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告狀，可以去省委。走正常渠道。現在，請你們立刻退回去！”
警官們面以這些蜂擁而來的老百姓，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般緊張的盯着每一個人的舉動。有人泄露書記行程，並且安排人來攔截。那些人這是要幹嘛？
這個問題不得不令全體隨行工作人員高度警惕。他們的職責是保證首長的人身安全。最怕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人類是羣居生物，當他們是個體的時候，他們溫柔敦厚。可是，一旦大家聚在一起時，就容易衝動。容易不顧後果。
因此，老百姓向來是最善良可愛的人，也是最無知可憐的人，更是可恨可怕的人。當可愛善良的老百姓，被有心人利用，被壞人當槍使時，那他們就是無知而可憐。因爲無知無畏，又變得可怕可恨。
然而，即便是無知，可恨！他們也只是老百姓。他們糊塗，可是警官們是明白人啊！所以，他們最怕的就是面對這樣一羣不是對手的對手。
因爲他們是明白人，所以他們此刻相當的緊張，生怕這些受人蠱惑的老百姓會情緒失控；怕他們會因爲別人的挑動而做出極端恐怖事件。
因爲緊張，他們對那些煽動，利用老百姓的“槍手”也就更加憤慨！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就是因爲他們的緊張。令得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更加確定那車裡就坐着他們想見的大領導。更加相信某些人所說的，如果錯過了今天這個機會。他們以後再也別想見到大領導。
這時從人羣中走出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對着方書記所在的車大聲道：“正常渠道我們走過多少次了，要是能見得到，我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
“方書記，我們知道柳陽出了這麼大的事，您肯定會親自下來。因爲，您是一個心裡裝着咱老百姓的好領導！請您相信，我們真不是來搗亂的。”
相對於隨行工作人員的各種緊張和憤慨，方書記這個當事人則是最爲平靜的一個。到了他這個地位，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情沒經歷過？怎麼可能被這麼一點小事就嚇到？
當然，發現有人在這種節骨眼上給他暗中搗蛋，使壞，並且居心不良的利用民衆阻擋他去了解真相。他心中豈能沒有怒火。只不過，這種怒火併不適合在這種時候發，更不適合對這些老百姓發。
“走吧！老龔，該咱們出場了。”
因爲外面那些人出現得太過突兀，而且相當的速度。所以，原本想要下車一探究竟的龔自龍和方書記都沒能下成。兩位領導都知道，在混亂的情況下，決對不是他們出面的最佳時機。所以，他們在等待時機。現在人羣中有人主動站出來挑頭了，那事情就好辦了。
“書記，這樣很危險！還是讓我來解決吧！”
龔自龍還想攔，可是方書記已經推開另一扇車門下去了。
“方書記！”
“是方書記！”
“真的是方書記！”
“方書記下車來了！”
人羣中立刻有人認出了方書記。雖然許多人都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書記，不過他們本來就是衝着方書記而來。自然，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來。
聽到呼聲，警官們沒敢回頭。可是，他們卻更加緊張了。按着腰間槍套上的手，已然汗溼，並且槍套已經解開。可以說，只要對面的人羣中，稍微有異動。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拔槍護衛。
方書記站在車門口，舉目看向周圍的數百羣衆。即沒有刻意露出微笑，也沒有顯現怒容。他的表情平靜而嚴肅，那種久居高位的威嚴氣度，頓時震懾全場！
“……”
只是這一眼掃過，騷亂的人羣立刻就安靜下來了。方書記沒有說話，從容的朝着人羣走過去。儘管警衛們非常想攔住首長，不讓他去以身試險。可是，這一刻卻沒有人敢上前阻止。就連已經是省委常委，副省長，公安廳長的龔自龍也只能默默的跟着方書記向前走。
方書記走在那位老人面前停下，沒有電視上經常放的那種領導見到老百姓時，滿面堆笑，熱情洋溢的伸手動作。此時此刻，想到東山那邊的大火災，他哪裡擠得出一絲笑容？
方書記就那樣平靜的望着老人道：“老人家，我就是您要找的方劍秋。我雖然不知道您遇到什麼難事兒了。我卻知道，現在東山那邊正在遭受一場特大火災。那邊的情況相當的危急，正等着我們過去救命。如果，您認爲，你們的事兒，比救火，救人更加緊急，那麼你們現在就說吧！”
“方……”老人剛纔很勇敢，很膽大，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大氣磅礴。可是，當他真正與這位大領導面對面時，他哪裡還能做到剛纔的萬分之一。再加上，方書記開口就將了他一軍。他此刻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見他渾身都在哆嗦。
而其他的人也都是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原本站在老人身後的人，一個個都在偷偷往後退，往人羣裡鑽。事實上，當他們一看到方書記真從車裡出來那一刻起，就有一大半的人後悔來這裡了。
這些人中有一大部份都能稱得上“專業上訪戶”了。他們常年在各個衙門跑上訪，早就習慣了追着大領導的車跑，最後總是由一些秘書，辦公室主任之類的難纏“小鬼”出面打發的情況。所以，他們總結了一套一套應付那些難纏“小鬼”的經驗。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那麼順利。這大戲纔剛剛開始呢！這位省裡最大的領導，就那種突兀的從車裡出來了。所以，現在他們反而生出了畏懼之心。
這其實也是人心強弱的一種正常反應。當你的信心弱的時候，對手的信心就會強。當你的信心強時，對手的信心自然就該弱了！
方書記對人心的把握，自然是相當在行的。所以，他一出場就能掌控住局面。他說完之後，就那樣負手而立。犀利的目光不斷在人羣中掃視。似乎是迫切的等着他們的答案。
就在那位領頭的老人，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老人家身後，終於有一個戴着眼鏡，長得有幾分秀氣的男青年從人羣中擠出來，與老人並肩而站。
“方書記，您，您說得對。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火，救人。我，我們也願意隨您一起去救災。我們只是希望在救災之後，您和諸位領導們，能分一些時間和精力給我們。”
眼鏡青年表現還算鎮定，雖然他的聲音同樣有些輕顫。不過，他至少敢於站出來與方書記對話。並且提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解決方案。這點還是值得稱讚的。至少，方大人對他的感觀就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單位的？”
方書記望着他問。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可是聽到這些本來就有些心虛之人耳中。卻就有些意味深長了。他們腦子裡立刻想到的是槍打出頭鳥！第二想到的是秋後算賬。
“我叫康小樂！一名小學老師。”眼鏡青年似乎沒那麼有心機，想也沒想就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職業。
“你們都是老師？”方書記又問：“你能代表他們所有人嗎？”
這些人自然不可能都是老師。而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康小樂，也不可能代表得了大家。所以，他被方書記問得語塞了。
“我……”
“我可以。”那位老人家終於緩過氣來了。眼看一個年青人要被人迫害了。他覺得自己應該站出來解救這個年青人。所以，也不顧得對面站着的是什麼身份了。
“我可以代表這裡的所有人。我跟你們去救火。”
聽到這話，方書記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伸手握着老人家的雙手道：“老人家！您有這份心意，我代東山受災羣衆謝謝您！不過，您這身子骨過去救火，我可不放心。這樣，您先領着大傢伙回去。讓這位康老師跟着我們走。你們有什麼難題，康老師路上可以說給我聽。我保證，等火災處理好後。第一時間，來處理你們遇到的麻煩。好不好？”
“好！”
這聲好竟然應得相當整齊。
於是，一場看似無法避免的驚濤駭浪，就這麼被方書記輕描談寫的化解了。看着那些羣衆如來時一樣，迅速散開，隨行警官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回到車上，他們才發現背心有點冷。因爲，背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然被冷汗浸透。
跟在方書記身邊的龔自龍，一向自認處理這種民衆事件相當老練。甚至，他剛纔還覺得方書記不應該下車。然而，看了方書記處理問題的方式。他突然就明白爲什麼自己比人家多活了十來年，級別卻沒有方書記高了。這無關背景後臺，單論能力和魄力他就自愧不如啊！
就像剛纔的情況，如果由他來處理。他就算是下了車。也不會像方書記那樣選擇先用氣勢震懾，然後再溫言安撫。
因爲，人們習慣性會選擇先禮後兵。他也會先安撫再威懾。只不過，那樣一來要想取得這樣的效果，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康小樂老師上了方書記的車，身邊坐着省委一把手，前面是一位省委常委，副省長兼公安廳長。做爲一個小學教員的他，真的感覺到非常之亞歷山大！他從上了車後，就相當的壓抑，感覺這兩位的眼神，能夠直接的將人看穿了。
“低着頭幹嘛？剛纔的勇氣上哪兒去了？”
方書記的語氣多了一絲平和，少了幾分剛纔面對衆人時的威嚴。
“我……”康小樂擡起頭，轉向方書記。對上方書記溫和的目光，他突然就覺得心情寧靜下來了。深深衝方書記鞠躬。誠摯的道：“方書記，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方書記問道。
“剛纔的事情。我也知道這樣攔路上訪很不好。而且，還是挑在發生大火災這樣的節骨眼上攔您的道。”康小樂低着頭，微赧的解釋道：“可是，我們也是真的沒辦法。這眼看明天就要過小年了。可是，我們已經半年多沒發工資了……”
“等一下，你是老師！竟然有半年沒發工資了？”方大人是真沒想到，在他三令五申之後，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正在發生。“是你們一個學校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普遍現象？”
“我只知道這在我們北山縣屬於普遍現象。在北山縣，除了幾所重點中學之外。其他的學校都有欠工資的情況。不過，名校比普通學校欠得少些，城裡的學校，比鄉鎮學校又要少欠些。”
“我運氣比較好，教育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在城關鎮小學。所以，只欠了六個月。最慘的要數那些鄉村的民辦教師了。他們好多人，基本上算是在義務勞動了。”
“我就有幾個同學，高中畢業後，沒能考上大學。就留在自己的村裡，一邊種地，一邊當民辦老師。可是，他們一個月就一百二十塊的工資，還全是白條。這不，他們都說過了年以後，借點路費出去打工了。”
“北山縣！”
這三個字方書記說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你們沒找縣裡反應情況嗎？”
雖然覺得這話問得有點多餘，不過龔自龍還是問了一句。因爲，他發現方書記的眼睛裡已然要噴火了。爲了讓方書記將那把火給噴出來，他必須得給加點柴。
“怎麼可能沒找呢！第一次去的時候，人家和藹可親的告訴我們。你們回去吧！你們的工資馬上就能發下來。好吧！我就自然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的就退出來了。”
“可是，回去之後，這個‘馬上’變成了無限期。然後，我們再要去縣裡，那就根本見不着領導。然後，出來的不是這個主任，就是那個辦事員。而且，那態度簡直就像是我們欠了他們幾百萬不還。後來我們在縣委門口，遇到了剛纔的那些人。從他們那裡知道了許多上訪要主意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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