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禕顯懷比尋常孕夫晚了一個月。
顏律時常貼在他的小腹上,好一陣起來說聽到了孩子的心跳聲,興奮得就差手舞足蹈。俊禕眼皮子都不動一下,“那是我的,白癡。”
他最近說話有了框架,“xxx,白癡。”“xxx,蠢貨。”“xxx,傻子。”“xxx,哼。”
這也叫顏律愛,都算是另類的俏皮了,說明他心情不錯。要真到情緒上來的時候,啥也不說,只低低喊一聲:“顏律。”然後就那麼看着顏律,差點沒把顏律心疼碎了。
小包子沒少折騰俊禕,吐了有大半個月,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渴睡了。因爲他的存在,使得前不久才從沉睡中甦醒的草藥們又陷入了沉睡。就是跳跳都沉睡了,剩下一個球球在。小包子要耗費父親太大的體力了,球球每天有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空間外,常常趴在俊禕肩頭,使盡渾身解數叫他好受些。
所以常常就發生,顏律抱俊禕的時候穿過一陣冰涼的情況,俊禕耳邊就會聽到球球的尖叫聲,幾次過後,竟還叫出了:“非禮啊!”
俊禕再也不讓它看電視了。
五個月後,俊禕的肚子像吹氣球似的一下子變大起來。
顏律是又激動,又害怕,好幾天好幾天地失眠。香山藥香又頻繁起來,那都是煮給憂慮過度的顏律準爸爸用的。
香山環境好,又隱蔽些,自那日起,顏媽媽和樑舅媽外加樑外公是待在香山不挪窩了。樑舅舅要照顧兩個孩子上下學,週末才火急火燎地趕來。
六月的時候,俊禕的狀態慢慢好了起來。不再嗜睡,也沒有其他不良情況,反而胃口大好起來。顏律本提心吊膽他會不會出現幾年前餓得他後怕非常的狀況,待發現他吃飯也很正常後,纔算稍稍安了心。
三嬸、顏媽媽和舅媽見狀,更是想盡了法子給俊禕補身體,那補湯從起牀到睡覺幾乎就沒斷過,不出兩天就讓俊禕聞着想吐了。這回絕對是膩的!
很快三個激動非常的女人都消停了,因爲廚房儼然成了顏律的專場,她們除了打個下手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
三嬸有時會憂慮,這十個月後,她家那難伺候的少爺那嘴被養成這樣刁,可以想見以後自己要遭到怎樣的嫌棄。這時候啞叔就會默默地湊過來,得小傷感的三嬸一個純白的小眼神。
肚子大到連最寬鬆的長衫都遮不住了,這讓俊禕有些不適應。他最是在乎形象的人,尋常也不掩飾小自戀,現在變得有點不敢照鏡子了,時常捏捏自己變得有些肉滾滾的臉發愁。
“很帥!”
顏律這樣的話顯然沒什麼說服力。
“很假,顏律。”
於是他又有了一個新形式,“xxx,顏律。”這時候他心情就是超級好的時候了。
不過他是真有些在意這個形象問題,所以平常不大樂意‘丟人現眼’,就是面對最親的舅媽師父他們都不能釋懷,這無關於自卑之類無聊的東西……好吧,他承認這太讓人害羞了。
有幾回被人瞧見顏律的行徑,抱着他幾乎捨不得讓他的腳着下地,叫人好生一通說教,這不利於以後的生產啦,要多走動走動才行。
顏律便每天牽着他到庭外走走,走動夠了時辰,平時依舊我行我素。
後面的日子就有些難熬了,俊禕有時半夜腳抽筋痛醒過來,顏律這些日子睡得極淺,幾乎是俊禕一有動靜,他就會醒過來。他的手法都熟練了,可見這種情況時有發生。
他帶着歉意和無限溫柔親着他的額頭,好叫他好過些,俊禕抱着他蹭了蹭,嘟囔了一聲:“顏律。”沒多久就在他懷裡睡着了。
顏律的手貼在了他的肚子上,安靜,溫熱,卻又讓他傻笑了好幾回。
“寶貝。”
他是貼着俊禕的耳邊說的,“我愛你。”
春末回暖,初夏的輕紗在香山舞動。
楓葉衝嫩黃嫩綠中成長爲翠綠顏色,俊禕比之從前更喜歡楓葉的味道,清新沁脾。他看着楓葉的脈絡,臉上就有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笑,只覺那脈絡裡似乎蘊藏了生命的真諦,楓葉會成長,可不論長到多麼大,每一片葉子都有屬於自己的脈絡,初生直至凋落都不會改變。
那是母體賦予它的。
而自己,也將賦予一個小生命,屬於他的脈絡。
已經是九月大了,越近了日子,越叫人不安,連師父大人都焦慮得一天得繞着桌子走上好幾回。沒人確定——俊禕這孩子到底怎麼生啊!
空間出品,世界上沒有任何前例可以借鑑的。
俊禕自己沒少翻閱藥經,可每每找不到確切的答案,就是那株無名的草藥到底是什麼,俊禕至今都沒搞明白。他心裡隱隱有着猜想,聽草藥們說過的,這株草藥的種子,當初空間的原主人是當做一味失傳已久的草藥來飼養的。
他翻了很久老主人的手札,才得出,他是因他種子和傳說中的聖女蓮子形狀相似,纔想拿回種着看看。
俊禕想起藥經中關於聖女蓮記載的那段話來。
——聖女蓮,花香毒,花葉毒,觸之死。蓮子,聖品,傳爲生命之源,食者,長生。聖女蓮渾然天成,植而非物,不可得也。
生命之源。
渾然天成,植而非物。
這兩句話讓俊禕琢磨了很久,若是這株草藥真是聖女蓮子長成的,那自己現在這情況豈不就印證了生命之源這四個字?
可那後來一句話,分明就是說聖女蓮必須是天生無人工生長的,若是人類栽種,那產出的一定就不是正宗的聖女蓮,而會成爲沒有其餘記載的神秘的物種。
可不是麼,他也是見過真正的聖女蓮的。那日在古墓中所見的聖女蓮,那劇毒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還有聖女蓮子起死回生的功用,外公現在健康地活着就是最好的證明。雖有誇大之嫌,可確實厲害。
想着這些的時候,俊禕摸着肚子,胡思亂想着,手就那麼停住了。
“顏律……你說他會是什麼樣子的?”俊禕說這話的時候眉頭都皺起來了。
顏律笑道:“只要是我們的孩子,什麼樣子都好。”
……我是怕他不會是人樣。
這句話俊禕沒敢和顏律說。這樣的擔心在俊禕心裡種下,就時常讓他煩惱,他甚至偷偷讓球球給他窺探過,可球球根本看不到,那裡散發着和空間一樣的光芒。
可還沒等俊禕說服自己就算他生出的是一株草藥也認了,他就來的毫無預兆了!
當時顏律正哄着他曬曬太陽,自己起身去給他端些粥。
那陣鈍痛來得毫無預兆!
“……”
俊禕還咬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才呆呆地知道喊人。
“顏律……”
“顏律!!”
顏律驚地回頭,見他整個人痛得彎腰,霎時腦袋一空,惶恐地撲了回去。
“小寶!小寶!你怎麼了?”
“……顏律。”俊禕痛得思維只有這兩個字了,他很想告訴他自己好像要生了,可出不了力氣說這個。
顏律聲音都破了:“師父!!媽!你們快來!小寶出事了!你們快來!”
一羣人哆哆嗦嗦地衝了出來。
“要生了!”
這句不知是誰喊出來的,全場聞言好幾位都有腿軟之嫌了。
男人這時候大多派不上用場,還是顏媽媽三人鎮定,這邊指揮着顏律把俊禕抱回早就準備好的產房,那邊喊着傻住的啞叔去起火燒水,這邊讓樑舅舅負責師父到產房去給俊禕看着,而另一邊,樑舅媽扶着公公帶着兒子就往回走,必須不能圍觀的,這要是俊禕痛起來那麼一喊,讓他外公出了差錯可怎麼好!
“小寶啊,我的小寶……”樑老已經抹好幾把眼淚了,等了一陣也不見消息傳來,這時候也根本沒人顧上他們了,他拄着手杖,就要往俊禕那兒去!
“爺爺,你別去!”兩個孩子在樑舅媽風風火火地離開後留下來看着他們爺爺的。雖然他們現在也不想呆在這兒讓哥哥在裡頭受苦,可要是爺爺和俊馳出個萬一怎麼辦?
俊浩這一刻真實地感受到自己作爲男子漢的責任了。
產房裡卻沒一點動靜。
是的,看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斷有微弱的光芒從俊禕的胸口涌出,那原本是肉眼捕捉不到的光,可因爲實在匯聚地太密集了,以至於他們都能感覺到,有什麼從俊禕的胸口涌出來。
在顏律懷裡的俊禕臉上痛苦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他像是睡着了,臉上神情安逸,可很壞睜開眼來。
他張嘴短促地叫喊了一聲,很快抿住嘴不知含着什麼,他的眼淚急促地往鬢髮裡鑽,呼吸變得錯亂。
顏律握緊了他的手,這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在這時候還能出聲:“深呼吸,寶貝,深呼吸。乖,跟着我做,深吸一口氣……”
他轉眼看着顏律,想告訴他自己有多痛。
他的表情已經讓顏律痛得幾乎恨起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了。他的手在俊禕的肚子上推動着,急切地喊着:“別折磨你爸爸,快出來啊,臭小子,我揍你信不信……”
他們看不見草藥們將俊禕全身包裹住,形成一個繭蛹。
他們只能看到俊禕的身體開始有些模糊,繼而,在他們的眼中,俊禕胸口的天御花驀地盛放,花葉如同有生命一般,瞬間在俊禕的身體生長,爬滿他的身體!
就如同,俊禕重生那日一樣。
孩子,是在那一瞬間出生的。、
快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俊禕昏迷了一瞬,立即又在草藥們的藥用中清醒過來,他覺得□痛得幾乎要死了,又很快得到了草藥們的治療。
而剛出生的那一位,正靜靜地躺在草藥們的包圍中。
俊禕急急地看了過去——一個白白皺皺的小傢伙正躺在他的腿間。
——還好是個人樣。
俊禕只想到這麼一句,就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