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在依靠着身邊的人在定位着自己，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說明她周圍有人信任她，愛她，但也同樣是一件危險的事情，說明她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的合理性依舊存疑。
在君臨的催促下，鳳殊將自己的困惑說了。
“就爲這個？”
君臨聽完反而不擔心了，“之前還說我無理取鬧，現在看來，真正庸人自擾的人是你。”
鳳殊哼了哼，“對，我天生就是一個庸人，怎麼，哪裡礙着你的眼了？”
“我也是庸人，所以無理取鬧是很正常的，我們是天生一對，不，後生可以相互成就的一對。”他將一個孩子放到了她懷裡，“所以，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吧，別想些有的沒的。”
鳳殊順手接過來，“這是很難改變的。我始終不是這裡的人，這樣的感覺，估計以後都會反覆。”
“那就接受這樣的反覆，但不要因此而消沉。過去再美好，也已經過去了。我們能夠擁有的是現在，是未來。沒有誰可以一直活在過去。”
“你覺得我一直活在過去？”
要是一直活在過去，三個孩子根本就不會出生。
“有時候你給人的感覺，就是很遙遠。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是任何時候，只要想到了從前，眼神就會變得不一樣，整個人的氣場也會不一樣。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已經明顯感受到了這一點。如果你去問夢夢它們，肯定會更清楚。”
他的話讓她無言以對。因爲夢夢的確已經埋怨過她很多次，說怎麼總是在和它說話的時候就神遊天外了，一看就知道又想起了前世。
君臨擡眼看了她一眼，居然沒反駁？
“我也想要克服，不過暫時沒什麼辦法。”
鳳殊很快就將孩子哄睡了，直接放到了小牀上。
“我也沒叫你克服，只是讓你不要這麼在意。”
“什麼話都讓你說完了。”
“所以以後都讓你說。”
鳳殊終於翻了一個白眼，“別莫名其妙地總說些奇怪的話。”
“這些都是夫妻之間常有的對話，哪裡奇怪？”
君臨也總算搖晃着將孩子哄睡了，小心翼翼地放到嬰兒牀上。
“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哪個是老二，哪個是老三？”
作爲父親，他現在還分不太出來。
“你抱着的是老二。”
“你怎麼區分的？”
“一看就知道了，哪裡需要分？”
君臨湊過去仔細觀察兩個孩子，從睡顏來看，還真的一模一樣。
“身體上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嗎？胎記之類的？”
“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小世界孕育出生的，目前兩個小傢伙真的脣紅齒白，皮膚並沒有任何胎記或者痣之類的。估計是同卵雙胞胎，所以外表也一模一樣，飲食又基本相同，所以體重什麼的目前也沒有多大區別。
“哪一個更好動，哪一個更安靜？”
“我也沒有經常和他們在一起，之前長時間都在頓悟狀態。等我醒來，也只是餵食纔會進來看一看他們，平時他們基本都在睡大覺。餵食的時候兩個看起來都胃口很好，餓極了的表現也差不多，一開始哼哼唧唧的，不能及時補上就會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長大了就會慢慢變得不一樣了，雙生子一般都性格各異，會有自己特別明顯的喜好。”
“每一個人都這樣。”
“不一定。兄弟姐妹可能會有非常一致的生活習慣與興趣愛好，可是在雙生子上，更多的卻會是體現在不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長相一致，所以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往往會不由自主地去尋求不同點，以求讓自己和手足區分開來。”
“所以你和三哥纔會這麼不同？”
想起君源，鳳殊微微一笑。
想當年，她可是欺負了他好一通，如果換做是君臨，早就發脾氣給她顏色瞧瞧了，但君源愣是好脾氣地將一切都忍受了下來。
“是。三哥脾氣很好，從小就是乖孩子，從來不需要長輩們擔心。他是特別溫和的那種人，生活作息非常嚴格，訓練也同樣按部就班，飲食也是中規中矩，永遠都不會過量，太甜太鹹太辣太苦太腥太鮮太冷太熱等等都是不會出現在他的餐桌上的，要是非得形容，他整個人就是一杯淡白開。喝了是舒服，但難免讓人覺得太過平淡枯燥。
喜歡他這種類型的，在他身邊生活會非常舒適放鬆，能夠得到他全方位的照顧。”
鳳殊摸不準他這樣說是調侃還是無奈。
“三哥特別照顧你。”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說好的，以前一直就是這樣，大哥主要負責二哥，三哥主要負責我。二哥和我主要負責調皮搗蛋，讓他們煩惱。兄弟四個，行單都乖，行雙的都皮。”
說到這裡，君臨含笑瞥了她一眼，“我們再生一個吧？要是有幸能夠生到一個女兒，肯定一個就能夠關注三個。”
鳳殊撇了撇嘴，“要生你自己生，別找我。”
這都生了三個了，對於長子鳳聖哲，他們爲人父母也沒有能夠盡到自己的責任，對於兩個小的，將來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但不管怎麼說，時間與心血總是要付出的，多一個就需要付出更多，她不認爲自己能夠做得更好。少既是精，何況三個也不算少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真的是很對得起他們兄弟三個了，彼此將來會有手足照應。
君臨再接再厲，“我們沒有女兒啊，你不覺得再生一個女兒剛剛好嗎？像你一樣的孩子，我一定會將她寵上天去的。”
“想太多了，不會有女兒的，最起碼我不會再生，你要女兒你自己去想辦法。大哥他們說不定已經生了孩子了。二哥難說，他體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應該會等到我回去幫他的問題解決了才考慮結婚的事情。三哥如果成家了，孩子也是遲早的事。
君家這一代單你一個人就已經有了三個男丁，肯定不會缺子嗣的。就算三個哥哥都只生一個，那家族也有六個孩子。要是他們各生兩個孩子，君家這一代就會有九個孩子。如果他們向你看齊，每一個人都生三個孩子，這一代就會有十二個孩子。不管怎麼看都不算少，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做人不能太貪心，貪多嚼不爛。總不能因爲數量多了，導致照看與培養不到位，結果好竹出歹筍。”
君臨輕笑。
“有爺爺總管，你怕什麼？多多益善。他老人家一定會將孩子教養的很好的，就算萬一某個孩子不上進，也頂多懶散調皮而已，不會幹出殺人放火叛族投蟲等違背原則底線的事情，養廢了也無所謂，懂得吃喝玩樂享受人生也挺好，反正君家養得起。”
鳳殊無語。
“君家要是真的養出了只懂得玩物喪志的廢物，你看看爺爺會不會氣出病來，到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人仰馬翻的事情。”
君臨笑了笑，“不會。我們祖上也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
曾經某一代就是這樣，只有一個男丁，但那位老祖宗就是不喜歡讀書科研，也不喜歡行醫經商，更不喜歡習武訓練打打殺殺。對於他來說，謀生是一件苦差事，也是沒有必要的事情，讀書也是一件費腦子的愚笨的事情，戰鬥更不必說了，流血流汗流淚，有個萬一就小命都沒了，根本不划算。
他一生就是在吃喝玩樂中度過的，一不貪財二不貪色三不貪名，最在乎的是好看好吃又好玩的，天大地大開心最大，別的都是狗屁。”
鳳殊懷疑他是在誑她，“怎麼可能？就算天性不喜歡這些，可如果後天培養的好，也會知道責任所在，不得不爲之。除非天生身體有某些缺陷，沒有辦法習武，或者沒有辦法理解，智力跟不上。”
君臨搖了搖頭，“以後回到家你可以去問爺爺，就知道我沒有騙你。那位老祖宗從生到死都是一個正常人，沒有身體缺陷也沒有智力缺陷，甚至於記憶力非常好，胃口也特別好，身體很少生病，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天性豁達的緣故。他是壽終正寢的。”
“他上面的長輩允許他這樣成長？不，我是說，怎麼就沒有人帶一帶他？”
鳳殊理解不了。如果是有很多孩子，那對一兩個孩子照顧不周，錯過了成長期中的關鍵時刻，指導不到位，可能會造成這樣的情況，可以理解。但只有一個孩子，意味着那個各方面都正常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內定的繼承人，是君家未來的族長。既然如此，怎麼可能會對他放任自流？
“顧不上。他出生在大戰時期，當時不單只是君家主要力量都在前線，其他世家，甚至普通家庭的精英分子，百分之九十都在戰場，留守安全星域的人都是老弱病殘。等到大戰結束，他早就長大成人了。因爲留守時在家族裡面身份最高，他基本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完全長歪都是老天照顧了。
一開始他被那些重返家族的長輩們拘得很緊，也鬥智鬥勇了幾十年，相互煎熬得厲害，甚至發生過他用各種方式自殺尋死的鬧劇。後來還是長輩們覺得與其強行去扭轉他的性子，不如將時間精力放在下一代下下一代，所以做好了他的思想工作，讓他好好結婚生子，等到兩個孩子出生，他才被放了自由。
只不過，儘管他一生中爲家族做過的最大貢獻就是與長輩們選定的女人結婚，並生了兩個兒子，但那被他視作奇恥大辱，認爲是君家不自由的標誌。後來他一直在外面漂泊，直到長輩們都死光了，他自己又總是逢凶化吉，怎麼死都死不了，老得也沒有了吃喝玩樂的心思，他纔回家終老，算是與家族和解了。”
鳳殊覺得那也是一個奇人，“也許他就是傳說中的所謂的自由的靈魂吧。在我從前的時空，別說男丁，就算是姑娘家，倘若家裡頭沒有子嗣繼承家業，也會爲了家族的開枝散葉而找贅婿上門。”
“那是古老的時代纔會有的情況，星際時代是極爲少見的，除非是特別落後的星球。君家在幾千年前就已經在中央星域定居了，所以周圍的環境並沒有這種風俗習慣。”
“所以才怨恨了一輩子？”
“也不能說是怨恨，但終歸是意難平吧。儘管從小衣食不缺，可他的確沒有得到長輩們的親自教導。
他從小就是自己摸索着過來的，那個時候家族裡的人特別少，傷殘病人更多，留守的大人都需要照顧病患，以及忙於照看飲食起居，信息分析之類。他又身份太高，從戰場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曉事了，沒有人敢對他下命令，所以基本上每天都是自娛自樂着長大的。
那會兒因爲到處亂成一團，學校也沒有老師，所以根本就上不了學。他很多知識都是自學的，理論雖然不太豐富，可是最爲基本的常識卻掌握得特別好，而且基礎訓練他自己也有意識地堅持，所以基本功很紮實。等到長輩們從戰場歸來後，稍微約束了他幾十年，他就突飛猛進了。
雖然不能夠和頂尖的天分過人又訓練有素的強者相比，但是居然也算得上是一個高手了。”
君臨的講述讓鳳殊不由地想那人其實不缺天賦，只是從小缺少來自長輩的關愛，物資是不缺乏，精神上卻到底是空虛的。因爲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缺少了什麼，纔會憑藉着本能去找好看好吃又好玩的，以發泄自己過於充沛的能量，以至於後來養成習慣，也就難以轉變了。不過能夠達到後來的高度，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吧。
“你不是說他天性豁達？爲什麼還會和家裡鬧得那麼僵，等到所有長輩都老死了，自己也老得不想要在外面混了，纔回家終老？”
她的問題讓他再次笑了起來。
“主要是他天賦其實挺好的，而且年紀那會兒也不大，整個人又貪玩，讓長輩們見到了就想要琢磨一二。雖然孩子生了，可是也只有兩個孩子，長輩們自然還是不甘心的，所以一開始他回家，還是會被哄着逮着去訓練，他實在是被折騰得煩了，加上和妻子相處得不錯，那人是個比他還要愛好到處跑的，所以等到孩子稍微大一點後，夫妻倆就偷偷溜了。”
鳳殊眼角抽抽，實在沒有想到是因爲這樣的理由。
君臨試探道，“你覺不覺得我們也挺像老祖宗他們的？一樣的喜歡到處漂泊，到處去看去玩？等孩子大一點，我們也將他們都送回家去，不管是君家還是鳳家，反正都有長輩看着，都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們也去暢遊星際吧，怎麼樣？”
怎麼樣？
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