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連花兒這樣說,連蔓兒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做什麼。連蔓兒只哦了一聲,就看着連花兒,不置可否。
連花兒是打定了主意來的,自然不會因爲連蔓兒態度冷淡而退卻。
“蔓兒,還是你說的,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咱們是嫡親的堂姐妹,就要相互幫襯着,纔是正理。萬萬沒有相互拆臺的道理。在家裡是這樣,以後大家都出了門子,也應該是這樣。”連花兒誠摯地說道,一邊還覷着連蔓兒的反應。
連蔓兒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絲冷笑。
“花兒姐,你好記性。那你是不是也還記得,說話的時候除了你和我,還有誰?我爲啥要找了你去後院說話?”連蔓兒就看着連花兒問道。
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她處於優勢的時候,就百般不將別人放在眼裡,百般的算計。而當她落到了劣勢了,就選擇性地忘記了她曾經的惡行,反而要用道德、親情、大道理這些她自己完全踩在腳下的東西來約束、要求別人。
一切,都是爲了她自己的利益。別的人、事、物,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工具。
聽連蔓兒這樣問,連花兒的眼神就閃爍了一下。她怎麼會不記得那,那次她可是吃了虧,還捱了連葉兒的打。只是爲了能夠順利出嫁,才忍了下來。
“蔓兒,過去的事……,葉兒不已經出過氣了嗎。咱們姐妹間,你就別記仇了。要不,我再給你陪個禮?”連花兒看着連蔓兒的臉色,儘量地陪着小心道,“蔓兒,你也看見了。那之後,我可沒再做過別的。你的話,我記在心裡了。一直想着,能幫襯幫襯你們和葉兒。就是,宋家規矩大,我一個新媳婦,得先把腳跟站穩了,才能想別的。”
“那高利貸的事怎麼說?”連蔓兒可不會被連花兒這樣小意兒給哄住。“不是你答應的好好的,你借的錢你來還。後來拖欠着不還,差點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那不是你乾的事?”
連花兒就抿了抿嘴。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她既然來了,當然是做好了準備。
“那時我沒好意思當你說,蔓兒。我心裡的苦,也就我自己受着。有啥辦法,誰讓那是我的親爹孃那。”連花兒擡起袖子遮了臉,嗚嗚咽咽地道。
連蔓兒就眨了眨眼,心裡好奇起來,不知道連花兒會怎樣圓故意拖欠高利貸的事。
連花兒嗚咽了兩聲。纔將衣袖放下,那眼圈周圍以至於半張臉就都紅了,真的好像是哭過,剛擦乾淨了眼淚的樣子。
“……那個錢,我早就算着日子,給你大伯和大伯孃送過去了。我還囑咐他們,趕緊回村裡。也別非等着到日子。提前把債給還了,也讓咱爺、還有咱這一大家子放心。”連花兒扯了扯手裡的帕子,向連蔓兒說道,“都安排好了,我也就沒去查問。直到你來縣城找我,我才知道,他們竟並沒有如數把錢送回村裡還債。”
“我那時候,真是又氣又急。可我爲人子女。還能怎麼樣。我又不好在你面前把這事說出來,又不能說我錢已經還了,就不管家裡了。後來還不是我,拿了你姐夫的私房把債給還上了?爲了這事,後來我陪了多少的小心。”
竟然將事情完全推到了連守仁和古氏的頭上,將她自己撇的乾乾淨淨。不僅如此。依着連花兒這麼說,連花兒那還是忍辱負重,大大的好人、孝順女子。
“花兒姐,你現在這麼說。當初,我大伯和我大伯孃可不是這麼說的。”連蔓兒斜睨着連花兒道,“再說了,花兒姐,那錢是你借的,我們誰也沒花過一文。怎麼想法子還,你都是應該的。我們因爲你受累,難道,還要我們感激你?”
“不,不是。”連花兒連忙擺手,“我就是把這事說說清楚,免得蔓兒你誤會我。我還錢當然是應該的。我在心裡感激大傢伙,尤其是四叔和四嬸。四叔和四嬸心眼兒都好,有長處,別說當着人面,就是背後裡,也從不說人的長短,對自家人,那更是有擔待的。”
有長處,是三十里營子的鄉村土語,並不是有優點的意思,而是說爲人有涵養,不會斤斤計較於小事,值得長期交往、相處的意思。
“都說好人好報,看我四叔、四嬸,這不是有了好報嗎。蔓兒,你看你們現在這個日子,還有五郎,眼瞅着就能考上秀才。這都是你們爲人心善,纔會有今天啊。有這樣的日子,那過去的事,蔓兒你還有啥可記在心上的那。”連花兒就對連蔓兒陪笑道。
連蔓兒瞟了連花兒一眼。莊戶人家若遇到糾紛,嚴重到自己不能解決的時候,會找來人說和。而連花兒上面那一番因果報應的話,正是很多來人最喜歡拿來勸說那吃了虧的人的。
連花兒這次可真是放下了身段,先是一番恭維,給她一家人都戴上了高帽子,然後又用上了來人說和事情的必殺技,這是讓連蔓兒不計前嫌,徹底的原諒她。
似乎如果她們和連花兒計較,那就不是善良的人,就不會有好報了。又似乎,她們能過上如今的好日子,並不是自己努力的結果,而是因爲包容連花兒的結果。
簡直是此有此理啊。
原諒連花兒,那是她們心胸寬大。不原諒連花兒,那是理所當然。連花兒沒有任何立場來要求她們任何事。
“花兒姐,你說我們是好人,那就是說,你也承認,你是惡人?好人有好報,那惡人是不是也該有惡報?”連蔓兒就笑着問連花兒。
連花兒頓時張口結舌。
“蔓兒,過去的事,咱就讓她過去吧。咱們是嫡親的堂姐妹啊。咱們鬧的僵了,也是讓別人看笑話不是。於咱們誰都沒有好處。……我已經不是從前了,我都改了呀,蔓兒。”半晌,連花兒才又重新找回了她的舌頭,“蔓兒,你要是覺得我哪裡做的不好,對我有啥要求,你儘管說。別的我不敢說,就是這錢……”
連蔓兒揚起手,打斷了連花兒的話。
“花兒姐,你說嫡親的堂姐妹,還說你改了。那要三郎哥娶英子,就是你改好了的證明?花兒姐,你挺能說,可你做的事,讓我們咋敢相信你。”連蔓兒質問連花兒。
連花兒再次張口結舌,她沒想到連蔓兒的消息這樣靈通,連這件並沒有成功的事情都知道了。
“這裡有誤會……”連花兒略一慌亂,立刻本能地辯解,“再說,他跟咱們沒法比。二伯家的和你們家的沒法比。他們的人品,跟四叔、四嬸的人品沒法比。蔓兒,咱們姐妹可比他們親近多了。”
“不知道二伯、二伯孃,還有二郎哥、三郎哥他們聽見你這話,該咋想。”連蔓兒眯着眼看連花兒道。
“蔓兒你……”連花兒就皺了眉,心裡又着急又是氣惱。她都這樣低下身段,和連蔓兒解釋了半天,可連蔓兒竟然軟硬不吃,一句句地將她的話都頂了回來,讓她理屈詞窮。
連蔓兒則打量着連花兒。她知道,連花兒的脾氣有些急,能跟她賠小心陪這麼半天,應該是性子在宋家被磨平了些,而且是真的有事求她。
而現在,連花兒似乎是就要耗盡耐心和僞裝了。
“花兒姐,我沒你腦子好使。你說了這老些,總該是爲了點啥,要不,你就跟我直說,大家都省事。”連蔓兒想了想,就對連花兒道。
連蔓兒不想給連花兒好臉色,不過同時,在目前,她也不想將連花兒逼的狗急跳牆。與連花兒辯理,是讓連花兒知道,她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讓連花兒收斂,不敢再做什麼小動作。
“蔓兒,我不都說的清清楚楚的了嗎。咱們都讓過去的事過去,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相互扶持着,這多好啊。”連花兒只得道,“別讓人看着咱們生分,出去講究不好。”
連蔓兒暗笑,是今天對連花兒和連蘭兒的招待,還有張王氏的敲打,讓連花兒害怕了,有了危機感,所以纔來找她花言巧語地,想哄她給她做臉那。
“這的看你咋做了。”連蔓兒想了想,就道。“生分不生分,這事挺難說。又不單招待你一個人……”
連蔓兒和連花兒相對站着,連蔓兒是背衝着自家的大門,臉衝着官道的方向,而連花兒則是相反。連蔓兒這邊跟連花兒說着話,就看見兩個人快步地從官道下來,走小路轉眼就到了連花兒的背後。
“這是花兒不?”
連花兒聞言就轉過身,等看清來人,她立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那兩人卻是喜笑顏開。
“哎呀,大外兒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