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吳王氏搖頭,“你看你,還是咱莊稼人的想法那。英子不是做正房,是做小。”
張氏半晌都沒說出話來。莊戶人家,歷來都是一夫一妻,就是那些富戶,也極少有娶小老婆的。在張氏來想,納妾、娶小這樣的事和她以及她周圍的世界是不會發成交匯的,那是遙遠的、她們不可企及的世界裡,那些高官鉅富們纔有的事。
正經過日子的人家,哪有娶小老婆的?那不是上趕着要家宅不寧、敗家的嗎?
“咱莊稼人的想法有啥不好,”半晌之後,張氏纔開口道,“好好的一股腸子的日子不過,弄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是咋想的?有錢了?有勢了?他就不是他了?正經人不能幹這樣的事!”
張氏很生氣。
吳王氏是個聰明人,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張氏爲什麼生氣。同是女人,還都是一家的主母,吳王氏理解張氏。何況,張氏有兩個閨女,其中一個許給了她兒子吳家興,而她也有個閨女,也許了人家的。
“可不是。”吳王氏立刻跟張氏同仇敵愾起來,“這就不是正經人家乾的事。咱們這樣的人家,可不就是一股腸子過日子,誰家昏了頭,才幹這樣的事。你們早就和他們分開了,他們這麼辦事,你們也不好說啥,也和你們沒關係。像咱們兩家,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
“他們也姓連,當着你的面,我本不應該說這樣的話。這縣丞大老爺,做的事也太不像了。 多虧你們和他們分家了。”
“咱們倆還有啥不能說的。”吳王氏的話,讓張氏的氣略平緩了下來。“他們也算人那,唸的啥聖人的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數數他們乾的那個事,有臉又皮的人自己就得沁死了去。”
張氏說着話。就看了看放在一邊還沒有開封的信。
“這信裡他要有臉說娶小的事,讓我們給上禮,我是啥禮也沒有。”
吳王氏就笑。
“你啊,還是個直脾氣,是個好心腸的人。”吳王氏低聲道。
古氏參與了哄騙連守信和張氏賣親閨女的事,古氏和張氏這兩個妯娌之間,只有仇沒有情。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張氏只認爲連守仁納妾敗家。不是正經人,卻絲毫沒有對古氏幸災樂禍,甚至,張氏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所以。吳王氏纔會說張氏是直脾氣,好心腸。
“還有個事,”吳王氏望窗外看了看,見連守信並沒有回來,就和張氏又往一起湊了湊,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一些,“那個英子不是宋家派人給送到太倉去的嗎?聽說送她去的婆子,還給你們上房的人留下話了,好像是連花兒的意思。想讓英子嫁給三郎,說是宋家還送了一副小嫁妝啥的。結果吧,不知道咋回事,老太太做主,就把英子給縣丞大人做小了。”
“咳咳,聽說呀,是這個英子和縣丞大人先就……不大妥當啥的。”
“這英子也是個禍害。”張氏道。
除此之外。張氏還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
“她嬸,這些話你都是從哪聽說的呀。就是那些來回跑買賣的人,也難知道這個細情啊。”張氏就問。
“得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都跟你說了吧。”吳王氏就道,“關於英子的這些話,是你們二太太傳出來的。”
“她那張大嘴……”張氏頓時無語了。這個何氏,最喜歡的就是整天不幹活。東走西串,坐在人家炕上,屁股就不動地方,一張大嘴卻可以毫不停歇,一直吧啦。然後,何氏還沒什麼心眼。東家長里加短的,她啥都說,自己家的事,她也不知道瞞着。就是你告訴她,啥啥事出去了別說,大多數時候她也忍不住,而且只要有心人稍加打探,她肯定是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啥都說出來。
現在連家上房在太倉能吃的開了,這何氏能串門子的地方怕是也多了,再加上何老舅以及他結識的幫閒,還有一個趙秀娥以及身後的趙家,還得加上週捕頭和他老丈人。
整個一條從太倉連家的縣丞小院到錦陽縣和青陽鎮的完美八卦鏈算是形成了。
吳王氏和張氏坐在炕上,兩個人嘀咕了半天,吳王氏才告辭。連蔓兒跟着送吳王氏出去,還沒忘記叮囑她,回去趕緊把買牛羊肉的事情給敲定下來。
“放心,回去我就和他們爺倆說,下晌,就讓你家興哥給你們送信兒來。”吳王氏就道。
“哎。”連蔓兒笑嘻嘻地答應,“三嬸,家裡沒啥事,讓家玉上我家來玩來呀。”
“殺豬那天,要是沒啥事,你們都來。”張氏又將定好的殺豬的日子告訴了吳王氏。
“那肯定,那天我們一早就來。”吳王氏答應着走了。
回到屋裡,張氏就拿起那封信看了看。連守信剛纔出去,還沒回來。
“蔓兒,咱把信拆了,看看裡邊說啥。”張氏就道,
這話正合了連蔓兒的心意,連蔓兒答應一聲,就拆了信,念給張氏聽。
正如吳王氏預料的那樣,連老爺子在信中通報了三郎的事,只說了是入贅,辦喜事的日子是哪一天,那一百兩銀子之類的細情並沒有說。
“沒說你大伯納了英子做妾的事?”張氏聽完信,就問。
“沒。”連蔓兒答道。
連老爺子的信裡,對連守仁納妾的事隻字未提。
“看來你爺對這件事也不大滿意。”張氏就說道,“你爺還是個正經人。”
滿不滿意的連蔓兒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連老爺子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是件有面子的事。是羞於提及吧,所以才一點口風都不肯露出來。
“你奶那是咋想的,英子那丫頭,這一家一家走的,說她都嫌髒了嘴……”張氏又道。
“興許我奶不知道英子的事。”連蔓兒想了想,就道。
周氏在三十里營子的時候。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光琢磨怎麼拿捏兒子和兒媳婦了,後來又操心連秀兒的婚事,英子與王幼懷的事情大家都是私下說,怕是沒人和周氏提過。
至於英子去了連花兒那裡,弄得英子她爹抱着宋海龍的大腿叫姑爺,這些事都是發生在周氏去了太倉之後,英子和宋海龍之間有些什麼。也不會有人特意去告訴周氏。
“這個花兒可是壞到家了。”張氏又道,“別人不知道英子啥樣,她還能不知道,巴巴地把英子送太倉去。還想讓英子嫁給三郎。她拿三郎當啥了?三郎有啥缺,就非得娶英子啊?三郎不是她嫡親的堂哥?”
“娘,她壞到了家,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心裡、眼睛裡有誰啊,就她自己個吧。咱這些人,在她眼睛裡,啥也不是,就是給她利用的。我估計,真遇到事。她爹、她娘還有她親妹子朵兒,在她眼裡那也是能用就用,能賣就賣。”連蔓兒道。
說了一會話,連守信就和連守禮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原來連守信剛在外邊,正好碰見下工的連守禮,說了連老爺子來信的事,連守禮就和連守信一起過來了。
“她嬸走了?”連守信問了這一句。就看見桌上拆開的信,“信都看了?他爺在信裡都說啥?”
“說了我三郎哥的親事。”連蔓兒就道,“哥,你把信給咱爹、還有三伯和三伯孃念念唄。”
“對,念念。”連守信點頭。
五郎就將信拿起來,唸了一遍。
“三郎這個咱得隨禮,這次還去人不?”連守禮就問連守信。連老爺子在信裡,說了讓他們去。
“三哥你去不?”連守信反問連守禮。
“你們要去。我們就不去了,把禮捎過去就行了。”連守禮就道。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那天就出來兩份禮,連守禮感覺壓力很大。
連守信就看了張氏一眼,張氏可是說過,她再也不去太倉。
“這次我們也不去人了。眼瞅着要過年,家裡的事忙活不開。”連守信就道。
畢竟是三郎入贅,作爲有着傳統思想的連守信,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這快過年了,咱兩家是不是還得給咱爹和咱娘那送年禮?”連守禮又和連守信商量道。
“三哥,你們打算送啥?”連守信就問。
“爹在信裡說讓咱給大姐送餑餑、送酸菜、送凍豆腐,要趕早着送過去。”連守禮就道,“那咱是不是也得給咱爹和娘一樣送一些啊?”
連老爺子在信中,並沒有向連守信和連守禮要餑餑和酸菜,也沒要別的東西。他只是在信中以嘮家常的口吻,說今年剛到太倉,沒包餑餑,也沒醃酸菜,自己都沒得吃,更沒法像往年一樣給縣城的連蘭兒送這些土物,囑咐連守信和連守禮,不能慢待了連蘭兒。
連守禮不傻,才說除了要給連蘭兒送這些東西之外,還應該給太倉送。
“三伯,這個事,你應該先回去和我三伯孃,還有葉兒商量好了。”連蔓兒就道。
送走了連守禮,連蔓兒一家圍坐在一起。
這一份份的禮該怎麼送,或者說,要不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