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並沒有來往。”連蔓兒告訴李氏道,只是不知道怎麼這個時候,他們又上了老宅的門。
“肯定是知道老爺子到處撒錢了。”連守信這次反應的倒很快。
連老爺子爲了給連守仁說親,下了血本。他找的那幾戶人家,留下了銀錢,都說是跑腿的辛苦錢,不管事情成不成那錢都不會往回要。而如果事情要真成了,則會有重金相謝。武家兄弟肯定是看到有利可圖,所以纔會上門要給連守仁說親。
“葉兒,這是你看見了,還是聽誰說的?”張氏就問連葉兒。
連葉兒如今已經不怎麼忘老宅那邊去了。
“我聽說的,芽兒她娘就在我們家那,是她說的。……當時她就在家。”連葉兒就道。
原來是何氏親眼所見,又去連葉兒家裡嘮叨的,那麼應該是很可信的。
“你爺就讓他們進門了,沒往外趕他們?”連守信問連葉兒道。
“我爺好像沒往外趕他們。”連葉兒就道,“武二狗和武三狗一進屋,就給我爺跪下了……”
接下來,連葉兒就轉述了何氏在老宅上房所見的情形。
武二狗和武三狗徑直進了上房東屋,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在炕沿下,蹦蹦蹦就給連老爺子磕了三個響頭。
在莊戶人家,不年不節的,三個響頭那正經是大禮。
那個時候,連老爺子和周氏都在炕上坐着,看到武二狗和武三狗突然來了,兩個人都吃了一驚。等他們反應過來,這哥兩個已經磕完了頭,趕着連老爺子和周氏叫大伯和大伯孃。
連老爺子雖然一頭霧水,但他看不得人給他下跪磕頭,就忙叫這兄弟倆起來。
“你們倆幹啥來了,不年不節的。磕啥頭啊?”連老爺子還很和氣地問。
武二狗和武三狗這才站起身,因爲連老爺子沒讓他們坐,他們就不敢坐,只是站在炕沿下,向着連老爺子陪笑。
“……聽說大伯要給守仁大哥說親,我們哥倆打算給守仁大哥保個媒。”武二狗就道。
“大伯你張羅這個事,我們哥倆早就知道了。一直沒敢上門來,是怕你老還因爲以前的事生我們的氣。”武三狗接着陪笑道。“再者,大伯你出面張羅這個事,我們就想,那肯定不少人得上趕着的上門。也用不着我們。”
“這不,我們聽說守仁大哥這事還沒成,我們纔敢來。”武二狗又道。
“大伯,你老對我們的好,我們都記在心裡頭。總想報答你老,給你老出點力。守仁大哥這件事,我們正好能幫上忙。”武三狗又道。
這哥倆一替一句地,就將來意說明了。
連老爺子見這兩個是來說媒的,就有些心動。不過。畢竟去年才又被武家給坑過,連老爺子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老二、老三啊,”連老爺子打量着武家兄弟,緩緩地開口道,“你們說記着我的好,要報答我,這話我不愛聽。我從來就沒圖你們報答過。你們倆摸着良心你們想一想。我有哪一點對不起過你們?可你們是咋對待我的?去年,爲那地租的事,不是你們倆?你們倆,當時是咋對待我的?”
“大伯,”武二狗和武三狗見連老爺子算起舊賬來,連忙都又撲通一聲跪下,又給連老爺子連磕了三個響頭。“大伯啊,我們也不樂意那麼幹。我們那不就是窮瘋了嗎。大伯。我們家過的啥日子,你老都知道。你老租給我們地,那就是想幫扶我們。我們就是想多要點。我們跟你老犯渾,是我們不應該。”
武二狗和武三狗就開始扇自己的嘴巴。
“我們豬狗不如,……都是讓這窮和病給逼勒的呀,你老大仁大義、大慈大悲、大人大量。求你老別和我們計較。”
“我們也有人心啊,一家老小都記得你老的好。每頓飯上桌子,我娘給我們盛飯,都得先嘮叨一遍,是你老的恩德,我們才能吃上一頓飽飯。”
“人窮,實在是沒法子。我們不是那沒良心的人,跟你老賴那些,我們知道,你老是大善人,你老不能跟我們計較。”
“……這輩子報答不了你老,下輩子我們給你老做牛做馬。”
“今天來這,頭一個事,磕頭給你老認錯,二個事,就是給守仁大哥說媒,報答你老的大恩。”
這兄弟倆痛哭流涕,又是磕頭又是自扇嘴巴,一邊說連老爺子是大善人,一邊說自己不對,當然,他們那麼做也是迫不得己,都是因爲窮困等等。
連老爺子就長嘆了一聲,又讓這兄弟倆起來。
“坐着,坐我跟前說話。”連老爺子招呼武家兄弟到他跟前來坐。
“就這樣,就這樣就把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了?”聽連葉兒說到這,連蔓兒忍不住問了一句。
“好像是。”連葉兒無奈地道。
“咋能這樣那,咋就吃虧上當沒個夠那!”連蔓兒感慨道。
連老爺子在武家人身上吃虧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就不吸取教訓那。這樣的人,就該直接拿棍子給打出去,怎麼還能請他坐炕上,好好嘮嗑?
“老爺子這人,就這樣。”連守信一手按住額頭,悶悶地道。“他總說那麼一句話,說啥浪子回頭金不換。……武家兄弟的話,都說他心坎上了,他不心軟纔怪那。”
連蔓兒有些澹不過回頭想想連老爺子一貫的所作所爲,再細品一品連守信說的話,連蔓兒大概能摸清連老爺子是怎樣的一個思路。
連老爺子是相信武家兄弟所說的話的,他們做的那些混賬事,都是因爲窮困所迫。連老爺子相信,武家兄弟本質上是好的。或者說,連老爺子更加相信,在他的寬容、恩情感召下,這兄弟倆最終必定能夠棄惡從善。
看,正在他爲連守仁說親最犯難的時候,這兄弟倆不是來幫忙了!
他的善行終於感化了武家兄弟,這會是怎樣一樁流芳百世的佳話呀!只要有這一朝浪子回頭,那麼他以前所付出的就都無比的值得,而武家兄弟曾經的惡行也就煙消雲散了。
連老爺子圓滿了!
所謂性格決定命運,真的是至理名言,連蔓兒逵猩竦叵搿A老爺子這樣的個性,決定了他會一次又一次的上武家的當,也決定了他對連守仁、連繼祖的偏愛到底。
但是,這簡直是太豈有此理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連蔓兒並不反對這句話。對於真正肯於改過的人,連蔓兒覺得可以給他們機會。但是,連老爺子做的太過了。他一味地關注,像愛撫嬌花那樣呵護着那些“浪子”,等待他們回頭,而對於安安靜靜、本本分分做人的那些,他卻一直視而不見、毫不在意,甚至非常樂意犧牲那些本分做人的乖孩子去呵護他的“浪子”。
連蔓兒簡直想不到合適的語句來形容這樣的行爲,只能無語。
“那武家兄弟倆,給說的是哪戶人家?”張氏先回過神來,向連葉兒問道。
“說是武二狗媳婦她孃家屯子裡的人,還是親戚……”連葉兒就道。
武二狗和武三狗給連守仁說的是一個姑娘,今年二十五歲,沒嫁過人,論起來,這姑娘還得管武二狗的媳婦叫一聲大姑。
“武二狗的媳婦是哪個屯子的人?”張氏就問連守信。
“這我哪知道。”連守信就搖頭,“聽說挺老遠的,具體啥地方我不知道。”
“還是個姑娘,沒嫁過人,都二十五歲了,這是有啥缺兒?”李氏就問。
這個年代,可不講究什麼單身貴族,女孩子生下來就是等着到年齡嫁人。一般人家的姑娘,最遲十七八歲就要出嫁了。過了二十歲沒出嫁的姑娘,已經是鳳毛麟角。而二十五歲未出嫁的姑娘,在這個年代,肯定是有什麼緣故的。
這個年代還有一句俗語,叫做有剩男沒有剩女,也就是說姑娘家,不管條件怎麼差,都是能嫁出去的。就比如說羅小燕那個條件,雖然年齡拖的大了些,也還是有人同意按照她的條件娶她。
而這位,二十五歲沒出嫁的姑娘,在這年代,最有可能是這姑娘本身有問題。
“聽芽兒她娘說,我爺也是這麼問的。”連葉兒就道。
“那武家兄弟咋說?”張氏忙問。
“……說是沒啥缺,就是家裡窮,要的彩禮多。她們那個地方還特別偏,人都沒啥錢,結果每回說親都說不成,一直耽誤到現在。”連葉兒就道,“還說那個姑娘可孝順、可實心眼了,心疼她家裡爹孃兄弟啥的,那彩禮也是爲了養活她一家人的。還說那姑娘長的壯實,特別能幹活,除了針線不大好,其他家裡家外的活,那都一把抓。……還說下地幹活頂個男的。”
“照說,這條件可還真不錯。配大當家的有些屈了。”張氏低頭思索道。
“重點是彩禮。”連蔓兒很冷靜地道。
“就是彩禮多點,能找這麼年輕的,人家還是姑娘,那也是合適。”張氏就道。
張氏所說的合適,並不是說連守仁和這姑娘的條件般配,而是連守仁佔便宜的意思。
“葉兒,那武家兄弟倆說了要多少彩禮了嗎?”連蔓兒扭頭問連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