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好
過得四五天,小麥臉上的傷開始結痂。大概是癢得緊,白天裡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到晚上睡着時就全撓了一遍。等張小柳再看時,果然留下兩道比周圍膚色更深些的痕跡。
接下來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前的模式,小麥寧願留在家裡喂小雞,也不再帶小松出去玩。張小柳自己也忙着料理菜地和挑水做飯,倒也免了聽到村裡的閒言碎語。
頻繁的雨水過後菜地裡的菜苗竄長得飛快,苦瓜和豆角都已經長出五六片真葉,正是適合插支架的時候。他們沒力氣像別家那樣弄實木條重複利用,便只去砍了些大小適中的竹子,在張小柳的帶領下給每一株苦瓜和豆角都插上。雖然爲此忙活了足足兩天,但想到再過二三十天就能結出果來,到時候着菜地裡必定是碩果累累,心裡也十分歡喜。
家裡養的兩羣小雞也長大了許多,最先買回來養的那些已經褪去毛茸茸的幼毛,開始長出粗毛,翅膀也能撲棱着撲飛起來。這樣正好減少了餵養的壓力,它們自己能走遠些去草叢裡翻吃雜草和寄生蟲。更讓張小柳高興的是,這一批雞仔裡絕大部分都是母雞,只有五六隻看出來是公雞。也許再過兩個月,家裡也能吃上自家雞窩裡掏的蛋了。
趙正廣與高家哥兒的親事好歹是說成了,也不知道兄弟倆與趙正則鬧這一出有無助力,反正村裡明眼人都知道這叔伯兩家算是沒什麼親可走了。這樣的情況下趙大田一家莫說幫侄兒說哥兒建房子,就是端端長輩的架子也未必肯。
因爲這宗親事兩家已經磨了許久,連說媒人都不太耐煩了。這時候趙家也有意儘快辦了好事,便接着把六禮去下了,對方家裡也沒什麼排場,便算了最近的一個吉日,就在下個月六號,相距現在也不過是二十天了。
不過這些事都與張家無關,甚至連趙正則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年頭也不興什麼請柬,一般來說牽親帶戚的人家說親時就知道了,還有一些關係疏遠些但也要請來喝喜酒的,便要主人家逐門逐戶地去通知。按說趙正則作爲堂弟,這時候是該幫着新郎官忙前忙後的,但沒人招呼他,他便也不上人家去討嫌。
也許覺察到張家的氣氛太低迷,大順麼麼時常差遣福來過來找小柳玩。只是張小柳每次不是忙着數小雞,就是在菜地裡拔草除蟲。後面福來也發現了,乾脆就帶着布料做衣服或者納鞋底。
“福來,原來你還會納鞋子?我可不可以跟你學學?”張小柳平日是覺得坐着聊天太浪費時間,非得一邊幹活一邊說話才甘心。這日看福來帶了活兒來幹,倒是看得走不開了。
這時候沒有家用織布機,成衣店的衣服也不是普通農人消費得起的,所以幾乎每個哥兒都會做衣服納鞋底這些針線活。不拘手藝好壞,做自家人的衣服總是沒問題。只看他們最初手裡沒錢,好不容易狠心買了布還要花錢請人裁衣服就知道家裡沒人能做這活有多不方便。再看福來別提年紀小小,納起鞋底來手上的動作嫺熟得很,可謂是飛針走線,看得張小柳羨慕不已。
“柳哥兒不會納鞋子?”福來手上動作不停,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訝異。也不怪他不知道,平日裡麼麼在家中說起來對柳哥兒都是百般讚揚,說他如何如何能幹,福來也把他當做自己學習的榜樣。
“我沒學過,以往也沒料子可做這個……”張小柳也有些尷尬,他不知道原身有沒有學過,但他現在確實對這個陌生得很。
“好呀,那你正好從最簡單的納鞋底學起。”福來見他果然不會,也來了指導的興致。可惜他手上這個已經快完工了,只得比劃着說:“平日家裡剩餘的碎布要收拾起來,納鞋時最先要做的就是打布殼,把小片的碎布一層一層地粘貼到木板上,曬乾後採下來。等你要做鞋子時,先量了大小,把布殼剪成鞋樣,再層層疊疊地疊好,用粗線密密麻麻地訂起來就是鞋底了。然後找適合的顏色布料做鞋幫子……”
他似乎說到了自己最感興趣地東西滔滔不絕,沒發現張小柳聽得一頭霧水。
“可是我家裡沒有碎布,要怎麼練習?”張小柳逮了個空問道。若是尋常做衣服肯定有細小的邊角布料餘下,可惜之前張家已經好幾年沒有做過衣服了,他來了以後又是託了別人做。
“你平日裡也沒有做過衣服麼?”福來吃了一驚,他們一般□□歲就要跟着麼麼學做衣服,也習慣了撿邊角料子練手。
張小柳搖搖頭。
“那你可能得從頭學起才行……要不你還是找我麼麼學吧?我擔心自己做不好,把你也教岔了。”
“不用麻煩你麼麼了,我記得上次裁了些布還沒有用,如果以後你每天這個時候有空,我就跟你學學,沒空的話也不用勉強過來了。”張小柳倒沒什麼男人不適合拿針線的念頭,這時候形勢比人強,不學會這門手藝就代表着永遠要花錢找人做。他只擔心自己想來笨手笨腳,能不能學會還難說。
“沒問題。”福來的手藝平日裡還處在到處被麼麼挑剔的水平,忽然裡要被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哥兒“拜師”,心裡也極是歡喜,滿口答應着。
接下來的幾天福來果然準時都來張家報道,偏偏兩人看了嶄新的布料都不捨得用來練手,生怕一個不小心毀了。只好依然是福來比劃着教,張小柳硬記着他的話。等他覺得琢磨透了,才小心翼翼鋪開布料準備動手。
“小麥,先給你做一身怎麼樣?來,讓我量量你的身高。”
這幾日福來“授課”時,小麥與小松也在旁觀。這日福來有事不過來,張小柳也覺得自己琢磨好了,所有的步驟已經在腦海裡過了兩遍,才把布料拿出來。他按着小麥的尺寸,從竈間拿了一小條沒有燒完的碳條在布料背面輕輕地把肩寬、袖長、腰圍等照着福來說的版畫下來,袖長與褲腿都要兩邊重疊,確保不會一高一低一長一短。等這個版子做好了,就沿線裁剪開來,再做縫合。
“哥哥,這裡不能剪。”當小麥第二次阻止他時,張小柳撓了撓頭,再仔細看,差點把一個袖子剪成兩半了。
“小麥真厲害,你要不要試試?”張小柳放下剪子,終於發現旁聽的小麥似乎都比他有天賦,鼓勵着問道。
小麥只猶豫了會兒,就接過剪子咔嚓咔嚓把早看好的幾處地方剪開了,然後穿針引線開始縫起來。
這就是他們的特殊技能嗎?張小柳在一旁看着,默默地想。小麥這個年紀也該沒有學過纔對,可是看這個架勢,明顯就與他不在一個□□。除了縫出來的針腳不夠密實均衡,否則還真看不出是第一次動手。
“柳哥兒柳哥兒……”張小柳正看得滿腹以弟爲榮的自豪感,屋外又傳來了福來的喊聲。
“你不是說今日不得空嗎?”張小柳跑出去,笑着問。
“是啊,下午哥麼麼的家人要來相看,你要不要去偷偷看幾眼?”最後一句話福來是壓着嗓子說的,也是他跑來找張小柳的目的。
“偷看?你哥麼麼不就是我們村裡的嗎?”張小柳知道大順麼麼給兒子找的是本村哥兒,而且幾年前就已經說好了,按理說兩家該挺熟悉纔對,相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是我們村的,但是我沒有與他說過話,他家在村東呢!本來我也能在裡面看的,麼麼嫌人多,把我趕出來了。”福來略有不滿,一個人趴在屋後看又覺得失了面子,所以纔過來拉着張小柳去作伴。
“等過門了你就能看個夠了,急什麼呢……”張小柳反抗無效,只能任他拖着自己走了。
大順麼麼家的房子比張家的寬敞些,每間屋靠屋後的那面牆都開了個三尺見方的窗子,上面用粗木條釘死,既安全又能透氣,這時候也正是這扇小小的窗子給他們兩人行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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