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麒麟山中,清霜瘦月,林杪寂寥,石骨嶙峋怪異,有一種峻峭之意。只是當塵埃落地,隱隱之中,木魚聲聲,似是推倒丹爐,自其中傾斜出團團簇簇的金芒,徘徊在上下左右,若是輕紗,又似是朝霞,蘊含着梵門的光明浩瀚。
梵門佔據麒麟山,開始掃蕩妖邪,將之化爲琉璃世界,凡間淨土。這樣的變化,看上去無聲無息,可推進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當然了,孫悟空等人雖然境界修爲大進,這猴子更是差一點就可突破天仙層次,可對於麒麟山的變化也只能夠模模糊糊感應,不能夠像李元豐般洞徹。反正他們三人只覺得身上暖洋洋的,跟泡溫泉一樣,比以前舒服地多。
“猴哥,”
豬八戒收起自己的九齒釘耙,搖着大耳朵,看向天穹上漸漸散去的祥雲瑞氣,寶蓮華不再,甕聲甕氣地道,“各位佛陀和菩薩已經把妖怪賽太歲擒拿回靈山,接下來,看我們的了。”
“說的是。”
孫悟空整理了下自己的虎皮裙,手中攥緊如意金箍棒,斷喝一聲,就衝進獬豸洞,他鐵棒揮舞,重過千鈞,真的是碰上死,沾上亡。
“啊,”
“啊,啊,”
洞府中的小妖沒了金毛犼這個主心骨,豈能是孫悟空這般凶神的對手,只見一片腥風血雨,凡是被猴子碰到的,都喪了命。洞府中的小妖怪們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不然的話,金毛犼也不會不管,任他們留在洞府中自生自滅了。
就這樣,孫悟空直衝洞府後面,在後宮見到了金聖宮,這位娘娘雲鬢秀髮,容顏美麗,一身宮裙,端坐在小亭中,夾雜周匝的松竹交蔭,乃丹青潑墨中的一抹亮色。
金聖宮娘娘早聽到了前面的動靜,不過她到底在洞府中被困了三年,雖然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可磨礪了心志,玉顏上並沒有太多動容。
只是當孫悟空講完事情經過,並道出來意,要請金聖宮回朱紫國的時候,這位娘娘裙裾上的環佩叮噹響個不停,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我們回去。”
孫悟空猴急,用好的詞語來形容的話,就是雷厲風行了,他見金聖宮同意,馬上尋來軟草,紮了一條草龍。
“哈哈,”
豬八戒看到這一條草龍,笑得不行,“這草龍真夠醜的,歪歪扭扭的,跟長蛇一樣,連小白龍都比不上。”
“呆子,一邊去。”
孫悟空被說的臉都紅了,他扎草龍的手藝很一般,眼前的草龍頭大,身小,爪子短,尾巴粗,搖搖擺擺的,簡直跟傳說中的恐龍差不多。
金聖宮娘娘想到能夠回到朱紫國,心情很好,笑靨如花,她跨在草龍上,抿嘴一笑,道,“聖僧扎的龍倒是挺醜萌的。”
“咳咳,”
孫悟空咳嗽了幾聲,板起臉,道,“娘娘合上眼不要怕,我帶你回去見國主。”
“嗯。”
金聖宮娘娘柔柔地答應一聲,閉上眼睛。
“起。”
孫悟空用手一指,草龍身子一搖,居然變成真龍之相,鱗甲森然,雲煙繚繞,它發出一聲清亮的龍吟,然後騰空而起,上了天穹。
“我們也走。”
孫悟空做完這個,招呼豬八戒和沙和尚一句,各自駕馭遁光,跟在草龍身側,進行護衛。
轟隆隆,
半個時辰後,朱紫國皇宮中,金闕珠樓,瑞彩滿檐,高臺之上,寶磚明淨,有琉璃玉色,正中央是垂幔軟榻,朱紫國國君坐在上面,時不時看向空中,焦急之意毫不掩飾。
唐三藏坐在對面,披袈裟,持禪杖,憑玉幾,寶相莊嚴,身上似乎有若隱若現的功德金輪,不計其數的貝葉靈文搖曳,洋洋灑灑。由於西牛賀洲出乎人意料的變化,梵門不得不對取經的衆人進行“升級”,這位金蟬子轉世不同於他的徒弟們,他雖然依舊是肉眼凡胎,可絕不是普通人,特別袈裟和禪杖都各有靈性。
唐三藏見到朱紫國國君坐立不安的樣子,開口安慰道,“陛下,這次悟空他們請來救兵,定然可以把金聖宮娘娘平安帶回來。”
“我知道。”
朱紫國國君見到那浩浩蕩蕩的梵光,橫絕四方,知道這次是最好的機會,可希望越大就容易失望越大,不親眼見到金聖宮,他真的放不下心來。
正在此時,遙遙有一聲龍嘯傳來,緊接着有紫雲冉冉,自麒麟山的方向飛來,離地十幾丈,轉瞬到了皇宮的高臺前,頃刻間,四下俱是彩雲覆蓋,龍影徘徊,赤光若水紋般展開,層層疊疊。
“師父,我們回來了。”
豬八戒先跳出來,大喊大叫。
“八戒。”
唐三藏見到豬八戒,然後又看到一左一右的孫悟空和沙和尚,也是長出一口氣。
“愛妃。”
高臺之上,要數朱紫國國君的動作最大,他一看到金聖宮乘龍到來,馬上蹦起多高,健步如飛,奔了過去,
“陛下。”
金聖宮同樣花顏動容,她提了提裙裾,自草龍上下來。
“哎呀,”
朱紫國國君剛抓住金聖宮的手,準備訴說一下這三年的離別相思之情,可他剛碰到金聖宮娘娘柔軟的小手,猛然間就跌到地上,大叫道,“手疼!手疼!”
“哈哈,”
豬八戒看了,拍手大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急的國王也碰不了金聖宮啊。”
“悟空,”
唐三藏見朱紫國國主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又見金聖宮娘娘俏生生而立,精緻的玉顏上滿是關心,可看上去有所顧忌,不敢出手攙扶,忍不住走過來,問道,“怎麼回事?”
孫悟空對此心知肚明,他猴臉上也露出笑容,道:“娘娘身上生了毒刺,手上有蜇陽之毒。自到麒麟山,與那賽太歲三年,那妖更不曾沾身,但沾身就害身疼,但沾手就害手疼。”
“那可怎麼辦?”
朱紫國國君真的苦了,看上去非常痛苦,道,“朕等了金聖宮三年,盼啊盼的,終於等到這一天她能夠歸來。可難道以後只能夠看着?”
“陛下,”
金聖宮也是泫然欲涕,神情悲傷。
豬八戒本來還想說幾句,可見到這一男一女這個樣子,還是把玩笑的話吞了下去,這是一對真的真情種子。
“這怎麼辦?”
朱紫國國君的其他妃嬪悚懼,旁有玉聖、銀聖二宮,將君王扶起。
“俺老孫也沒有辦法。”
孫悟空雙手一攤,表示自己無可奈何。
正在臺上的人長吁短嘆,倉皇無措的時候,只聽仙樂聲聲,祥雲氤氳,鸞鶴翩翩自天上來,拉着一座雲車,上面端坐一個道人,面容平和,身披乾坤法衣,手持龍鬚蠅帚,周身纏繞祥光瑞氣,經久不散,特別一雙眼睛,看上去似乎蘊含了天地間所有激烈的情感,熱烈,激盪,真摯,永不退色。
豬八戒看到來人,目光一亮,迎上去,大聲道,“紫陽真人,你來幹什麼?”
“天蓬元帥。”
來的道人名爲張紫陽,他在天庭和以前豬八戒打過不少交道,算得上熟悉,所以面帶溫和笑容與豬八戒打了個招呼,然後用手一指金聖宮娘娘,道,“貧道是爲她而來。”
“爲金聖宮而來?”
豬八戒瞪大眼睛,想到張紫陽的做派,目光變得閃爍,好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似的。
“咳咳,”
張紫陽一看,就知道這個大耳朵的傢伙想岔了,他猛烈地咳嗽了兩聲,趁豬八戒沒有說話,趕緊先開口,道,“這位金聖宮娘娘身上的五彩霞衣乃我當年所留,是唯恐那妖將皇后玷辱,有壞人輪,後日難與國王複合。”
“仙人,”
朱紫國國君聽到這句話,趕緊過來行禮,道,“還請仙人成全。”
“國君癡心一片,金聖宮初心不改,讓人感動。”
張紫陽對上朱紫國國君沒有半點仙人對普通人的冷漠,反而讚譽不斷,他大袖搖擺,不疾不徐說着話,讓人很有好感,道,“任誰見到,都會希望天下有情人幸福圓滿。”
張紫陽說完之後,口中唸唸有詞,傳給金聖宮一段咒語,道,“你憑此咒語可隨心控制身上的霞衣。”
金聖宮蕙質蘭心,很快就熟練於心,念頭一轉,身上霞衣綻放出五彩光華,華麗非常,而原本的尖刺斂去,她喜極而泣,和朱紫國國君握着手,道,“陛下。”
“愛妃!”
兩個人同時留下幸福的眼淚,在這一刻,隱隱間,他們倆身上有氣機勾勒,成畫面,講述男女之情,倫理道德,混同陰陽,綿綿長長。
噼裡啪啦,
兩個人頂門上情絲連綿,涌泉如珠,字字光輝,華美的詩篇垂落,青青如史書,記載了古往今來諸多的諸般的男女故事。
“咦,”
只差一步就可踏入天仙境界的孫悟空靈覺驚人,他敏銳感應到眼前的這一對男女身上的氣場糾纏,雷公臉扯了下。
倒是豬八戒也發現了,他心直口快地道,“紫陽道士,兩個人情意深深,都有情絲不斷了,如果得你真傳,恐怕能夠直接入道,成爲修煉的真種子。你此時巴巴地來,不但傳授給金聖宮霞衣的咒語,還想成人之美引他們入道?”
“哈哈,”
張紫陽樂了,道,“天蓬元帥你雖然換了一身皮囊,可是還是和往常一樣,冰雪聰明,聰明伶俐啊。”
“你才冰雪聰明,你才聰明伶俐。”
豬八戒聽着這夸人的話,只覺得渾身不舒服,他現在的長嘴巴大耳朵和聰明伶俐怎麼看怎麼不搭。
“哈哈,”
張紫陽笑聲不斷,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很有理由心情好,因爲由於西牛賀洲天運地提前爆發興盛,朱紫國國君和金聖宮兩個別有來歷地人比想象中早地根基築成,靈性已開,可以早早引他們入道,然後早一步尋回本源,照見本來身份。
“”朱紫國啊,
張紫陽身披乾坤法衣,上映日月星辰,水綠生漣漪,他神意橫空,覆蓋四下,能夠看到,在四下,地氣升騰,和天運一碰,自然凝成金燈瓔珞,一個接着一個,非常耀眼。這樣的氣象,縱然比不上麒麟山那般存在,可在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央上也算是突出的。
雖然限於和梵門的約定,朱紫國範圍的開府受到一定的限制,可佔據下來,深耕細作,也會有很大的收穫。
“大好事。”
張紫陽眯起眼睛,對於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天運提前勃發,一波勝過一波,梵門的人深惡痛絕,因爲這打破了他們的佈置。再加上梵門佔據的地盤多,需要更多的人手和精力。可像張紫陽背後的勢力對此倒是樂見其成,他們雖然和梵門關係不錯,比如剛剛上清宮在西牛賀洲外和梵門糾纏,他們就站在梵門的一方,但能夠看到梵門消化紀元紅利的步子慢一點也是好的。
除這個不太光明的想法外,張紫陽背後的勢力在西牛賀洲中的地盤和梵門相比非常有限,他們可沒有什麼人手不夠用的煩惱。
“西遊可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張紫陽收回目光,又看到繞着自己轉圈喋喋不休的豬八戒,垂手跟在唐三藏身後老實巴交的沙和尚,叫人端上美酒正喝的美猴王,以及最後神駿的白龍馬,境界修爲都有大幅度地提升,出乎人意料地真多。
“而且,”
張紫陽擡了擡頭,他境界非凡,能感應到虛空中無形的殺機在凝聚,涇渭分明,相互碰撞,西遊棋盤上真正有資格對弈的人要堂堂正正鬥一場了,那種爭鬥要比梵門和上清宮的交鋒激烈地多。
真說起來,上清宮和梵門的交鋒也好,自己背後的勢力佔據朱紫國徐徐圖之也罷,對梵門有影響,可真不大,無關大局。畢竟上清宮和自己背後的勢力小打小鬧,不是西遊棋局的下棋人。
西牛賀洲,離朱紫國一段距離,有一山莊,在那裡有濯垢泉。七個蜘蛛精洗完澡後發現,不知何時,原本不太熱的溫泉再次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