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28日
港城的局勢已經完全被控制住,這場戰役的勝負已經漸漸明朗了。
防守方以一種慘烈的姿態,獲勝了。
國家炒家的資金,狼狽地退出了這場戰鬥。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將是一個又一個傳奇的開始。
在這一場戰役中,成爲一個極高明的漁翁的顏律,卻沒有同BF和藍顏集團的高層一起狂歡,他踏上了趕赴災區的物資飛機。
整整一個多月不曾知道俊禕的消息,這讓顏律坐立不安。
而現在一切都成定局,顏律再也不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朝他的少年飛去。
從公司脫身的顏律只來得及簡單打理了自己的體面,颳了鬍子,洗了個澡,連休息覺都是在飛機上睡的。
早有高級軍官在物資停靠站等着了,顏律下機的時候,左右看了看的軍官沒看到他身後有人這才確定這個人就是這次救災中出力最大的顏律顏總裁!
竟是這麼年輕的人!
軍官很快就收回了驚訝的表情,他伸手道:“顏總!感謝你的貢獻!你救了千萬的百姓啊!我代
他們,同你說一聲謝謝了!”
顏律笑了下,“您太過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軍官哈哈大笑,握着顏律手的手又重重搖了搖,“如果每個人都和顏總一樣想,咱們的災民就完全不用擔心出路了!”
客套幾句,顏律拒絕了軍官邀請到難民營探視的提議,他直言道:“不知您這附近的醫務站在哪兒?”
“醫務站?”軍官沉吟了下,“顏總是要找人嗎?這邊太亂了,你和我說一聲就行,我讓人請人過來。”
顏律想了想,點頭道:“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他姓陸,是救災中醫裡的醫生。”
“小孩?!”軍官驚了下,“顏總,沒聽說這邊有年紀小的醫生啊,你要說的是西醫還不好說,
可是咱們這一片的中醫也就只有那麼十來個,沒見過有孩子的。”
顏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聽那軍官說可能不是在這一片的,別的地方的情況他並不清楚,心裡的焦躁強自壓了下去。
不時有軍人上船,那船波濤洶涌的江面顯得渺小而不堪一擊。
顏律見了,有些吃驚。
“這是……”
那軍官也看見了,眉眼一下子有些冷,哼了聲道:“不知道是哪個大人物的孩子給水捲走了,非要派兵去江面上搜。”
也不看看這江水有多急,一個孩子被捲走怎麼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
現在這樣缺人手的時候,還非要讓人去打撈一具屍體!簡直太濫用職權了!
軍官在心裡罵了幾聲,想起一遭來,對顏律說道:“說起來,那個孩子也姓陸,是個十五歲的……”
軍官猛地頓住了。
顏律在原地蒙了一陣,猛地抓住了軍官!
“你說什麼?!誰、誰……”顏律只感覺胸口驀地冷了,“不、不會的,一定不是俊禕……絕對不是……”
他猛地衝向了江邊!
“喂!你幹什麼!不要妨礙公務!否則我們會逮捕你!走遠一點!”
正在分配救生衣和繩索的軍人推開了衝過來搶着要上船的顏律!
但顏律這時候根本無法冷靜,他腦袋裡一陣一陣地鳴響,“讓我去!不會的,一定不會是俊禕……”
那軍官趕緊把人抓住了,連聲對那些執行任務的軍人說抱歉,把掙扎的顏律鉗制住地拖開了!
“顏總!你冷靜一點!上頭沒說那是醫生,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軍官的連聲大吼,連聲的‘不是你要找的人’總算讓顏律找回了一點理智!
“對、對,一定不是俊禕!一定不是……”
他緊緊抓住那個軍官彷彿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你幫我查,你去查查陸俊禕在哪兒,他是隨行到這裡救人的中醫,上個月18號來的!他就在這裡!你幫我找到他!找他!”
顏律整張臉白得太可怕,那軍官嘴上馬上答應了。
不過他根本沒有那個權限,這件事情還必須要他的上級來處理,連忙安撫着顏律,把他帶到了指揮總部的辦公室去了。
在軍官向上級介紹了自己,而那個上級笑着朝他握手的時候,顏律總算有了平時的理智。
他根本也顧不上寒暄,急聲道:“是這樣的,我弟弟在災區做一個醫生,一直聯繫不到他,我很擔心,能請你派人將他帶過來嗎?”
“不愧是顏總的弟弟,一樣的有愛心啊,人民都得感謝你們……”
顏律根本聽不下這樣恭維的話,他甚至是有些粗魯地打斷了那個指揮官的話,“我弟弟姓陸,名叫陸俊禕,他是一名中醫,他和他師父是7月份18號的時候來到災區的。他師父姓華……”
見那長官的臉色忽然變了,顏律的聲音在喉嚨裡散了。
“您……”
那長官看到顏律更加蒼白的臉色,才收拾了臉上的表情,下了命令讓那名帶顏律來的軍官下去了,疫情災區是國家最高級的秘密,那軍官還沒有資格瞭解到。
指揮軍官有些爲難地看了眼顏律,“顏先生,這個要求我恐怕不能辦到。”
“爲什麼?”
聽顏律的急聲追問,長官更加爲難了,再想到今天收到的那個命令……
長官道:“顏先生,按理說你對災民貢獻這麼大,若要幫忙我不該推辭。可是……”
長官想了想還是道:“這其中涉及一些機密,不方便你知道。等事情過去了,你弟弟自然就能回去了。”
顏律對這樣的話,很想相信,可是根本不可能!
他握了握拳頭,幾乎是用盡氣力才讓自己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我聽說……有一個姓陸的十五歲孩子被、被江水捲走了……是不是……那是誰?你只要告訴我
那不是陸俊禕!”
長官沉默了,他沒有回答。
明文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那個少年的名字、照片、身份……
疫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20號那一次的高峰洪水席捲了小鎮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他們這邊拜幾個月前的突襲視察所賜,原本毀壞或是豆腐渣的防洪堤都被修葺了一同,受到的侵害還沒有那麼深。
但武城背後的以堅固聞名的防洪堤壩反而被忽視了,這麼一跨,剛好在下頭的小鎮當然首當其衝!
這才幾天,那江水有多急,多大?!
可以想見,那個被沖走的少年……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也許他該安慰安慰眼前這個已經接近瘋狂的年輕人,但那一瞬間的沉默就給顏律判了死刑!
不等那個軍官再說什麼,顏律已經衝了出去!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俊禕明明答應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一定會安安全全的!
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少年?
俊禕那麼聰明,那麼能幹……怎麼可能會被……
顏律跌在了地上。
“顏先生!”
“顏總!”
顏律很快爬了起來,他繼續往前衝着,卻狼狽地咳了起來,一下一下,血腥的鐵鏽氣味一下子就
瀰漫了口腔!
顏律卻沒有停下來。
他再一次來到了江水邊,但這時候執行命令的軍人們的船隻早已全部駛向了江水裡!
“顏總!”
軍官出手如電地將半個腿都踩進江水裡的顏律扯了回來!
“顏總你幹什麼!”
“顏先生!你冷靜一點!”
顏律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江水,一種恐怖的感覺爬上脊背……他的少年在漩渦中尖叫着被吞噬的畫面陡地闖進了顏律的腦子裡和眼睛裡!
顏律渾身一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那軍官和指揮官連忙拉住他,卻一下子都讓顏律重新站起來。
顏律抓住他們,“給我船!我要去找他、俊禕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一定好好的……你們給我船,
我自己去找他,我要去……”
“太危險了,顏先生,你別衝動……”
顏律冷冷地盯住他。
“如果他出了任何事,這裡的人,都去給他陪葬!別想我再給一點資助!”
長官和那軍官臉色一沉,但對着顏律冰冷而帶着濃濃的恐慌的臉,他們什麼責罵的話都說不出口
了。
還是弄來了船,由三個軍人陪着顏律去同‘搜救’部隊會合了。
滔滔江水,小船像在大海里飄着的樹葉,左右搖晃,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可能。
顏律盯着江水,惶惶然又茫然又集中地盯着,在船駛過而來不及看一個方向時,他就急急地攔住了那些人停下船。
黃色渾濁波濤彷彿都是魔鬼吐露一個一個獠牙,兇狠地齜着牙等待吞噬到嘴邊的食物!
“俊禕……”
“俊禕……”
“回答我!”
“俊禕……”
顏律這一生,從來沒有這樣脆弱無助過。
就算是當年父親的去世,顏家的倒臺,他都是那樣堅強而自信地挺了過來。
他是一個對自己太過自信的人,這種自信不是自負,他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那些成功彷彿來的都像計劃中一樣。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面對這樣的事情!面對這樣自己的能力一文不值、自己完全無能爲力的事情!
他像他以前最看不起的那一類,只能祈求別人的幫助,祈求上天的幫助的人一樣!
這一刻,他在祈禱,他在求助,他在……呼救。
當看到江面上浮着的一個動物的屍體,一件衣服,一個木板,甚至是一個塑料袋,都會讓顏律心驚膽顫,在靠近時,看到不是他的少年,顏律甚至感激涕零!
不是他的少年,這不是……
俊禕還好好的,一定是的……
一次一次,這樣驚懼着、這樣感激着、這樣祈禱着、這樣自我激勵着,顏律一次比一次無助,他的心理防線,一點一點被蠶食。
天色沉了下來,時間的流逝,當軍人們收拾着工具,打算返航的時候,顏律幾乎是哭着大叫的!
“不,再等等,求你們……俊禕一定沒事的,再找一會兒一定能找到的,他一定……”
說着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話,有生以來,顏律第一次被命運逼到了一個他不能面對的境地。
顏律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竟然被盜文了……
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