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媽媽就哄着我說我是世界上最美最善良的公主。
曾一度,我也以爲我是。
後來,當我開始知道其實我不喜歡媽媽嘴裡的公主,我喜歡的是媽媽說很傻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泡沫美人魚。
如果我是那隻美人魚,我也寧願化作泡沫去擁有一段回憶,即使註定悲劇。
像媽媽這樣聰明健康的女人是不會懂的,有太多的事情我們都處在被動的位置,因爲美人魚缺少雙腳,而我缺少生命。我們都有不得已去冒險的理由。
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爭取?
我平安地活到了十七歲,儘管有時傷感,但多是快樂的。
直到,我遇見了陸國學。
77年,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爸媽終於沒有理由讓我安心呆在家裡。我想,我並不是需要一份文憑來證明什麼,我只是想走到和正常的健康的同學們一樣的軌道上。
爸不放心,一直親自接送我和弟弟上下學,可他很忙,又不捨得媽媽勞累,就將我們託付給了司機。弟弟頑皮,沒過幾天就嚐鮮要來了自行車,和我坐着的汽車平行。因爲我身體的關係,司機叔叔連車也不敢開快的。有時候看他吹着口哨車前車後地繞,我很羨慕。
終於有一天,因爲上學來得太早的關係,司機一回去,我就軟磨硬泡地跟弟弟借了自行車要騎上一段。
“姐,不行,你可別害我啊。”
“怕什麼,以前爸爸連馬都帶我騎過,這東西又不會踹我又不會變快,肯定沒事的。”
“萬一你摔了怎麼辦?”
“我會剎車的。”
他拗不過我。我平衡感不錯,只是幾個回合就會踩上一小段路了,結果得意忘形,多騎了幾米,就聽見弟弟衝過來的大喊聲。“姐!快停下!”
剎車聲很刺耳,我在看見有人朝我衝過來的時候已經六神無主,把不住龍頭渾身跟着七扭八歪,才尖叫了一聲就摔倒了。
“姐!”
“樑敏!”
有人衝過來扶我,“同學,你沒事吧?”
“對不起。”
“對不起我——”
我們兩個都頓住了。我之前沒太注意他說什麼,只是很習慣地道歉,在家時總是給媽媽惹麻煩,對不起幾乎成我的口頭禪了,一時情急往外說的就是這個。
他笑了起來。
弟弟這時候已經跑了過來,他狠狠地推開了那個人,“姐你沒事吧?我、我給你拿藥。”被我拒絕,他才停了掏藥瓶的動作,確認我的脣色和心跳。還沒鬆一口氣,弟弟已經大罵起來了,“你騎車不知道看啊?我姐就在那你還撞過來!你故意的啊!”
弟弟很護短,又是衝動的個性。我趕緊拉住他,歉意地對那人笑了下,我低聲對弟弟說:“別鬧,不管別人的事。”
弟弟才氣哼哼地罷休了。
倒是那人很殷勤地幫我將自行車扶了起來,“樑敏同學,你身體不好,以後還是不要玩這個了,很危險的。”
他認識我。
我細看了下,想起來他是我班上的一位同學,叫陸國學。我因爲沒認出他有些不好意思,笑裡就帶着歉意了,“謝謝你,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我膝蓋附近火辣辣地疼,手心也是,不過我不想讓弟弟知道,一來他肯定會立刻送我回家然後鬧得家裡一頓不安寧,二來,這麼多年我忍痛已經成爲習慣了,這麼點疼還不算什麼。
陸國學率先離開了,弟弟攔着我又是一頓罵,見我識了相點了頭才放我去上課。
上了樓梯的拐角,我就停下了。我攤開手心看了看,擦破了些皮,不是多嚴重,就是不知道膝蓋怎麼樣。這地方不好撩褲子不過看褲子還完好的,想來應該沒什麼事情。
“你還好吧?”
我擡頭看,是有些氣喘吁吁的陸國學。
“我沒事啊。”我想他應該不會知道我受傷的事情纔對,哪想到他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下樓梯走向我,二話不說就拉了我的手。
喂!
我嚇了一跳,見他是看我手心上的傷口才鬆了口氣。
“你腿上恐怕也破皮了吧?我帶你到休息室去上點藥。”他手上竟然拿着一瓶藥水和棉籤,我心想他剛纔喘成那樣難道是急着拿這些東西來找我的?
“這是碘酒,你自己弄得來嗎?”
“我可以的,謝謝。”
陸國學退開了一步,“不用謝我,是我騎車不專心沒注意到你才害你這樣。”他沒再糾纏,退出了門外,“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放心吧,上課時間還來得及,也不會有人用到休息室的。”
我很感激他的體貼。
碘酒刺激性很大,開始時有點怕疼,後來一想也快上課了沒什麼時間磨蹭,就狠了心快刀斬亂麻。
因爲是左腿着地,膝蓋上一塊淤青一塊蹭破了拇指大的皮。
這刺激了我的眼淚。
比吃飯這件事,我更學會的就是忍耐和堅強,可真說起來,除了僅有的幾次病發,爸媽對我也是萬般寵愛,手打在傢俱上黑了一點媽媽就要心疼半天的。這個傷,在我看來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了。
我想到了媽媽精心給我準備的那件洋裙,不知道這個會不會留疤,不然就太難看了。
我小心地塗上碘酒,一時沒控制住聲音,陸國學就跑進來了,“怎麼了?”
我趕緊胡亂地抹了幾下,把褲腳拉下來。
“我沒事!”
“……怎麼摔得這麼嚴重!”他這時候忘了身爲紳士善於遺忘眼前所見的品德,“不行,我帶你去醫院看看,這個處理不好會留疤的。”
我當然不能去了,去了醫院還不把我爸嚇到病發!
他卻不聽我的拒絕,硬要拉我,我一時口不擇言,“你幹什麼?我說不去就不去,你沒資格管我!”
他頓了幾秒,把手鬆開了,才說:“是我弄傷你的。”
“事實我自己知道,不關你的事。”要不是我任性去玩弟弟的自行車也不會有這一出了。
“……快上課了,我要回去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一下子沉默了,我有點害怕,找了藉口離開。
“今天你怎麼這麼晚?”同桌好友李倩倩問起我,一向我來得比她快些,我只好說是起晚了。她不會懷疑我的話,只是看到陸國學進門的時候低聲說了句:“怎麼今天陸國學也晚了。”
我更不自在起來。
下課時候,弟弟來晚了,我不放心他就讓司機去看看情況。
陸國學這時候出現了。
“用法上面寫了,你注意點。”丟上這麼句沒頭沒腦的話和一包東西就離開了。我打開看了,是印着x醫院的白色袋子,裡頭很顯然裝了一些藥品。
……他下午請假離開是因爲這個?
老遠就聽見弟弟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也就不想這些了。原來是有人扎破了他的自行車胎,他不滿地罵了兩句就停了。家裡很少有人在我面前說情緒過激的話,怕影響我。
此時我卻不能控制地想,罪魁禍首,不會就是他吧。
我並不想和陸國學有瓜葛。學校裡有不少女生喜歡他,因他家世不俗,相貌英俊,性格體貼,是不少女人心裡嘴裡的理想丈夫。光我能確定的,我的同桌對他很有好感,我不想讓她誤會。
畢竟,她是我僅有的朋友了。我明白在女生的愛情裡,是摻不下任何雜質的,而友情在它面前很脆弱。
倩倩家與我家相隔不遠,因爲我不方便,她時常過來看我。
今天也不例外。
“昨天我就想說了。”她很隨意地躺在我牀上,“我最近好像經常在這一帶看見陸國學。今天來的時候我又看見他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大概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吧。”
倩倩嘆了口氣,“我看他是有什麼人要見。”
我整理書架的手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倩倩哼了聲,“我爸下班回來碰見他好幾回,就問我是不是在外面和男人搞曖昧。我多冤枉啊,我爸就和我說,有個男的在我們這片樓遊蕩好幾回了。而且每天穿的衣服不一樣,還整得人模人樣的,活像是要偶遇夢中情人的蠢貨。”
“說的肯定就是陸國學,錯不了!”倩倩坐了起來倒水喝,“這一片的女孩子就咱們幾個,和陸國學認識的加上你我也就四個,他要偶遇的又不可能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喜歡上誰了。”
“……你很喜歡他?”
倩倩擺了擺手,“本來沒怎麼喜歡,只是覺得他各方面都很好而已。這麼優秀的人,有好感很正常啊,敏敏你肯定不會討厭這樣的人吧?”
“那要是他喜歡別人你也不介意嗎?”我停下了整理書籍的動作,弟弟每次避難都往我房間跑,然後將我的書架弄得亂七八糟,所以我常整理。
倩倩大概是驚訝於我對這件事的過問,連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對這樣無聊的於己無關的話題有一份關注,大概是我不想看倩倩傷心,我這樣告訴自己。
倩倩道:“爲什麼要介意,只能說明他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啊。”
“倩倩,我很羨慕你的放下。”
“嘻嘻,因爲我更像是姚媽媽的親生女啊。”
我們都笑了。
因爲自小鄰居,和我同齡的也只有倩倩和我走得近,我媽媽一向也格外疼愛倩倩些。這麼多年,她受媽媽的影響很大,從性格方面說,還真比我更像媽媽的親生女。
“不過,他到底喜歡誰啊?”倩倩開始挑其餘那兩個女生的不好,結論是肯定不會是她們,接着就看向了我,“你覺得呢?”
“嗯?”
——“我想他很有可能是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白醉君稀飯~沒讓乃們失望~~(作者君可能寫多了bl,從此bg無激情,所以寫出來有點平淡了)
會三更她的番外~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