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問連老爺子太倉那邊的事情了結了沒有,是怎樣了結的。結果連老爺子還沒話,周氏就哭嚎開了。
“爹,娘,到底是咋回事?”連守信就問,“這咋還有秀兒的事?……是他大伯他們犯的事,把秀兒給連累進去了?”
連老爺子就嘆氣。
“秀兒啊,我的傻閨女,心眼兒太實啊。”周氏又繼續哭道,“也怪我,我這個老不死的我逼的她啊,我的秀兒啊。爲了那幫喪良心的王八犢子,把我好好的閨女給害了……我的那個天啊……”
“……誰也沒想到的事……”連老爺子嘆氣道。
在周氏的哭嚎聲中,以及連老爺子唉聲嘆氣、簡短的敘述中,連蔓兒終於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連守仁和連守義在太倉,因爲手裡有了權力,就開始作威作福,結果事發,一家人上至連老爺子和周氏,下至大妞妞和妞妞,一個不落,都被關進了大牢,和外面斷了聯繫,只等候知府大人的審問和發落。
有一句話,叫做牆倒衆人推。眼看着平時對他們恭維、奉承的那些人轉眼就變了臉,紛紛向官府舉證連守仁和連守義。每天連守仁和連守義都要過堂,受刑,連繼祖、二郎兩個成年男丁也不能倖免,甚至最後連四郎也被拖去大堂,打了板子。
眼看着連守仁、連守義都只剩下了半條命,連繼祖、二郎和四郎的身子也要廢了,落在連守仁和連守義身上的罪名卻越來越多,這一大家子可以是惶惶不可終日,可卻無計可施。
連守仁是宋家給買的官,在太倉沒有別的背景、靠山,唯一能夠指望的就只有鄭家的鄭三老爺。
他們在大牢裡送不出信兒去,但是外面的人卻可以打點了來看他們。
連秀兒在鄭三老爺的陪同下。來探監了。
周氏的見識有限,她這多半輩子,也就是活在內宅那巴掌大的天地內。在牢中,她受了苦,也眼看着連老爺子和兩個兒子還有孫子們受了苦,又聽了連守仁和連守義的一面之詞。周氏的天真的認爲,連守仁和連守義犯的事是挺大的,但是鄭三老爺是能夠救連守仁、連守義。以及她們這一大家子的。只看他肯不肯真出力氣來救。
周氏見了連秀兒,自然將這一番意思灌輸給了連秀兒,她讓連秀兒想辦法,讓鄭三老爺救這一大家子出去。
連秀兒歷來聽周氏的話。就點頭答應了。鄭三老爺也表了態,絕不會坐視不理。
之後,連秀兒每次來探監,周氏少不得都要哭着讓連秀兒如何如何。連秀兒和鄭三老爺果然多方打點,銀錢流水似地花。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二郎和四郎都不再受刑,還有連秀兒送來的藥食調理。而且很快,判決就下來了。連守仁和連守義流放三千里,連繼祖、二郎流放兩千裡,其餘人等免罪。全部家財抵充他們貪墨的銀兩,安撫因他們而受害的苦主。
至於相關聯的一干犯人,例如何老六等,則是死刑,有立斬的,也有報批刑部來年行刑的。
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和二郎都保住了性命,四郎、六郎兩個男丁免刑。而且在後來這段日子,一家人雖然都在獄中,但有連秀兒、鄭三老爺的照應,也沒有再受什麼苦楚,這一大家子就該念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但是他們並沒有這麼想。
連守仁、連守義等幾人一致認爲,流放邊遠之地,一輩子除非遇到大赦否則都不能還鄉。這和死也沒什麼區別。連老爺子和周氏捨不得,連守仁、連守義等人也不願意。這一大家子商量着,依舊要鄭三老爺再使一把勁。
連守仁做官也沒白做,他知道有“以金贖罪”這一款。鄭三老爺家別的沒有,銀錢可不缺。
“就老鄭家手指頭縫兒裡漏出點兒來,也能把我們這流刑給免了。”
“他鄭明生多大年紀了。娶了咱秀兒,他這便宜佔大了。這個時候,他還不應該出出血?”
“咱秀兒年齡還,她女婿這年紀,怕是陪不了咱秀兒一輩子。那鄭家前一窩、後一塊的,以後她女婿沒了,秀兒要想挺直腰桿子過日子,還得靠孃家兄弟、侄子。”
“患難才見真情那,鄭明生他心裡有沒有秀兒,就看他這次舍不捨得拿錢出來了!”
“娘啊,真要流放,這一去,我們就沒命回來見你老了。娘啊,以後誰給你和我爹養老啊,等你老百年之後,誰發送你老,誰給你老打靈幡、摔盆啊?”
“娘,讓鄭家出這一筆錢,礙不着秀兒的事。還能讓秀兒趁這個時機,把家裡那些個吃閒飯的該打發都給打發了。”
周氏就被動了心,送出信兒去要見連秀兒。
連秀兒來了,周氏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讓鄭三老爺出錢,給連守仁、連守義幾個贖罪。
連秀兒也並沒什麼見識,只一條心地聽周氏的,從牢裡回到家之後,就逼着鄭三老爺拿錢、打點要贖連守仁、連守義幾個的流刑。
鄭三老爺爲了讓官府從輕發落連守仁、連守義這一干人,出錢、出力、上下打點,可謂不遺餘力。他上了年紀,身體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可連秀兒對此都無動於衷,只一門心思,要鄭三老爺繼續去打點,否則就哭鬧個不停。
嬌妻大過天。
這鄭三老爺竟真的又打起精神,各處打點起來。要給連守仁等人贖罪,不僅要過硬的關係,還要大量的錢。鄭三老爺四處找人託關係,又四處籌措錢款,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和反對。但是鄭三老爺是鐵了心,只要連秀兒滿意。
或許他想着看到他如此辛苦的模樣,連秀兒會主動放棄要求?
總之,欠款湊齊了,關係也打通了,將錢送進衙門,鄭三老爺並沒能親自迎接自己的老丈人一家出獄,他病倒了。
連秀兒並沒有在他身邊,連秀兒帶着人和車到大牢,接了連老爺子、周氏、連守仁、連守義等人要去鄭家暫住,結果,馬車還沒走到鄭家的門口,就傳來了噩耗。
鄭三老爺死了。
連日的積勞成疾,在加上衆叛親離,鄭三老爺油盡燈枯。可憐他,爲了嬌妻陪上了身家和性命,臨死的時候,嬌妻卻不在他的身邊,只有鬧翻了臉的幾個老妾。
連秀兒傻了眼。
鄭家爲鄭三老爺辦喪事,連秀兒哭的天昏地暗。鄭家人深恨連秀兒,只是鄭三老爺在世的時候,大家都礙着鄭三老爺的面子。現在鄭三老爺死了,還是因爲連秀兒死的。鄭家的兒孫就有的想要將連秀兒釘進鄭三老爺的棺材裡。
沒進鄭三老爺的棺材,連秀兒已經嚇的丟了半條命。
這個時候,連老爺子、周氏、連守仁、連守義等人都在鄭家的大門外,唯有惶惶然手足無措。
還是鄭家一位年高的長者在最後關頭阻止了這件事,理由是不能損了陰鷙,……壞了鄭家的風水。
最後,連秀兒逃得一條性命,從此以後,將會在鄭家後院一個的庵堂內爲鄭三老爺守寡,度過她的餘生。自做自吃,終生不得踏出庵堂半步。
連秀兒自己也答應了,雖然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容她不答應。
連守仁、連守義等人怕鄭家報復,再將他們送回大牢,趁鄭家辦喪事忙碌,瞅了一個空子就逃了。
這個過程中,丟了兩個人,即趙秀娥和英子。
至於這兩個人是怎麼丟的,沒人知道。
就這樣,這一家人將身上剩下來的東西都湊在一起,才勉強僱了車,狼狽不堪地逃回了三十里營子。
原來如此,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連蔓兒就更明白了,爲什麼連老爺子一到三十里營子,就想先在她家落腳,還死乞白賴非要帶着連守仁、連守義等人跪拜御賜牌樓。
“老鄭家的人心毒啊,”周氏哭嚎了這麼半天,嗓子一點都沒倒,“他們那是嫌一下子弄死了秀兒不解恨,要讓秀兒零碎的受罪啊。我可憐的秀兒啊。老四,老大、老二那倆王八犢子我是指望不上他們了。我可憐的秀兒啊,就是吃了實心眼兒的虧。老四,你不能看着你親妹子受罪。你想想法,你救救秀兒吧。”
“老四,你有牌樓,你有金子,五郎不是還考上了秀才嗎,咱們家,就你們能救秀兒了。”周氏擡起頭,一雙眼睛冒着滲人的光,盯着連守信和五郎。
“只要能救了秀兒,我下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我也樂意。我的秀兒啊,你疼死娘了。”
“我給你磕頭,老四,五郎,我給你們磕頭,求你們救救秀兒。”周氏着,就瘋了似地跪下來,朝着連守信和五郎崩崩地磕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