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泊爾側頭對異常沉默的唐明月意味深長地一笑,“人生如戲,難道不是麼?”
唐明月眼睛閃了閃,“嗯?什麼意思?”
泊爾搖搖頭,“沒什麼,事情變得越有趣越好。”
說罷,他便起身,直接離開了別墅。
唐明月坐在原地,神色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回到房間裡的蘇錦脣角扯出一個薄涼的笑容。她背靠房門,腳尖在地面上輕點,似乎在思考什麼有趣的事情。
她把房門反鎖,而後走到自己的電腦前,手指飛快地在電腦上敲擊着。
‘注意安全。’
對話框上突然出現了這四個字。
蘇錦顯然沒有什麼驚愕,神色冷靜恬淡地在屏幕上回應道:‘會的,你放心,解決完問題後,我就會抽身離開。’
那邊回她的速度很快:
‘需要幫忙一定要及時通知我,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蘇錦倏的笑了笑,眼底染上一層暖意,‘嗯,謝謝你。’
‘你我之間,不用言謝。’
蘇錦沒有再回話,食指在回車鍵上敲擊了一下,瞬間整個對話框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就算是查運行日誌也不會發覺。
她嘴脣動了動,無聲地吐出一個名字。
瞬間,她眸色變得異常犀利狠辣,拾起桌子上的飛鏢,直接對着標靶扔了出去。
一聲擊中目標的悶響,飛鏢正中紅心。
蘇錦滿意地點點頭,回頭繼續在電腦上敲擊着什麼代碼。
只見讓人眼花繚亂的代碼翻飛,進度條在不停地向前走。當到達百分之百的時候,蘇錦目光裡充滿了邪肆。
電腦屏幕上十來個綠色的小燈都在一閃一閃地亮着,蘇錦用鼠標隨意地點開一個,顯示出的竟然就是其中一個監控器所監控的內容。
這十來個小燈,囊括了整個別墅所有的監控設備。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精通電腦的黑客,也永遠不要用這個黑客自己產業生產的電腦。
蘇錦手指劃過電腦顯示器上那個屬於‘聯合網絡公司’的標誌,氣定神閒。
……
唐明月感覺自從譚斯年來過別墅後,無論是蘇錦,還是譚斯年等人都很不對勁。
蘇錦也不總想着往外走了,整天都追問着泊爾的行蹤,只要泊爾在,她都會在泊爾左右。
而外面沈家那些人也停止了對蘇錦下落的追蹤,就連譚斯年,都非常安靜,明知道蘇錦的下落,卻再也沒有任何行動。
他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泊爾,本想從泊爾這裡得到解答,可誰知,泊爾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說道:
“我之所以同意把蘇錦轉移到你這裡,並允許娛樂記者報道出有關你的新聞,就是爲了讓譚斯年親眼看到蘇錦對他陌生以待的樣子。你難道不覺得很有意思麼?”
一切都是他算計的,否則就憑秦俊陽那三腳貓的功夫,能成功翻牆進入這裡嗎?
秦俊陽只不過是他釣魚的一個誘餌罷了,譚斯年纔是正主。
“我不怕現在的情況越來越詭譎,也正因爲越來越超乎我的意料,纔會變得更有意思。我喜歡未知的事情。”如果所有事情他都能算的事無鉅細,那他就不是人,是神了。
不過也正因爲蘇錦和譚斯年所表現出來的反常,才深深地把他的好奇心吸引住。
“你是感覺蘇錦在挑撥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聯盟麼?”泊爾問道。
唐明月面色略有尷尬,他沒想到泊爾馬上這麼明顯挑破了他的小心思。
“唐明月,蘇錦和我們見到過的女人都不一樣,你用看尋常女人的眼光揣測她,定然會被耍的團團轉。”泊爾難得好心地爲唐明月點撥,“就比如現在,你所有看到東西,都是她表現出再明顯不過的東西。你知道冰山一角嗎?”
他繼續說道。
“遊輪在冰川上看到的所有浮冰,也許只不過是巴掌大小,可是隱藏在海面下的部分,甚至可以撞破一艘號稱最堅固安全的遊輪。泰坦尼克號的故事可不是虛構的。對我來說,蘇錦就是一座冰山。”
還是那句話,無論什麼時候,外人讓你看到的東西,就只不過是他想讓你看到的罷了。
“而且,我問你,你覺得現在,究竟是誰占主導地位?”
唐明月凝神嚴肅地想了想,“難道你認爲是蘇錦?”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這樣。”泊爾悠然地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摸不透她的想法,也無法揣摩她的目的。我可不會認爲她會安分地待在我們給她圈禁的地方。你難道不覺得,她現在安分的有些過分了嗎?”
唐明月略微有些沉默。
的確,以蘇錦的性格,現在的她更像是在隱藏着什麼巨大的陰謀。
可是,前提是她存有記憶啊!
“那你說蘇錦的記憶已經復甦了嗎?”
“她是一個聰明人,有時候記憶並不是什麼必要條件。”泊爾十指交疊,意有所指。
唐明月心裡略微一突,“那我們現在不是相當於養虎爲患?”
“養虎爲患的前提是沒辦法馴服老虎,而我的興趣,反倒是馴服各種各樣的猛虎。”泊爾一舉一動極盡親和力,就連說話的聲音都無比友善。可是,如果看到他眼底那深邃的無情與冰寒的話,定然會發自內心的顫抖。
唐明月不禁對泊爾更加的忌憚。
人之所以稱之爲人,是因爲有人性,有三觀,有喜好,有弱點。
可是泊爾卻是一個隨性而爲,遊戲人間的怪物。
他喜歡的,便是有趣的,他漠視的,便是不存在的。
他以人爲棋子,以生活爲棋盤。甚至他會因爲無趣自己培養可以玩弄的棋子,也可以因爲沒意思隨手毀掉自己培養的人。
一個沒有人性的人,多麼可怕!
蘇錦啊蘇錦,你可知道,你招惹的,是怎樣可怕的一個怪物!
如果蘇錦聽到了唐明月的心聲,她肯定會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泊爾是怎樣的一個人。也正因爲知道,她纔會留下來。
這是一場相互都知道對方心懷鬼胎的博弈,只是不知道會是誰先達到自己的目的。
泊爾從唐明月這裡回到他的房間,房間很黑,落地窗的窗簾也沒有拉開,外面的月光照射不進來。
他耳朵微動,親和的眼睛裡透出一抹詭譎的光。
他緩步走進房間裡,卻依舊沒有開燈。
窗簾微動,布料發出微微的聲響,在靜謐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腳步落地無聲。泊爾陡然加快腳步,另一隻手下一沉,黑洞洞的手槍就落在他的手心裡。
想也不想的,他猛然拉開窗簾,舉起手槍探了過去。
‘砰——’
帶了消音器的槍響果斷沉悶,飽含凜冽的殺意。
可是,預想到的血花飛濺並沒有出現。晚風吹拂在泊爾的臉上,帶走了他額頭上的薄汗。
原來,窗簾後面並沒有人,只是落地窗不知被什麼人打開了,微風睡得窗簾抖動而已。
泊爾眸光深了深,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在漆深的夜裡卻有些瘮人。
伸手不緊不慢地把窗戶關上,他把手槍放回了腰間的槍夾裡,脫掉外套,走向衛生間準備洗洗臉。
可就當他剛擰開水龍頭的時候,一大片紅色的液體奔涌出來,鮮豔如血!
泊爾身體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他的鼻翼微動,雙眼蒙上了一層霧氣,“原來是氨水嗎?”他呢喃一聲,因爲很快的,水龍頭裡紅色的液體就流淌了乾淨,變成了無色透明的自來水,氨水的那種濃郁的味道卻揮之不去。
泊爾雖然神色輕鬆,可是身體卻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淡定。走出洗手間的時候,他難免有些遲疑,似乎是不太願意面對房間裡還有可能出現的未知情況。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掀開被子,看到牀上那慘死在牀上鮮血淋漓的小鳥時,面色依舊忍不住白了白。
他終於受不了,在黑暗中摸索地找到了房門,想也不想的就打開,可是依舊萬萬沒想到,自己腳底下不知道踩了什麼粘膩的東西,讓他直接摔倒在地,周身都染上了一層腥臭的液體。
“來人!”泊爾終於連臉上的體面都無法維持了,半帶咆哮地喊了一聲。
泊爾的貼身保鏢吉米馬上趕了過來,當他看到泊爾身上那狼狽的血污時,他大驚失色,忙的攙扶起泊爾,“少主!您沒事吧?!”
“沒事!”泊爾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血液帶來的粘滯感讓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對,“給我查!我要立刻!馬上!沐浴!”
“是!”吉米忙不迭的答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少主如此暴怒的模樣,看來這個惡作劇的人,肯定會生不如死。
在二人的頭頂,爲了監視蘇錦行爲的監控器很好地把剛剛泊爾狼狽的醜態拍了下來。
隔着監控器的線路的另一端,電腦明亮的光芒打在蘇錦的臉上。
蘇錦面上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這是就連這笑都不達眼底。她的眼底如同九幽下的煉獄之火,冰冷而又無情。
真是有意思啊…
泊爾,你可曾想到,我掌握了你最大的弱點!
是的,泊爾也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他也有弱點。
泊爾睡覺的房間不喜歡有任何光亮,因爲他怕有光能看到黑暗中潛伏妖魔鬼怪。
太諷刺了,這個作惡多端,冷情冷心,不知道雙手沾染多少鮮血的人,竟然怕虛無的鬼怪。
泊爾害怕所有恐怖片裡經典的套路。就比如浴室冒血。
或許是他的心理狀態也並不是很好,這些淺顯的惡作劇,越是能真的嚇唬到他。
泊爾房間的窗戶是她打開的,衛生間的酸鹼指示劑是她弄的,那些讓泊爾終於爆發的血液,也是她從廚房弄來的新鮮雞血。
蘇錦此時此刻非常興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電腦屏幕上泊爾狼狽的模樣,神色甚至有些病態。
剛開始看她還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越看,她的表情就變得有些猙獰和痛苦起來。就像她看到的並不是滑稽可笑的片段,而是她至親的人受苦受難的場景。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關閉視頻,可是最終又艱難的控制着自己的渴望。
越看,她頭痛就越來越劇烈,整個人就像吃了罌粟膏一樣,快感和痛苦交織,心痛和意識碰撞。
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面撈出來的一樣,汗水打透了她的衣衫。
隨着一聲不輕不重的‘噗通’聲,她終於從椅子上跌倒在地,如同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雙眼迷離,沒有焦距。
也許大概過了幾分鐘,也許過了幾個小時。面色慘淡的蘇錦才從地上緩慢的爬起來,雙眼卻異常的明亮與堅毅。
沒有白吃的苦,也沒有白受的罪。
起碼她的努力的沒有白費。
跌跌撞撞的她跑向洗手間,她需要洗一個澡冷靜一下。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窗戶翻越進來,走路無聲地走到電腦前,看了一遍蘇錦電腦上暫停的視頻。
看着視頻上的人,這個黑色的身影的臉上明顯出現了幾分凝重和不解。
他擡頭望了望浴室的方向,若有所思。
此人掏出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段話:
當一個人重複地看一個不算是熟悉的人狼狽的視頻,且出現歡愉和痛苦兩種矛盾的情緒,這是怎麼一回事?
很快的,他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對方的信息就回了過來。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在臨牀上這樣的行爲大多都是病態的表現。患者有可能是深愛這個人,也有可能是深恨這個人。如果沒有其他佐證,無法確定具體病因。’
此人看罷後,眉頭反而皺的更緊了。
“你最好是不要輕舉妄動,我的槍法可是非常準確的。”突然,一聲略帶冷漠的聲音從此人背後響起,連帶的,是清晰的子彈上膛的聲音。
此人雙手舉起,以示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而後緩緩地轉身,便看到身上包裹着浴巾,頭髮還在滴水的蘇錦舉着槍,一臉無情淡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