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色很美嗎?這麼冷的天,怎麼一個個都站在陽臺邊上賞月了?”雍容尊貴的聲音像是一聲煙火,驟然從衆人背後傳來。
所有人頓時回頭,只見,大廳入口處,一陣亮如白晝的閃光燈幾乎照亮了黑夜。
再一眨眼,卻見那一襲黑色禮服的尊榮男子已然站在大廳正中央,魔魅英挺,氣勢驚人,除了商界帝王,還能有誰。
剎那間,全場,靜如子夜……。只一個人的氣勢,便能將全場震得如此安靜,天上僅有,地上無雙。
云溪側頭,任那璀璨的光芒印在她半是瑰麗半是幽靜的側臉,頓時,四周的人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神秘。還未來得及揣測她的那一瞬間的情緒,全部的視線卻已被那人牢牢鎮住,再也沒有一絲其他的情緒。
那人明明穿着並不出位,漆黑的禮服,筆挺熨帖,自是高級量身定製,可卻有一種天生的極致尊貴。此刻,狹長的漆黑眼眸中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光,讓人覺得有什麼哽在喉頭,呼吸困難。距離上一次在上海見面,連一個月還沒有,可是這個人眼底的漆黑卻是越加的深不見底。像是汪洋,在海底突然斷裂開來,明明是經歷了幾千年的地殼運動纔會有這樣的結果,可一眼看去,還是覺得觸目驚心。所有人其實都明白,這個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是傳奇,是不朽的神話,可前段時間和北美簽下的能源合同,依然像是當年的原子彈爆炸一樣,一下子就轟倒了心底的那道牢牢的防護。如今,站在這裡,作爲兩家國內頂級商會的真正掌權人,卻不過三十出頭,如此風姿,饕餮權柄,雷霆聲勢,便是不說話,他站在那處,那處便成了世上最閃耀的山峰。
人人仰視,卻無人敢攀。
就像是一幕無聲啞劇,在場無論是輩分多高的人物,此刻都只是用一雙雙驚歎的眼神遠遠望着,竟無一人上前。
他卻在進門說完那句話後,再無後續,一雙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的雙眼只是淡淡地灑在衆人面上,均是淺淺掃過,無一例外。
大廳中央,那璀璨的燈火幾乎給他披上了一層琉璃色的霞光,各路人馬或明或暗的眼光此刻俱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原來,一個人,只是一個側面便能讓所有的商界翹楚噤若寒蟬。
他和她,隔了無數人,這場景就像是無數道冰峰一道一道地割裂着他與她之間的世界。
這是完全的兩個極端……
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王,她在這個圈子裡卻只不過是個剛剛偷到佳釀的稚嫩小吏……
水晶燈下,云溪脣邊的笑越加叵測,似乎是一道雷電,瞬間閃過,卻無一人發現。
蕭然卻似沒有看到各路賓客的反應一般,只一個眼神,耳目聰慧的侍者便已經端來了尚冒着氣泡的香檳,姿勢恭敬而尊崇地屈身,虔誠得如同教徒一般,向他奉上。
他低頭,那硬挺的鼻樑映出一道弧度,決定的尊貴,亦如他這個人,此刻不說話時,卻能讓人覺得壓力橫生。
他竟然站在場中央,神情淡然地看着所有賓客站在陽臺處,再沒有任何動作。
所有人突然生出一種錯覺。
他正包下全場臺下看戲,臺上一衆人馬粉墨登場,唱的戲目卻名“無題”……
“怪不得!”吳老的聲音像是突然從天外面傳來的一樣,嘎嘎的冷笑聲讓一衆看呆了人速度驚得回神。也不知道是惱怒於自己剛剛的失神,還是因爲對吳老這個肇事者的厭惡,所有人看過來的眼神都帶着了一層掩不住的煩悶。
可吳老的聲音依舊不依不饒的在大廳裡傳得越來越遠:“我說你一個黃毛丫頭不呆在家裡玩洋娃娃,感情是思春思上頭了,連個大家閨秀的身份都不顧了。”
說完,別有深意地望着云溪的身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圈,嘖嘖出聲:“倒不是我說冷家不好,實在是教導出你這樣的閨女,實在讓我沒法子相信冷家的家教甚嚴。”
眼下,宴會的真正主人出現了,便是身上殘存着戾氣的藍朝升亦不得不顧及着蕭然的身份,全場又各個是人精,誰會真的上來攔住他那張嘴,索性,吳老說話的底氣越來越足,簡直是恨不得不吐不快:“十八歲的小丫頭成天就想着男人了,我勸你啊,還是回家多讀幾本書,別真當考上了b大就是天才似的,外面人捧着你是看在你家底的份上,你要是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哪天給人摔了,跌得個底朝天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藍朝升壓在嘴邊的冷笑終於破土而出,這一回,他踩着極其緩慢的步子,一點一點地晃到了吳老的面前,眼底的火苗時閃時現,似乎有一種森冷的一位在裡面。
吳老立刻就悚了,眼神不敢對上藍朝升,半刻前,掐在他身上的那股勁道,他仍記憶猶新。
和吳老當中撕破臉並沒有什麼,可如果在宴會主人的面前再大打出手,就實在是不給某人面子了。
場面上的事情有時候看上去雖然很虛假,可活在世上的人都要遵守這種默許的規則。
因此,儘管吳老色厲內荏,但所有的人都和他心底的看法一樣,即便再強勢,在蕭然的面前,藍朝升就是瘋了,也不會再做什麼出格的事!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點便全集中到一個人,也只能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冷云溪。
從入場到爭端開始,她說的話不多,神色平靜一如在學校一般,參加這種級別的聚會,她沒有受寵若驚,更沒有什麼沾沾自喜,對着吳老的刁難,連神色都很平常。如果不是知道她連大學都沒畢業,許多人都懷疑這是長了一張年輕面孔的女子是已經走過無數慘烈爭鬥的業界泰斗。
吳老的冷嘲熱諷和藍朝升的維護形成了一種僵局,她似乎無意打破,又似乎這種事情都沒有看進眼底,她睜着一雙幽幽暗暗的眼睛,此刻,帶着一種懶懶的隨意,看着吳老,竟是把一干人等置於腦後。甚至於蕭然,似乎也只有在進門的那一剎那,才引得了她淡淡的一瞥。
就在別人都已經她會打破僵局終於開口的那一刻,祈湛竟然牽起了她的右手,頗爲不屑地插入了怪圈。
是的,就是一個怪圈。
吳老莫名其妙的刁難,這本身就透着古怪。只是,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無視這一點。
祈湛的聲音很冷,和他與剛剛身邊人談笑風生的語氣截然相反的那種冷:“說來說去,吳老不就是好奇云溪憑什麼站在這裡和你平起平坐?”
吳老冷笑,說的好!就是這句話!不怕他耍賴,就怕他不接招,既然肯接這個話題,他那麼多的鋪墊哪裡有浪費的道理:“你說對了!在場的哪一個不是手握國內名門資源企業,她一個丫頭,佔着點業績,跑到這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倒是很懷疑,她憑的是什麼?”
今晚的商會實在太過鄭重,大多數老總都是奔着資源合作案而來,所以女伴除了自家夫人別無他選,會場上不是沒有拿着邀請卡的女嘉賓,只是,她們全都是在這個圈子裡打拼了多年的實業家,和云溪這樣的學生自是不同,這也是爲什麼云溪一出現,引來各種關注的原因。
祈湛的眼神掃向蕭然,卻見他悠閒地晃着杯裡的香檳,看着這裡,依舊沒有半點上前打斷的意思,不知道爲什麼,心底就閃過一道光,冷冷的,竟讓他覺得這溫暖的宴會廳裡有些陰森,陰翳不知不覺爬上眼底,他嘴邊的笑卻半分不變:“哪來那麼多廢話,不過是自持身份,覺得別人身價不如你。最都長在別人身上,我倒是想問問,吳老這樣正氣凌然,倒不如說說你又憑什麼站在這?”
“笑話!我名下兩家能源進出口公司,海外又有私人油田,最保守估計,資產也在百億以上!如果這樣都不能站在這裡,在場的估計也沒有多少人能留下!”
泠泠的寒光,那神情如同在看一個赤身裸體的跳樑小醜:“按你的意思,是隻要資產比你高,公司比你家的大,就有資格站在這裡了?”
別說是百億,就是十億,以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出身軍政世家的冷云溪也絕不可能達到。或者換另一種說法,即便達到了,站在官商不得勾結的角度上來說,冷云溪即便有十億又如何,她如何能在這種公衆場合承認。吳老混跡各類圈子多年,當下語氣更加斬釘截鐵,“大家都是商人,不比資產,不比公司,難道要和她比花容月貌?”
“咳咳——”此話一出,速度傳來幾聲強忍的低笑。
吳老頭這話簡直就是鞭在人家的軟肋處,是個人都覺得他卑鄙,可偏偏還抓不着理由反駁他。可見,他的油滑實在讓一般人招架不住。他步步緊逼,不顧身份和輩分,卻不想,有句俗語叫做終年打鷹,不想被鷹啄瞎了眼。
只是,等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似乎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