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瀾左手拉着華服男子受傷的手臂,右手拿着一個她用攝法借來的羊皮水袋,倒出水來沖洗傷口,同時道:“你的傷口沒什麼關係,我先給你清潔一下,再上點藥,包紮好了就沒問題了。”回瀾的右手隨着她的話音,拿來一件件要用的東西,一會兒工夫,已經處理完了華服男子的傷口,再看回瀾的右手,又是空空如也。
回瀾包紮完傷口,道:“我用的這些東西都是從前面那座最大的房子裡拿來的,你待會兒去謝謝那家的人。”說完,拋下華服男子,躍上石臺,來到卓寧的身邊。
這時山豬已經停止了嚎叫,有些膽大的人也爬上了石臺,對着山豬指指點點。
華服男子驚魂已定,也身手敏捷的躍上石臺,站在回瀾的身旁,對回瀾說:“你說的那座最大的房子就是我家。謝謝仙姑的救命之恩。”說完就要在石臺上對着回瀾卓寧跪下磕頭。
回瀾暗中用力,男子怎麼也跪不下去。他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見多識廣,此刻已經鎮靜下來,雖然沒看見回瀾的動作,也知道是回瀾弄鬼,只有不跪了,口中卻是不住口的感謝回瀾和卓寧。回瀾和卓寧都不太喜歡這些,不由得都微皺着眉。那華服男子十分善於察言觀色,立刻停止不再多說。
卓寧煩惱的指着山豬問回瀾:“現在要怎麼處置這個傢伙?”
回瀾也沒有主意,對着山豬道:“你叫什麼名字?說說是怎麼一會事吧。”打架是很痛快的,這善後卻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
回瀾說完收回了疾電,卓寧也跟着收回疾風。擺脫禁制的山豬又變成一個黑臉的大漢,翻身爬了起來,卻倔強的緊閉着嘴巴,兩個手腕上鮮血長流,他自己也不理會。
回瀾嘆口氣,又拿來剛纔用剩的繃帶,給山豬精止住血包紮起來。旁邊的華服男子一五一十的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那華服男子叫宋思遠,是鴻瀚原上功力最高的人,也是鴻瀚原的管理者和最大的生意人。每年都要外出去辦貨,見多識廣,算是這一帶最有學問的人,鴻瀚原上的人都尊稱他爲宋老闆。今天他也和其他人一起興致勃勃的觀看錶演,到了黑臉大漢表演刀槍不入的時候,他本來是沒什麼興趣的,可黑臉大漢一直叫囂着鴻瀚原沒有一個有用的人,沒人可以傷他分毫。宋思遠禁不住別人的慫恿,自己也不願意讓人看低了鴻瀚原,就跳上臺去,拿起臺上剛剛表演用的鐵槍,對着大漢的手臂紮下去。
黑臉大漢躺在臺上,身上同時有七八把的刀在他的胸前又砍又剁的,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那把鐵槍,可鐵槍傷突然涌出了一股強大的內力,幾乎要破去他的護體神功,他急忙守住自己的手臂,卻還是被鐵槍在手臂上留下了一個白色的印記。
宋思遠明白,自己選的是大漢沒注意的手臂,也只能給他留下一個印記而已,決不能破掉他的護體功夫。他放下鐵槍,對大漢直道佩服。大漢也說很佩服宋思遠,說他是唯一能在自己身上留下印子的人,要在雜耍散場後和宋思遠去喝酒。
本來這件事情這樣也就結束了,可剛好宋思遠兒子到臺上來找爸爸。宋思遠的兒子今年剛剛纔六歲,非常喜歡學習法術,整天纏着父親教他,又崇拜本領高強的人,見到大漢的本領,早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心要找他學學本事。他從人縫中擠到爸爸的身邊,緊盯着黑臉大漢,學着父親的樣子,對他一拱手,道:“伯伯,你可以教我……”功夫兩字還沒出口,他就指着大漢尖叫一聲:“妖怪!”卻是他看見了黑臉大漢的本相,他從小生活在草原,沒見過山豬,不明白自己看見的長嘴獠牙的是什麼東西,就大叫起妖怪來。
宋思遠急忙拉着兒子,斥責道:“別胡說!快向伯伯賠禮。”兒子急忙掙脫了父親,指着大漢,又哭又喊的道:“他是一個長嘴巴的妖怪!”
黑臉大漢是去年才修成人形的,不久前纔來到雜耍團中,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孩識破,惱羞成怒,就要來抓那個小孩。宋思遠本來對兒子的話還不相信,卻見大漢已經變了顏色,他也是反應迅速的人,右手本來就拉着兒子,此刻一用力,就將兒子遠遠的拋到自己妻子的身邊,左手本能的擡起格擋,立刻被大漢抓着就啃起來。周圍的人見了,馬上混亂起來,大家都開始沒命的逃跑。
宋思遠先是一呆,然後才發出一聲恐怖的慘叫,到不是因爲疼痛,而是因爲發現自己正被妖怪咬嗜的恐懼。這就是卓寧和回瀾聽見的那一聲慘叫,而後宋思遠開始掙扎起來。幸好卓寧和回瀾來得十分的迅速,他又是有點功夫的人,所以只受了一些皮肉傷。
宋思遠說完經過後,非常不好意思的對卓寧和回瀾拱手道:“我宋思遠自負見多識廣,卻被自己的兒子給比下去了;自負膽大,遇到變故卻只會尖叫;自負本事,卻要別人來救命。今天是丟盡臉了。”
回瀾被他說得笑起來,安慰他道:“宋老闆得應變能力是一流的,又能迅速的恢復鎮靜,不要太自謙了。宋老闆是受害人,最有發言權,你看如何處置這頭山豬?”
圍觀的人立刻喊叫起來,紛紛要求處死山豬。黑臉大漢一臉的倔強,臉帶着不服氣,始終昂着頭冷冷的不說一句話。
卓寧有些頭疼起來,這山豬也沒有真的造成傷害,殺了吧,他有些不忍心;放了吧,他有些不放心;帶着他吧,他便有些煩心了;想到黃家兄弟,他也不能把他發配到峨眉山去。卓寧沉吟着一時想不出辦法來。
宋思遠看出卓寧的爲難,以生意人特有的精明道:“兩位仙人不願意傷生的話,我到有一個主意,就將山豬留在鴻瀚原上,兩位傳我一個能制住他的方法,好讓他以後害不了人。”
卓寧眼睛一亮,終於想到了方法。他走到黑臉大漢的身前,對着他的丹田輕輕一掌,打出一股柔和的勁力。黑臉大漢口一張,吐出一顆鴿蛋大小的黑色珠子。卓寧伸手接住珠子,收進懷裡,才笑着對宋思遠道:“宋老闆,那我就不客氣了,真的將他留在鴻瀚原了。”然後,卓寧又對周圍不放心的的圍觀者道:“大家放心,鴻瀚原以後會多一個保護者,而不是一個妖怪。”淡淡的問山豬,“你說對不對呀?”
一直沒有說話的神態傲慢的大漢眼內流露出恐懼,他呼呼的喘着氣,掙扎了半天,吼道:“我既然打不過你們,你們就乾脆殺了我!”
卓寧淡淡的道:“我們不會殺你的,你好好的留在這裡,聽從宋老闆的安排,暫時每個月來找我們一次。你如果對這樣的安排不滿意,你可以自己處置你的生命。”
黑臉大漢滿臉怒氣,握緊了拳頭,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洇出來,一滴一滴的流在石臺上。周圍鴉雀無聲,人們都緊張的看着他。
卓寧不再理會黑臉大漢,閒閒的和宋思遠話起家常來。回瀾也找到雜耍團的人,打聽有沒有見到雷德,在知道他們沒有見過任何雷神人後,回瀾也不失望,和他們聊起一些雜耍團的趣事來,打聽到黑臉大漢的名字叫朱彪烈。
人們本來對卓寧和回瀾多少有些敬畏,此刻見他們沒有一點的架子,卓寧說起話來親切和平,回瀾則帶着一點兒天真的浪漫,不過他們都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人們被他們吸引,不再拘謹,圍住住兩人暢所欲言起來。慢慢的石臺上分成了兩個圈子,一個圍着卓寧,一個圍着回瀾,人們都忘記了旁邊有一個正在滴血的妖怪。
黑臉大漢的怒氣漸漸消失,繼而是失落,繼而是迷茫,繼而是嫉妒,繼而是懊喪,最後是絕望。他放鬆拳頭,又握緊拳頭,又放鬆,又握緊,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終於有了決定。嚎叫一聲,閉上雙眼,他舉起手掌對着自己的天靈蓋猛拍下去,可剛剛到頭頂,手肘上一麻,就再也拍不下去了。
他睜眼一看,卓寧和回瀾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其他的人正在圍過來。就聽得卓寧淡淡的問道:“你辛辛苦苦的修煉幻化人形是爲什麼?你混在雜耍團中是爲什麼?現在有一個這麼好的機會,讓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人羣中,難道不好嗎?你難道不願意嗎?你爲什麼不珍惜這樣的機會呢?你真的要放棄嗎?如果你確定的話,我不會在攔着你了。你真的確定你要放棄生命,放棄這個機會嗎?”
黑臉大漢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啞着聲音道:“沒有人會接受一個妖怪在他們中間生活。”
回瀾笑着搖頭,道:“你錯了,他們已經接受了。對不對,宋老闆?”
宋思遠連忙道:“只要你不在發瘋咬人,我們歡迎你加入我們。”周圍的人有的贊同,有的反對,一時間鬧成一團。
卓寧笑着對周圍的人大聲道:“他不會再咬人了,他以後還會保護你們,幫助你們。”他的言語是平常的,語音是平淡的,卻有着莫名其妙的,強大的說服力,周圍再沒有反對的人,人們大聲的叫嚷着,歡迎着。
黑臉大漢不太相信環顧四周道:“你們真的讓我留在這裡?”
“當然。”宋思遠道,“以後,你就住在我家裡。可以教教我兒子你刀槍不入的本領,他很想學呢,你願意不願意呢?”
黑臉大漢連連點頭:“願意,願意,我願意!只要你們讓我留在你們當中,我什麼都願意做!”
回瀾又凌空攝來一卷繃帶,解下大漢早已被血洇透的繃帶扔掉,用新繃帶從新包紮起來,親切的埋怨道:“不管你有什麼不滿,也不應該自己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啊。”微笑着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你不是知道我叫朱彪烈了嗎?”大漢低頭低聲嘟囔着道。
“我怕你是用的假名字,更怕你對我們不服氣,或者改變主意,或者再受刺激,在我們走後,對付這裡的人。憑你的能力,你可以在我們趕來對付你前,毀掉鴻瀚原。那樣,即便是我們殺了你,也於事無補!”回瀾坦然道,“我們不是很會處理這一類的事情,上次就被我弄得亂七八糟的……所以我們必須對你有所防範,像宋老闆說的,教他一個可以制住你的方法。你願不願意接受?”
儘管知道回瀾說的是實情,朱彪烈還是不能接受回瀾這樣赤裸裸的說辭,擡起頭來,瞪眼喘息半晌,神色變了數變,對周圍的人羣看了又看,才無奈的道:“我難道可以不接受嗎?”
卓寧嘆一口氣,道:“你當然可以不接受,我們是不會強迫你的。”朱彪烈不禁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回瀾極爲難的接着道:“你不接受的話,我們只有帶着你走了。咳,這是我們最不願意的事情了,我們會被爺爺罵死的。”
出於對回瀾和卓寧的感激,宋思遠不願意看到他們爲難,也由於生意人的精明,他很願意學會能夠對付朱彪烈的方法。他說道:“朱先生,你放心,只要你不發瘋,我是不會濫用這個方法的。”
朱彪烈沉默着,衆人也紛紛勸說。在大家的期待下,朱彪烈總算開口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說過,我什麼都願意做!你們可以用任何方法。”一副視死如歸的氣概。
卓寧嚴肅的對朱彪烈道:“我要教會宋老闆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咒語,並不傷人的咒語,不過我在任何地方都會聽到它。”卓寧摸出懷裡的那顆黑色的珠子,接着道,“如果宋老闆念起咒語,我就會毀了它,所以,朱彪烈,你在鴻瀚原決不可以犯任何的錯誤,因爲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是致命的。”卓寧收回珠子,語重心長的接着道,“其實你真的害了人,對你而言,不過是一時之快,卻是你修道的決大阻礙。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容易,這裡的生活對你而言,肯定是一件好事。留你在此,實非得以,希望你莫要讓我們失望纔好。”
朱彪烈點頭道:“我一定記得你的話!”
回瀾高興的道:“問題總算是解決了。天都快亮了,宋老闆,我們到你家了去歇歇好嗎?卓寧還要教你咒語呢。”
宋思遠連忙興奮的道:“我想還想不到呢。我們快走吧。”他擡頭看天,可不,天邊已經開始發白,太陽就快要升起來了。
卓寧和回瀾原來是想休息一夜,卻事與願違的忙了一整夜,連打坐的時間也沒有。這一夜,在雷澤的雷伯也沒有打坐,他並不是因爲忙,而是因爲心煩和不知所措。自從他從同心苑回到雷澤後,就一直非常的心煩和擔憂,可都沒有這一夜心煩。他困在房間裡,想了一夜,也沒有想明白。
今晚天快黑的時候,他突然被雷宏叫了去,雷宏簡單的問:“出了什麼事情?你爲什麼沒有去見雷德?”由於對族長一貫的信任和服從,他在心慌意亂中招認了一切。出乎他的意料,雷宏似乎沒有生氣,只是反覆詳細的詢問他以前和雷德見面的情況,以及他在同心苑和卓寧他們見面的情況。雷宏詢問的最多的就是他對卓寧和回瀾的印象,他也反覆說明了自己的印象,當然他也在不停的爲卓寧和回瀾說好話。他記得族長當時道:“你不必爲他們說情,我比任何人都想和他們和好。”更讓他奇怪的是,族長居然什麼也沒做,就叫他回房間了,還叮囑他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雷伯回到房間裡,本來應該打坐練功的,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後來,他乾脆在房間裡面煩躁的踱步。他不明白族長是怎麼知道他和雷德會面的事情的,他本以爲這件事情做得很隱秘,可是回瀾看見了,而族長居然也知道。
他們的態度都那麼奇怪,都不揭穿他們,雷伯相信,如果沒有這次雷德失蹤的事情,他們都不會做聲,都會默默的看着他和雷德的來往。卓寧和回瀾一直說願意和雷神人和解,他可以理解他們的沉默,但是族長爲什麼也會沉默?他說的“我比任何人都想和他們和好”是真的嗎?既然大家都想和好,爲什麼族長不宣佈和卓寧、回瀾和好呢?那大家不是都不用那麼辛苦了嗎?那樣雷德不是可以回來了嗎?那樣雷德說不定不會失蹤了呢!
一想到雷德的失蹤,雷伯就萬分的難過,現在族長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他算是違背對卓寧回瀾的承諾了,他到底還是泄露了雷德失蹤的消息。想到這裡,雷伯決定了,反正族長已經知道了,他也要出去尋找雷德。對,就這樣做,明天他就去對雷宏說,自己要去尋找雷德,他再也不願意待在雷澤被動的等待了,他一定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