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一手抓着何氏的頭髮,另一隻手又一巴掌扇在何氏的臉上,將何氏打的往旁邊趔趄了一下,若不是張氏還抓着何氏的頭髮,何氏就要摔倒了。
連蔓兒在旁邊就有點驚呆了。
張氏平時待人寬和,就是被人用言語刺到了,她一般也會選擇忍耐。今天才和何氏說了沒兩句話,就動起手來了?這還是那個溫柔的包子張氏嗎?
張氏怒目圓睜的樣子,竟然相當的有氣勢。
何氏似乎被張氏給鎮住了,想要掙扎,卻被張氏抓住了頭髮,佔了先機。她就伸出手來,要往張氏臉上抓。
連蔓兒忙跑過去。
“二伯孃,你別欺負我娘。”連蔓兒死死抱住了何氏的一條胳膊。連枝兒跑過來,抱住了何氏的另一條胳膊。
何氏本來就不是張氏的對手,現在又來了兩個拉偏手的,她就更沒機會了。
“哎呦,來人啊,要打死人啦。”何氏就嚎了起來。
“你給我住嘴,你再嚎,我還打你。”張氏虎着臉道。
何氏見張氏突然像是變了個人,看着她的眼神陰森森地,她就有些心虛。
“老四媳婦,俺還是你嫂子不。你是吃了槍藥了,啥也不說,你就動手打俺。”何氏被張氏母女三個制住了,說話的語氣就軟和下來。
“你自己說啥了你自己不知道?”張氏氣的聲調都有些變了,“我告訴你說,你平時咋樣,我不管你。你要是再敢壞我閨女的名聲,我就撕爛你的嘴。”
明明是無賴欺負人,連枝兒毫髮未損。可剛纔在何氏嘴裡,卻說的好像是連枝兒招引男人似地。張氏怎麼能不生氣,閨女家。最重要的就是個貞潔的名聲。
張氏從小的家境在鄉村人家中,算是極爲優越的。她因此對物質的東西並不太在意,反而更看重名譽這些精神上的東西。這也是爲什麼她能做這些年的包子。還做的比較開心的原因。
多幹點活,少一些衣食。凡事退讓,爲了一家的和睦,張氏是願意這麼做的。但是她絕不能容忍別人污衊她的品行。上一次被周氏指責偷雞蛋,張氏很受傷,就是這個緣故。而相比起自己的品德被質疑,更讓張氏無法容忍的是,有人往她的孩子身上潑污水。
這就是她的底線。她的逆鱗。
被觸到了逆鱗的張氏,爆發了她身上屬於張青山的那部分山裡漢子能鬥虎狼的彪悍和血性,用最兇悍的方式給予何氏反擊。
何氏平時說話就愛牽三扯四,今天是想來撈幾塊肉吃,又沒吃到,心裡有了些酸氣,剛纔說話是故意想埋汰連枝兒的。她以爲張氏不敢說什麼,誰知道張氏上來就給了她倆嘴巴子。她知道自己理虧,又見張氏這麼兇悍,心裡就怕了。
“俺、俺沒說啥。”何氏磕磕巴巴地道。
“你說什麼招不招的?那是啥好話?你自己也是女人。你也還有個閨女。我幾個孩子上集賣花生,有不要臉的想搶,讓我幾個孩子給打跑了,就是這麼回事。你聽清楚了沒有?”
“俺是有口無心。枝兒是俺親侄女那,俺咋會壞她的名聲。”何氏就陪笑道,“老四媳婦,你放開俺,俺頭髮都被你給薅掉了。”
張氏見何氏服軟,這才放開了抓着何氏頭髮的手,隨手將手心的一把頭髮扔在了地下。
“她二伯孃,我話也不跟你多說。你就給我記好了,要是我再聽到啥不中聽的話,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認得你是誰。”張氏沉着臉道。
“俺肯定啥也不說了。”何氏摸摸自己發疼的頭皮,灰溜溜地走了。
“娘。”連枝兒就靠到張氏身邊,她才知道張氏原來是這麼維護她的。
“我枝兒都快長成大姑娘了,娘這些年,對不住你。”張氏摸着連枝兒的背,緩緩地道。
“娘,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心裡是疼我的。”連枝兒就道。
“娘,”連蔓兒道,她沒有想到張氏還有這樣的一面。“你剛纔的樣子,可真威風。”
張氏緩了這一會,臉上的氣色好了點。她剛纔是真氣壞了。
“哎呀,你倆不知道,娘聽見你二伯孃嘴裡瞎咧咧,氣的腦子都不聽使喚了,嚇着你倆了吧。”張氏就對連枝兒和連蔓兒道。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娘,你可真厲害。”連蔓兒就道。
“我是氣壞了。”張氏就道。
“娘,你這樣挺好的。”連蔓兒就笑。果然是爲母則強,爲了護着女兒發飆的張氏讓她覺得異常的親切。
一個院子裡,是沒有秘密的,張氏打了何氏的事,一會的功夫大家就都知道了。
上房西屋
“我就知道,她那老實都是裝的。那會打我,下手可狠了。”古氏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
上房東屋
周氏和連秀兒先是吃驚,後是沉默。
“她還越來越有出息了!”周氏沉默了半晌,沒好氣地道。
第二天一早,張氏起來,先將竈裡的灰掏乾淨,裝在糞箕子裡,到門外去倒掉。她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連秀兒潑完水,端着空盆從門外走回來。兩個人走了個面對面。
兩個人都站住了。
連秀兒先是低着頭不說話,一會就擡起頭來,飛快地看了張氏一眼,又將視線移開,並不敢直視張氏。
“四嫂。”連秀兒低聲叫了一聲。
張氏愣了一下,才哎地答應了一聲。就是從前沒出事的時候,也是她先招呼連秀兒,連秀兒極少主動和她打招呼的。
連秀兒就又一低頭,從張氏身邊走了過去。
張氏倒完了灰回來的時候,還有些愣怔。
連蔓兒站在院子裡,將剛纔的事情都看在眼裡,也跟着張氏走回屋裡。
“你老姑和我說話了。”張氏進了屋就道。
“是啊。”連蔓兒笑了笑。“昨天她見面還不理你那。”
張氏就露出沉思的表情。
“娘,你是不是在想,老姑爲啥突然和你說話了?”連蔓兒就問。
“我就是想不出來。”張氏道。看着連蔓兒笑吟吟地,就問,“蔓兒。你知道你老姑這是爲啥?”
“娘,你想想你昨天做了啥?”連蔓兒就道。
“我昨天做了好多事那。”張氏不解。
“可是有一件事。是你以前從來沒做過的。”連蔓兒就道。
“蔓兒,你是說我打了你二伯孃那件事。”張氏問,“你老姑,就因爲這個和我說話了?”
張氏無意中立了威,她自己還不知道。
“老姑害怕你了,娘。”連蔓兒就笑。
“不能吧,你老姑是害怕我了。才和我說話?”張氏有些不相信。
“娘,那不是怕,是敬。”連蔓兒就道。
張氏依舊想不通。
連蔓兒暗自搖頭,人心的複雜,她也並不能完全說清楚。
“或許是娘你的巴掌打在二伯孃臉上,老姑就突然開竅了,明白了,知道她以前錯了,心裡愧疚了。”連蔓兒道。
這次張氏更不信了。
“你個鬼精靈,你連娘你都忽悠。”
*****
隔了一個集。連蔓兒又做了二十來斤的蒜香花生,和五郎、小七一起到集上去賣。這次連枝兒沒有來,而是留在了家裡。
連蔓兒一路豎着耳朵,仔細地聽大家的議論。果然還有好些人在議論那天發生的事。不過都是說沈家惡奴如何如何霸道,結果被家主發現,如何如何嚴懲,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氣的話。大傢伙都沒口子自稱讚沈家治家嚴謹,不護短,說沈家是仁義的世家,是青州府百姓的福氣。
沈六這次的處置,爲沈家贏得了這樣好的聲譽,其他的事情,就被淡化了。
連蔓兒就放了心。
他們依舊按着上次那樣,在集上賣花生,這次賣的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二十斤花生都賣掉了。連蔓兒掂了掂有些壓手的錢袋,和五郎、小七商量該買點什麼東西帶回去。
“上次在幼恆哥家裡吃的桂花糕不錯,”連蔓兒就道,“好像說是柳條街上那家點心鋪子裡做的,要不咱買點帶回去大家嚐嚐?”
五郎和小七都點頭。
三個孩子就往柳條街來,拐進接口,就見路邊有一個小小的茶攤,那家點心鋪子就在茶攤的旁邊。
“二姐,你看,”小七突然指着旁邊的茶攤讓連蔓兒看,“是二伯孃和二哥。”
連蔓兒順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茶攤上並沒有多少人,靠路邊的一張桌子邊上坐着三個人,正是何氏和連家二郎連繼宗。何氏的頭髮不知抹了什麼,光溜溜地還發着亮,兩個人都穿着嶄新的衣裳,二郎還穿了一件直綴。在她們身邊,還坐着一箇中年的婦人,打扮的極爲鮮亮,正是那天去連家說親的王媒婆。
“二伯孃她們在這是是幹啥?”連蔓兒就想。
她不想當着何氏的面買點心,那樣何氏肯定要向她們要。連蔓兒就想着一會再來,可心中卻又忍不住好奇。
這時就看見王媒婆湊在何氏耳邊不知說什麼,何氏連連的點頭,然後,三個人的目光都轉向斜對過一戶人家的後門。
看這樣子,莫非是相親?連蔓兒突然靈機一動地想到。
“咱們過去看看。”連蔓兒就拉着小七和五郎一起走近茶攤。
“你們咋來了?”何氏擡起頭看見了她們,就問道。
“我們也來趕集啊。二伯孃,二哥,你們在這幹啥咧?”連蔓兒就道。
“出來了,出來了。”王媒婆低聲地道。
何氏見現在趕連蔓兒離開已經來不及了,便忙招手讓連蔓兒坐下。
“都坐下,別吱聲。”何氏道。
“哦。”連蔓兒點頭,三個孩子就在桌邊坐下。。
被何氏盯着的那扇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箇中年的婦人好來一個穿紅掛綠的大姑娘從門裡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母女二人。
兩個人在門邊停了停,就往茶攤這邊走了過來。
何氏和連二郎的眼神,都盯在那姑娘的身上。
連蔓兒也仔細地打量那姑娘,看樣子大概在十七八歲左右的年紀,個頭不矮,胸部和臀部非常豐滿,走起路來嬌嬌俏俏地,如同風擺柳葉。等那姑娘走的近了,連蔓兒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張鴨蛋臉,細細彎彎的兩道眉毛。在連蔓兒看來眉眼倒也平常,只是麪皮白白淨淨地,爲她加分不少。
果然是來給二郎相看媳婦的。
連蔓兒就偷偷地去看二郎。二郎的眼睛自打這姑娘一出現,就盯在那姑娘身上沒離開過。
這樣的相看,多是媒婆在中間安排,二郎和何氏要看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和家裡人也要看二郎。
二郎有些緊張,脊背挺的直直的,闆闆整整地坐在那。
“往那邊挪挪。”媒婆就推五郎,怕五郎擋住了二郎,那姑娘看不清。
五郎忙將凳子挪到一邊。
那母女二人慢慢地從茶攤前面走過去,在點心鋪子點停下,買了一包什麼點心,又轉回來,再次經過茶攤。走過二郎面前的時候,那姑娘就微側了臉,瞟了二郎兩眼,眼睛中波光流轉。
直到那母女兩人走回家去,關上了門,二郎還是滿臉通紅,眼睛盯着那扇門,眼珠子似乎都不會動了。
“我是說這趙姑娘是個美人坯子,二郎眼界高,看着咋樣?”王媒婆已經將二郎的神態看在眼裡,知道二郎的魂怕是被趙秀娥勾走了,卻又故意問道。
“二郎,你覺得咋樣?”何氏就問二郎。
二郎憋了一會,最後就吐出三個字:“我看行。”
“這事還得王大娘多幫忙說和。”何氏就對王媒婆陪笑道。
王媒婆就咯咯地笑了兩聲。
“依我看,趙家姑娘也看上咱們二郎了,這可是難得的姻緣,就是先前說的那事……”
“這個俺們肯定想辦法。“何氏就道,“他家那嫁妝……”
“這你就放心吧,你看人家那穿戴打扮,還能虧待了閨女?”
何氏就開心地笑了。
原來剛纔那個就是趙秀娥,何氏和二郎看來很中意這門婚事,就是不知道那麼多聘禮要從哪出。
王媒婆說要去趙家打聽信兒,先走了。
連蔓兒也站起身,眼角餘光瞧見巷子口有個小姑娘慢慢地走過,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連蔓兒心中激靈一下,扭過頭去,那小姑娘已經走過去了,只能看到一點背影。
“我好像看見朵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