他大姑是這麼提了,親上做親。可我並沒答應啊。孩子他娘跟我嘮着嘮着,不知道咋回事,就生那麼大的氣。”
“親上做親,這應該是好意。”李氏個性溫和,說話也慢聲拉語。“自己家的孩子啥樣,咱自家都應該知道。做親啊,都講究個般配,虧着自己個不好,也不能虧着人。孩子們不般配,這是一生的不如意。手心、手背地,那都是肉。……咱蔓兒的樣貌、人品是啥樣,咋地也得說個差不多的。那差的多的,也不能上門來說不是嗎。”
李氏的話說的很含蓄,直接說連蘭兒做的事不應當,說金鎖配不上連蔓兒,那不是李氏的風格。當然,如果換做是周氏,這個時候肯定是直接罵上了。
不過,連守信也聽明白了李氏的意思。
“自家的閨女,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虧着自己個還沒啥,這一生的大事,要是虧着閨女,這當孃的會咋想?這比真拿刀剜她身上的肉還疼啊。你們老爺們心粗,哎。”
李氏說着話,就穿鞋下炕。雖然心裡還有很多的話,但是李氏不能什麼都說,就是這些她能說的,她也不便往深裡說。
“夫妻倆,沒有隔夜的仇。說開了就好了。你忙你的吧。”
“娘,這事,是怪我。孩子他娘對我、對我家裡的人,那從來都是沒說的。娘,你這一說,我就明白了。”連守信忙站起來道。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李氏笑道。
連枝兒、連蔓兒和張採雲就陪着李氏從鋪子的後院出來,繞過菜園,從西跨院的角門進了宅子裡,順道正好去酸菜作坊看了看。
酸菜作坊裡,張氏正帶着人忙活着。今年用的都是去年的老人兒,大家見她們來了,就都停下手,笑着打招呼。
“都是利落人。”李氏就笑道,“你們忙你們的吧。”
因爲怕耽誤大家幹活,李氏只看了看,就出來了。
“娘,你先回去,我一會就來。”張氏就道。
“你忙你的,有枝兒和蔓兒陪着我那。”李氏道。
回到內院,大家就都到東屋來。太陽已經升上來了,陽光透過琉璃窗,灑滿了炕上,將兩間屋子照的亮亮堂堂的。
“還是這琉璃窗子好,透亮。”李氏上炕說道。
說着話,李氏就將炕上一個大包袱打開。包袱裡面放的是幾個用紙包裹的棉花包,還有幾個裁好了的尺頭。李氏挑了一個尺頭,在炕上鋪開。
那是一件細布的棉襖裡子,看大小,應該是連守信的。
李氏又拿了一個棉花包打開來,先撕了一大塊下來,放在細布裡子上,接着又用兩手將棉花撕成一小片一小片薄薄的棉絮,一片緊壓着一片,層層疊疊地絮了起來。連枝兒和張採雲也拿了另外一件裁好的裡子,兩個人一起開始絮棉
連蔓兒沒急着上炕,她先搬了一個小炕桌放在炕上,又拿了一個茶壺,從旁邊的茶葉盒子裡取了一撮茶葉放進茶壺裡,轉身出屋。外屋的竈上,坐着一隻大水壺,裡面的水已經燒滾了。連蔓兒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塊棉布巾帕下來,墊在水壺提手上,將水壺裡的水倒進茶壺裡。
茶壺裡的茶葉被熱水一衝,就有茶葉的清香漾了起來。
沏好一壺熱茶,連蔓兒又將水壺重新放回爐竈上,又在水壺裡加了些水,繼續燒着,這才提着茶壺進屋。
將一壺茶並幾個茶碗都擺在炕桌上,連蔓兒又拿了攢盒,裝了一攢盒各樣的點心和果子,也在炕上上放了。
“姥,喝茶吃點心。採雲姐,喝茶吃點心。”連蔓兒招呼。
連蔓兒也上了炕,坐在李氏身邊,看了一會,她也學着李氏的樣子,往裡子上絮棉花。
“姥,你知道爲啥,我娘就跟我大姑不對付嗎。”連蔓兒小聲問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