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章

瞧左映寒平日裡機靈,關鍵時刻卻顯得小家子氣。不就是一千五百兩,她若是在她跟前認個錯,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她偏偏不肯,私下裡讓人拿了她的首飾出去典當,結果好死不死又到了自家的典當行裡,好在那邊的夥計機靈,認出了是三奶奶的東西,又給送了回來。

此刻東西就在婆子的身上,她把東西交給長公主,長公主擺了擺讓她放到一旁,又問:“我的那串十八子,她送回來了麼?”

婆子搖了搖頭道:“奴婢的妹妹就在左府當差,前幾日我遇見她時,倒是聽她提起,有一日三奶奶回左府,當着家中衆位女眷的面送了左夫人一串閃耀的十八子手串,我聽妹妹描述,倒像是長公主您原本的那串,只可惜左夫人福薄,帶着那手串出了一趟門,東西就被賊人偷走了。三奶奶看着無聲無息,怕也是急昏了頭……”

婆子正說着,外頭的丫鬟來報說是三奶奶來了,長公主和婆子對視了一眼:“她怎麼來了?”

“怕是爲了銀兩和手串的事情來的。”婆子道。

長公主揚了手讓左映寒進來,沒想到她剛進了門,臉上皆是羞愧,走上兩步便跪在長公主跟前,道:“母親,映寒今日是來負荊請罪的!”

“你請什麼罪?”長公主假裝不知,問道。

左映寒羞得擡不起頭來:“母親,映寒騙了您,映寒將您那手串那弄丟了。”她哽咽着將手串丟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通,“那日夫君讓我把那串十八子手串送給我娘,沒想到竟是拿錯了。後來我想着從我娘那拿回來也就能瞞天過海了,沒成想竟被人偷走了!母親,映寒有錯,映寒不該存着僥倖的心理瞞着您。還有那一千五百兩,映寒也騙了您,那錢確實是被映寒扣下了!”

長公主萬萬沒想到她在這個時候會和盤托出,倒是有些意外。見她跪在那兒滿臉通紅,一時也不知是該氣該惱,冷了聲問道:“咱們定國公府是短了你的吃還是短了你的喝?你爲什麼非要剋扣這些錢?”

左映寒哭道:“母親待映寒一向不薄。映寒扣下那一千五百兩也是有苦衷的。您知道,三爺頭上有兩個兄弟,從前旁人總說大爺天縱奇才,二爺德才兼備,唯獨三爺,沒能爲定國公府掙得臉面。功名上不能光耀門楣,三爺爲此一直難過。前些時候三爺的一個朋友說是想拉着他合夥做生意,便同我商量,那會我們手頭確實沒有餘錢,又怕錯過了這個機會,所以纔會挪用了那筆錢。映寒和二爺也知道那是給佛祖的香火錢,欺瞞佛祖罪孽深重,那會就想着等過些時候盈利了,加倍還給佛祖,哪知道……”

“當真?”長公主遲疑道。

左映寒重重點頭,道:“此事有三爺爲證!若您不信,可以喚三爺來對證。”

長公主沉吟道:“若當真是因爲這個,倒是情有可原。只是一千五百兩,於咱們並不是了不得的大數目,均哥兒爲什麼不來同我商量?”

“我也這樣問三爺。三爺說他讓您操心了一輩子,這會想幹出點成績來再給您看,不想讓您再擔心。”左映寒道:“母親,這事兒要怪全怪映寒無能,不能全心全力支持三爺,只能走這樣的旁門左道。映寒自知給定國公府抹黑了,您怎麼懲罰映寒,映寒都毫無怨言。”

她頭抵着地不敢擡頭。長公主嘆了口長氣道:“你起來吧。”

“母親……”左映寒擡頭,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長公主搖頭道:“一千五百兩於我而言本不是大數目,那串十八子手串,丟了也就丟了,那些都是身外之外,我在意的是你們的心。若你們當真只是爲了一己私慾吞了那些東西,揮霍無度,那我定要嚴懲到底。寒兒,遠哥兒已然這樣了,蘇氏也已經死了,定國公府的未來就在你和均哥兒的身上,當家主母不易做,你也該早些學着如何打理府裡上下。這次的事我只當不知道,若有下次,我定不輕饒!”

“寒兒不敢!”左映寒哭道:“爲了這一千五百兩和那串十八子,寒兒的腸子的悔青了,每日夜不能寐,只恨自己辜負了母親的厚愛。”

“也是難爲你,均哥兒自小揮霍慣了,手頭必定沒有餘錢錢。”她揮了揮手,讓婆子將左映寒的首飾交回到她手上,左映寒一愣,越發羞愧道:“這些怎麼會到母親手上。”

“咱們定國公府的產業衆多,你也需記在心上,別回頭典當東西又當回了自家鋪子,惹人笑話。”長公主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又道:“等過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邊學治家,我親自教你。均哥兒若是當真要學做生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回頭你去帳房再領兩千兩,只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對他的一點支持。”

“母親,這個萬萬不可!”左映寒還要再推,長公主道:“不用推,這府裡的東西往後終究是你們的。”

左映寒這才誠惶誠恐地收了,和長公主又說了一會話,見她面露疲倦便藉口告退。等她走後,長公主問身後的婆子道:“你看她爲什麼挑在這個時候坦白?”

婆子愣怔着不說話,過了許久,長公主嘆了口長氣道:“我何嘗不知他們的心思。可是我又能如何,兒子幫着兒媳一起算計,我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他往後是我的倚靠。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往後對府裡的事情上心一些,他自個兒也上進一些。我拼死都要護着他,否則這個家最後要落到誰的手裡,當真要說不清了……”

左映寒謙卑地從長公主房裡出來,還未走遠臉上喜氣漸起。除了長公主的院子,還未走到花園,身後突然蹦出個人來,雙手一環便抱住她的腰。她嚇了一跳,直到聞到熟悉的味道,她才安下心,一把拍開他的手嬌嗔道:“久等了吧?”

李善均見她滿臉喜氣,得意洋洋道:“你瞧我說什麼。你照我說的去做,母親自然不會爲難你!”

“母親自然不會爲難咱們!”左映寒笑道:“如今二爺您可是母親的獨苗苗,是她心尖尖兒上的人。二爺走後,你的身價便看漲,我也跟着你沾光!”左映寒伏在他的耳邊低聲嘀咕,李善均喜道:“當真!”

“當真!”左映寒道:“母親不僅沒有責怪咱們騙她,還額外給了咱們兩千兩做生意。她還說咱們是定國公府的未來,讓我跟着她學着管家!三爺,你的好日子總算是來了!”

“是咱們的好日子來了!”李善均將左映寒攬到懷裡,左映寒只覺得眼前一道亮光閃過,李善均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珍珠項鍊,顆顆珍珠渾圓飽滿,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左映寒眼前一亮,欣喜地接過:“這是給我的!”

李善均低聲笑道:“其實我讓你對母親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我確實同朋友做了一些生意,近來賺了不少。寒兒,往後你想要什麼,儘管同我說!”

“謝謝三爺!”左映寒嬌滴滴地依偎進她的懷裡,眉眼俱笑。

等過了幾日,定國公李博文當真將李善遠從護國寺裡接了出來,送他走的那日,李博文原本要讓李善周和李善均都來送行,怎奈李善均半夜吃了花酒沉醉不起,李博文發了好大一通火,長公主才連拖帶拉將他從牀上扒拉起來,等到長公主和李善均趕到時,李善遠早就走遠了。長公主又哭了幾回,一直埋怨定國公不該把李善遠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多唸了幾句,定國公索性都宿在書房裡,長公主這才意識到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丈夫,心不甘情不願地住了口。

長公主至此將滿腹心思都放在培養李善均和左映寒身上,得知李善均在外頭做生意賺了不少銀子,長公主很是以此爲傲,甚至多次在李博文跟前提起,哪知李博文總是不溫不火的迴應着。長公主只當李博文素來不稀罕李善均,想起李善周,她更是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越是埋怨李博文偏幫李善周,她越是想要讓李善均更有出息一些,每日裡耳提面命,李善均幾乎快被逼瘋了。

那一日長公主又想讓李善均回來聆聽他的教誨,結果見到了左映寒,才知道李善均是出門應酬去了。正巧京師府尹司馬炎的夫人在別院擺賞花宴,長公主便帶着左映寒到司馬府赴宴,哪知道還未說上兩句話,司馬府的一個姨娘上來對着左映寒就喊“世子夫人”,也怪那姨娘沒眼色,沒瞧出左映寒臉色大變,仍舊自顧自地說着“聽說左夫人連放了幾日煙火,慶祝左奶奶成爲世子夫人,奴婢也給夫人道個喜”。

在場十幾個夫人哪個不知道定國公府的那點事。真正的世子爺李善遠纔出家多久,長公主心裡正是痛到極處,左家這樣急不可耐地慶祝,不是在長公主傷口上撒鹽麼?當下有覺得好笑只當沒聽到的,也有湊熱鬧跟着道喜的,還是司馬瑞珍打了圓場,將話題轉走了。長公主臉上雖然一片風光霽月,左映寒卻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等出了司馬府,長公主徑直上了馬車就走。可憐左映寒來時還同長公主親親熱熱窩在一個馬車裡,轉眼被長公主扔在了司馬府的別院,不尷不尬地站着。身後一羣夫人小姐等着瞧她的笑話,前面是荒郊野嶺,不知歸路。

左映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司馬府回到了定國公府,進門那會,正巧玉大奶奶帶了玉小少爺玉衡過來串門子,玉大奶奶在屋裡和玉珺說話,靜巧和西竹陪着玉小少爺在花園裡放風箏,靜巧正託着風箏往後退,左映寒急匆匆地往前走,一把將靜巧撞到了地上,靜巧屁股正疼得厲害,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陣掌風,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清脆而響亮的一聲“啪”,臉上火辣辣地,疼得直流眼花。

淚眼朦朧裡,就見左映寒怒氣衝衝地指着她,怒罵道:“不開眼的賤婢,誰給你的狗膽,讓你這樣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