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的小提琴曲在空中飄洋,馥郁的咖啡香味和甜美的甜品氣息糅合在一起,令人心生閒適與懶倦。
明媚甚至熱烈的陽光與建築物把地面分割成一塊一塊明亮和陰涼的地方,透過玻璃看着地面上升起的熱浪,更加令人覺得頭頂上涼爽的空調是多麼美好。
“…你今年二十三,週歲?”秦俊陽漫不經心地倚靠在沙發上,白色的短袖T恤和卡其色的運動短褲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許多,就像是大學城裡抱着籃球跑的青年。
如果這一身打扮在外面溜達完全沒有問題。可是現在,他是坐在高檔的咖啡廳裡,周圍的侍者都穿着工整的服裝,更不要說坐在他面前穿着得體小香風套裙的女人。
女人面色有些尷尬,神色更是有些難堪。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人看向她的神色充滿了嘲笑和同情。
“…嗯。”如果有個地縫,她都能直接鑽進去。
秦俊陽依舊我行我素,挑起玩世不恭的眼梢,用調羹把咖啡杯弄出沒有禮貌的聲響,“行吧,嫁到我家第一年必須生男孩,沒問題吧?我這人不喜歡家裡有外人,就算傭人也不行,所以以後家裡的家務只能你一個人做。工作就不用了,我媽說了,女人就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還有,我不喜歡有人管我,我去哪你也不能過問…”
他每說一句話,女人的臉色就黑上一分,到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直接端起桌子上沒喝完的咖啡,往秦俊陽的臉上一揚,扭頭離開。
咖啡廳裡有不少人關注他們這一桌,女人忍無可忍的動作顯然讓不少人心頭大快,畢竟秦俊陽的行爲和言語都太令人厭惡了。
而被潑了一身咖啡的秦俊陽竟神色未變,就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一樣,甚至還神色淡然地揮揮手。
一位拿着潔淨毛巾的侍者走過來,俯身道,“秦先生,乾淨的衣服已經準備好了。”見他熟捻的程度,似乎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事實上,在這一個月,這樣的戲碼已經上演了不下五次。
他們也的確很奇怪,秦俊陽在他們這些人面前,不僅禮貌大方,還舉止得當,可是偏偏對相親對象這麼惡劣,沒辦法讓人不懷疑他不是故意的。
果然,秦俊陽拿過毛巾,擦了擦臉上噴濺的咖啡,禮貌地起身,略微歉意道,“不好意思,清洗的費用直接記在我的賬目上就好。”
說着,他直接去了後面清理自己。
侍者手腳麻利地把弄髒的沙發換下來,清理乾淨桌面。也就幾分鐘的功夫,已經看不見剛剛發生的狼藉。
咖啡廳裡依舊迴盪着高雅的小提琴曲,人來人往。
換了一身得體行頭的秦俊陽從後方走出來,頭髮還有些溼潤,不過整個人都一身清爽,神色上也十分坦然。
拿出自己的銀行卡走到前臺,還沒有付款,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眼裡閃過一抹意料之中和無奈,嘆了一口氣,在按下接通鍵前,先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一點。
果不其然,他家老爺子那中氣十足不重樣的怒罵就從手機裡傳出來,手機都震得顫動。
前臺小姑娘都被這怒罵下了一跳,秦俊陽只能對她歉意一笑,轉身向角落裡走了走,壓低聲音道,“爺爺,我就只是實話實說啊!那人家不願意,我還能強拉着人家領證?欸欸…是是是!…那我還被她潑了一頭的咖啡,我都沒哭呢!……沒有沒有,我可是真心實意來遵您老的吩咐相親的!”
他一邊聽秦老爺子的教訓,一邊無奈地擺弄身前的綠植。
一個眼神轉移,他原本無所謂的表情突然一凝。
“爺爺,我還有事!等會兒回家聽您訓話!好了!我掛了!”他忙的掛斷電話,就連秦老爺子電話那頭的怒罵都沒聽全乎。
秦俊陽的神色一反常態的複雜和嚴肅,他略微垂下頭,輕手輕腳地側身走到一個沙發前坐下,身體微微後傾,卻做出一個非常自然的姿態。
侍者一頭霧水,往常秦俊陽在清理完畢後,就直接付賬離開了。可是今天又坐了下來,難道一會兒還有相親?那怎麼辦,還需要給他準備衣服什麼的嗎?
他剛要過來詢問,秦俊陽就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過來。
就在他背後的一桌,兩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正面對面地坐着說話。
“…我到底該怎麼辦?”短髮女人抓着頭髮,臉上充滿了煩躁和不安,“那個老女人身邊的小賤人現在越來越春風得意!不知道的都以爲她已經成功上位,成了少主!我還沒死呢!也沒被罷免身份!”
她對面坐着的女人顯然比她穩重多了,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蔥白的手指勾了勾耳邊的碎髮,顯示出無盡的風情。“你如果還在這個問題上較真,那你肯定會輸的一無所有。”她聳聳肩,周身的香氣不濃郁,到底清淡中透着成熟女人的味道,“上次我明明給了指了明路,可是你卻不走,現在你想要魚和熊掌兼得,哪有那麼大的好事。”
“可是我不甘心!”短髮女人有些激動,“那明明都是屬於我的!”
“不不不。”成熟女人搖搖頭,一針見血,“能抓在手心的,纔是屬於你的。”
“你什麼意思?你是在嘲笑我抓不住我的東西?”短髮女人瞬間不悅起來,“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讓我做了違抗那個老女人的事,如果我不好過,我還能回去低頭認錯,而你…哼!”她冷笑一聲,充滿了無情的意味,“以那個老女人的性格,你必死無疑!”
面對短髮女人的聲聲威脅,成熟女人巋然不動,面上始終是一抹妖嬈的笑意。“死?我早就不怕了。”
說這話時,她視線飄渺,頗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死寂,周身徘徊的,也是一種無所謂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無感。
“我也能讓你生不如死!”短髮女人陰狠地看着她,“三天之內,你必須給我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要不然…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對抗不了那個老女人,弄死你一個還是輕而易舉的!”
撂下一句威脅甚至可以說是脅迫的話語後,短髮女人就直接轉身離開。
成熟女人抿了一口咖啡,口中發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拿起身旁的手包,取出一根香菸,剛想要點燃,就倏的想起這裡是不讓抽菸的。便只能無奈地放回去,眼前的咖啡卻也是不想喝了。
“你好,買單。”她輕喚侍者,卻不想,她話音剛落,另一個讓她熟悉到靈魂骨髓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後響起。
“記我賬上。”
女人身體僵硬,甚至都不敢回頭,放在手包上的手指止不住的顫抖。
“呵,怎麼連回頭看一眼舊情人都不敢了嗎?”嘲諷中充滿冷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聲音的主人已經坐在了她的對面。
那在她夢中出現過幾百次的面孔就這樣不期然地映在她的瞳孔裡。她大腦一片空白,連個回答都不知怎麼出口。
秦俊陽端坐在沙發裡,舉止優雅,脊背挺直,儼然是一個家教良好且功成名就的富家大少。
而她,就算她再怎麼僞裝隱藏,都無法消除她身上風塵俗世的味道,和滿眼的圓滑市儈。
她喉頭微動,終於露出一個得體卻有些俗氣的笑,“好久不見…秦先生,真是巧。”
“是啊,真巧。你說華夏這麼大,我怎麼那麼倒黴,走到哪裡都能遇見你。”秦俊陽雙手交疊,眼神漠然,顯然已經對眼前人沒有了任何情意。
他把女人上下打量一遍,也許是眼神太過冰冷殘酷,讓女人有些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微微避開視線的交疊。
“還在會所裡工作?”他一眼就看到了女人精緻妝容下,怎麼也蓋不住的黑眼眶。
女人笑了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秦俊陽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目光突然銳利起來,充滿了審視,“你該不會還在夢忘歸工作吧?不對!你就是花姨!”
他突然明瞭,夢忘歸的花姨絕對就是阮花顏,而之所以他一直都沒見到過她,就是因爲她一直都在躲着他!
有了這個認知,秦俊陽就如墜冰窖,比剛開始和阮花顏分手的時候還要心冷和悲愴。
他在內心深處還在念念不忘,可是阮花顏卻已經徹底地抽離了他的世界,連見他一面都不情願。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傻子,一個傻到徹底的笨蛋!
他一面告訴自己要接受現實,卻一面不甘心自己和阮花顏徹徹底底地斷了可能。
他知道自己大概應該接受家裡人的安排,接受那些優質的相親對象。可是他依舊不由自主地做出種種惡劣的形象,嚇退一個又一個女人。
可當他真的見到阮花顏的時候,他卻有些無力了。
他們之間,就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他沒有問出口,因爲他知道,自己也真的問不出口了。
秦俊陽木着一張臉,眼睛雖然看着阮花顏,可是卻也不再看着阮花顏。
阮花顏再次喝了一口已經徹底冷電的咖啡,略微有些恢復自己交際花的楊柳含煙,風情萬種的模樣,“秦先生是約了人?”
以她對秦俊陽的認識,他尋常生活裡,並不是一個高雅的人。他和熟悉的人在一起,絕不可能約在這種地方。
果然,“剛剛和聯姻的對象喝了一杯咖啡。”秦俊陽說得雲淡風輕,可是他的心臟真的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說出的話傷人,卻有幾分故意。
果然,阮花顏垂下眼瞼,略微有些失意,卻不會讓秦俊陽看到。
秦俊陽千言萬語的惡言相向,都抵不住他這一句未來對她的沒有可能。
她的心裡翻江倒海,面上不會顯露一分。
可是她也真的待不住了,沒辦法面對他的殘忍。
“哦,這樣啊,那挺好的。那我就提前祝願秦先生和貴夫人能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了。”
說罷,似乎是全然忘記了秦俊陽剛剛要給她買單的話,直接從手包裡掏出三張灰色的鈔票放在桌子上。
起身,微笑,“我還有事,秦先生,再見。”
她的姿態,她的笑容,都完美無缺,完美到讓秦俊陽瘋狂。
“等等!”秦俊陽突然鉗住她的手腕,阻攔她離開的腳步,
阮花顏感覺手腕陣陣刺痛,可也只不過是皺皺眉頭,垂眸平靜地看向秦俊陽,“秦先生還有事?”
“…沒有…”面對她毫無波動的視線,他終於無力地垂下手,就像被剝離了所有的力氣。
阮花顏掃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瞬間紅腫的地方,最後看了一眼低着頭不再看她的秦俊陽,終於邁步離去。
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痛苦的秦俊陽甚至在腦海裡能構想出她行走時挺直的身體和起伏的裙襬,唯獨不願意想象她此時淡漠的表情。
隨着門打開閉合的聲音,終於會爲平靜。
終究他沒能忍住自己的內心衝動,回過頭看過去,就算是看到她的一抹裙襬也好。
卻不想,他看到風情萬種的她竟正在和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兩個男人勾肩搭背的行走,她巧笑嫣兮,步履婀娜。
秦俊陽內心中升起陣陣憤怒!
她就那麼飢不擇食嗎?那樣看起來很差勁的男人她也能接受?!
他眼睜睜的看着阮花顏同那兩個男人一起上了車子,車子關上,一個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什麼?
秦俊陽覺得有些眼熟。
與此同時,車子發動,讓他在意的是,那車子竟然沒有牌照!
不好!
秦俊陽面色一白,‘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沉重的沙發都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引得不少人不悅的注目。
可秦俊陽卻管不了那麼多,直接奪門急迫地跑了出去,一點形象都不曾顧及。
可是,當他出門的時候,卻已經看不到剛剛的車子。
明明是豔陽天,他卻渾身冰冷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