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一定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已經有了愛人。”嶽晨略帶笑意的聲音從耳機那邊傳來。
云溪聽到他故意說這麼一句,不知爲什麼,耳後根有些發燙。
就她所知,北京城裡想要攀上嶽晨的女人真的是可以沿着長城排排站了,她剛剛那麼一猶豫主要還是怕日後嶽晨提出的要求太過,凡事都要有個等價交換,如果以後付出的代價要高於這次嶽晨的幫忙,她實在沒有必要給自己挖上這麼一個坑。
但既然對方往男女關係這方面理解,她自然順着階梯下,只當自己真的是個自作多情的無知少女就是:“那個,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嶽晨倒是沒什麼所謂的樣子,在自己房子的小吧檯上拿出一瓶酒,單手倒了半杯,隨意地笑了聲:“按理來說我和你哥是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直接喊我聲大哥。”
其實,我對你沒有意圖,他抿了一口葡萄佳釀,脣邊的這一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微笑地看着窗外芸芸衆生在他腳下匆忙來去。
“晨大哥。”云溪忍着牙酸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只當自己真的是個十八歲奶娃,反正叫一聲也不會掉肉。
“十億的本金,當然是很可觀,但是晨大哥,我再自不量力,也知道在北京這地界和蕭然拼財力實在是自己找死。讓堂哥找你,主要還是因爲你手上握着的資源、人脈。”就算拿到百億注資又怎麼樣,蕭然能在整個北京商界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最重要的恰恰不是錢。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清,她就真的是以卵擊石。
嶽晨不無驚訝地挑了挑眉梢,忽然有些明白爲什麼有人對這個女孩這麼執迷不悟。原本不過是準備賣個面子隨意給她點支持,讓她多和蕭然玩一會,現在,卻是,真的生出幾分趣味來了。“你想我怎麼幫你?”
“合作商!我想你從你的合作商那邊開闢出一條流水線,全方位地補齊金峰集團現在所缺。”最困難的現在反而不是股市、更不是股東,而是金峰以後的出路。
沒有人會看上一個毫無價值的企業,即便過去再輝煌又怎麼樣,商品賣不出去,產品補給不足,照樣會陷入絕境。
目前,最迫切的需要解決的事情便是現在被蕭氏壟斷的金峰合作商。要讓所有人看得出,不管蕭氏再怎麼打壓,金峰始終有出路。這纔是唯一的機緣。
嶽晨摩挲着手機,忽然想起當初在冷老爺子壽宴上。他遠遠地看着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薰衣草淺紫,嘴邊弧度悠然,吸引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冷偳當時卻是問他:“嶽晨,我是不是撞鬼了?”
的確精明得不像是人了。
嶽晨本想回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現在卻覺得這種手段太沒有意思了。
云溪本以爲會等上很久,沒想到,不過兩秒,只聽到對方輕而易舉地回了一句:“隨你。”眼睛一時間眨了兩下,配上她那張頗有靈氣的長相,大有一種迷惘震驚回不了神的呆萌狀。她傻傻地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確對方已經停止通話。
就這樣?
這麼簡單就答應了這種價值百億的約定?
兩個字,他就兩個字直接甩手不管了?
像是做夢一樣地收起手機。
她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堂兄夠土豪了,如今見識到嶽晨的做派才發現自己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雖說是被嶽晨這霸氣得沒邊的舉動弄得精神恍惚,第二天,云溪卻是立馬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直接上了章寒的辦公室。
也正是這一天,誰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個黃毛丫頭,卻是將整個北京城商界拉入一場前所未有的混戰。
沒有興師動衆地上門談判,更沒有什麼委婉找人中間斡旋,正如冷云溪向來的手腕一樣,矛頭向來直指紅心!
在蕭然全面封鎖住金峰的對外渠道時,由云溪直管的上海張氏帶頭,聯盟冷氏下屬所有企業,加上金茂的協助,以及金峰中由章寒拉來的同盟,突然形成一股合力,以雄厚的資本開始大力收購金峰外流股票。
她出的價比蕭然更高,最重要的是,她手上的企業各個領域都不盡相同,和各方的合作範圍更廣。
明眼人一瞧便知,這是一場冷云溪和蕭然的博弈。
以蕭家那位的性子,自不會在這種爭鬥中都要讓他們這些外人插手幫忙。
也就是說,不到最後,只要他們都不站隊,就絕不會礙着那位的眼。
這樣共識一旦達成,爲了避免得罪蕭家和冷家的商人們,紛紛作壁上觀,統統停止了落井下石,金峰的處境峰迴路轉,竟然在最危險的時候再遇曙光。
就在所有人紛紛猜測,冷云溪是準備聯合這四家企業一起和蕭然槓上,拼到最後的時候,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從來未和蕭氏正面鬥過的嶽晨竟然突然橫出一手,幫金峰找到了穩定的合作商!
但凡混跡商界的人都知道,商會是壟斷了北美能源貿易各大渠道,但是嶽晨之所以一直能在北京的地位毫不動搖,是因爲光憑他一人就手握中東大半資源交易。
且不說這數家企業背後的驚天資產,單憑嶽晨竟將其掌控的中東合作商協調到北京這一豪舉,就讓所有聽到這消息的人露出“驚悚”的表情。
對上蕭氏固然是自尋死路,可這樣聲勢浩大,幾乎傾城之力的壯舉,讓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別說是嘲笑冷云溪爲了個男人不顧死活,現在,“冷云溪”這三個字在京城裡幾乎和“神蹟”劃上了等號。
誰也不知道,她是憑着什麼辦法,將嶽晨也拉了進來,但憑一己之力尚鬥敗過蕭氏的冷家小姐,這一次連合縱之術都用上了。衆人平心自問,自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對上這樣的對手。於是一個個閉緊嘴巴,老老實實地收起爪子,一邊呆着,仔細觀戰。
眼下,全北京城裡最多眼睛盯着的除了蕭氏、金峰,怕也就只有王府井大酒店了。
嶽晨請來的中東合作商正式下榻在此。
當這就像是一個不定時炸藥,誰都知道,但誰都不敢觸碰。
春意來襲,寒冷卻還未褪去的北京迎來了一場讓所有人炙心的焦灼。
不時有小報記者小心來到酒店打探消息,最後卻統統閉上了嘴,回到報社更是連一絲人氣兒也沒有。
也不知道是收到哪路的消息,前所未有的,所有的大佬都像是突然陷入了冬眠期,一個個半睜着辛辣雙眼,任眼前沖天硝煙,亦沒有絲毫動響。
被蕭氏控制了所有合作商的金峰因爲中東的合夥人突然插手,不管從上源,還是銷售都暫時獲得了緩衝,接連接下三筆生意後,勢如破竹。股市更是一下子漲停,在外人看來,前段時期可能是惡意收購而故意擡高股價,如今,卻似真真正正地遇上了牛市了。
一時間,不管是業內人士,還是業外散戶,所有人都明白,一直處於被壓制狀態的金峰竟然在這個十八歲的冷家女的手上演出了一記漂亮的翻身術。
有人讚歎這是青出於藍,有人驚訝天賦異稟,但,誰都沒有料到,就在金峰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起死回生的狂喜中時,風神如玉的蕭家掌門人親自讓所有人見識了什麼叫做“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對於云溪的合縱之術,他只做了一個反應。在金峰談下三筆生意之後的隔天去了所有人想去而不敢去的地方——王府井大酒店!
誰也不知道他和那些富得流油的鉅商談了什麼,只知道他轉身離開酒店不過十分鐘,便傳來一個消息——一直順着嶽晨的意思和金峰合作的中東富豪們突然轉變立場,紛紛投向蕭氏,尋求合作。
作爲中國最突出的能源貿易企業,蕭氏的吸引力若沒有親自見識過便罷,如今天淵之別的差距赤裸地展現在眼前,絕無可能還因爲嶽晨的影響力便放棄這樣的合作。
不僅是中國,在中東,商人更相信“實力代表一切”這句俗語。
只一次出訪,蕭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將整個局面扭轉。
一切又恢復了遠點,金峰在數天之內,再次被打回原形,重新切斷了一切供給出路。
云溪還沒有來得及下一步出手,中東商人的立場已經完全轉移。現在,不僅是北美,便是嶽晨手中的資源也被強制掐斷。
即便是久經商界錘鍊,看到蕭然的這手,商界人士們都壓不住倒吸一口氣。
嶽晨提供的幫助失去了效力,云溪手中握着的四大公司——張氏、冷氏、金茂、金峰,被蕭氏迅速的分解圍攻之勢。
張氏雖是上市公司,財力物力皆出衆,但主營並非能源貿易,冷氏具有本土優勢,但是以冷家和蕭然的政治敏感程度,即便是冷家最常合作的企業這一次也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鋒芒,金茂在藍朝升的控制下雖然明面上極爲支持云溪,但顧慮太多,蕭氏通過商會施壓,迅速降低了金茂的影響力。至於,剩下來最後的金峰實在是殘餘勢力的最後一根稻草。狂風颳過,焉有存活?
從這場商戰真正拉開帷幕,到四大企業各個被圍困,不過歷時一個星期。
七天,僅僅七天。
以這四家的背景實力,放在背景任何一個大亨面前,估計也是巨獸般的存在,誰曾料僅僅七天……。
不得不說,目前,唯一勝過蕭氏的冷云溪已經騎虎難下,再無出路。
但所有人並沒有在意這個。
最讓他們放不下心,甚至是輾轉反側的,卻是另一個啓發點——這場鬥爭背後的始作俑者,雙方至今沒有一個在本城大衆視角下露過面。
就像是憑空揮霍着百億巨資的這場豪賭不過是場遊戲。
雙方押了注,開了局,卻始終不肯揭開最後的籌碼。
焦躁的情緒首先從冷氏蔓延開來,誰都知道,冷氏是冷偳接手管理,真正說來,他們算不得冷云溪的嫡系,但是損失之大實在超乎想象。員工和高層之間的緊張漸漸影響到整個企業,就像是一部機器,螺絲釘開始鬆懈,不過是個很小的細節,但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很快,公司的運轉出現了問題。就連遠在上海的那幾個原本的冷氏員工,現在身爲張氏的高層都漸漸失去了掌控的節奏。
除了每隔一段時間便緊盯蕭氏的動靜,整個商界竟沒有其他的反應。
噤聲——
這似乎成了大家潛意識達成的約定。
冷云溪這邊似乎是突然銷聲匿跡了一般,連一丁點反應都沒有。任蕭氏如何擠壓那四大企業,甚至將嶽晨的公司都漸漸拖進這泥濘之中,她如風中秋葉,順從而落,毫無違逆。
被章寒拉去茶樓注資七億的幾個老企業家在商戰的第八天終於站出來,集體倒戈,宣佈立即撤出給予金峰的注資。
這一天,云溪手下的四大企業總計損失198億6千萬,嶽晨的公司供貨商全部單方面停止合作,出入口生意全面禁止,損失不可估計,金峰的大股東拋售了手中股票,形勢全面坍塌。
即便是神現在世,也休想翻轉這場敗局。
人人嘆息,冷家在商界自掘墳墓,從此再也沒有一丁點回路可尋。只是一個冷云溪,八天之內,就算是把這些錢圍在一起燒也燒不完,她卻這樣輕而易舉地給丟了。
京城裡,紈絝遍地可見,可就算是見過再敗家的,但也沒有見識過這樣倒黴玩意兒。
時下人們最好奇的不過是,手中籌碼全部輸掉的冷云溪,還能靠什麼來抵擋蕭氏當家人的正面威壓?
在開國後便一直爲國之政治中心的帝都來說,這幾日的氣氛格外詭異。
和冷家交好的世家們一時間都弄不清這一場驚人博弈到底從何而來。
畢竟,從立場上來說,蕭家和冷家雖然不是一派,卻也從來沒有對立過。
錢,永遠是賺不完的,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背景來說,凡事留有餘地,以後纔好見面。
這樣淺顯的道理若是冷云溪那個小丫頭不懂,以蕭然的身份、地位、見識、素養卻絕不會不明白。
他們的這場博弈是真的只爲金錢,還是另有緣故?
於是,在揣測中,竟也無人敢插手這兩人的爭鬥。
第九天,饒是從來不插手商界事物的冷老爺子和向來寵溺云溪的張翠,這一次都沒有了往日的鎮定,望着坐在桌前安安靜靜吃飯的云溪,一時間,大廳裡靜得像是間空宅。
李嫂小心翼翼地爲一家子端菜送湯,大氣也不敢吭一下,守在一邊,滿臉憂愁。
她看了看云溪的臉色,糾結地又轉過臉。
也不知道小姐在想什麼,臉上連個表情也沒有,到底是不高興呢還是毫無壓力呢?爲什麼感覺和平常就像是一個樣子一樣?難道說是外面的風聲雨聲都沒聽說?
這屋子太靜了,有時就有點讓人慎得慌。
她連忙打開電視,財經報道一通專家採訪後,一段急促的記者發言卻是將冷老爺子和張翠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據悉,日本股市近期持續低迷,接連十一天的暴跌讓許多股民陷入絕境,其中甚至不乏1249點一天之間跌到266點,目前,我國上海、香港股市隨之漸漸出現頹勢,據專家預測,這可能是,近幾十年來,東亞地區最恐怖的一次金融風暴。我臺記者數月前曾採訪股市專家,對此也有過預測,下面插播當時的採訪。”
畫面一轉,就出現了極爲眼熟的畫面。張翠手中的筷子一顫,掉到桌上,從來注重禮儀的冷老爺子卻連頭都沒有回。
這插播的畫面,他也極爲眼熟。還是當初云溪奪得張氏主動權,以董事長之職九天之內就將張氏集團弄得個天翻地覆時的舊聞。那時,亦是這個電視臺播出的消息:“成立了半個世紀之久的張氏集團,以獨特的投資眼光和壟斷性的技術一直被傳爲上海最知名的家族企業,但最近,年僅十八歲的新董事長一上任就有接二連三的大手筆,首先是直接解聘了公司第二股東和副總,這期間,四成的員工被以高價買斷的方式,請出張氏,許多業內人士分析,這樣的‘大刀闊斧’無疑自尋死路,可就在這時,張氏的首席財務官已透露公司正在準備上市事宜,而據知情人士解釋,這一個決定,前前後後僅用了九天。贊不論,張氏新當家的做法如何,公司未來的發展又會如何,有一點確是可以期待的,相信不久的將來,很快就會有新股出現。當然,說到股票,我國正處於經濟迅速發展,國家宏觀調控得當,引來一批有一批的海外公司入駐投資,但據個別專家指出,股市最近處於動盪期,有小幅回落,股民在投資時,需要謹慎處理……”
那時,人人都笑專家又開始老生常談,股經這東西,“專家們”要真是那麼鐵齒銅牙,誰還來做節目接受採訪啊,早一個個成股市大亨了。
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初不以爲然的評估竟然轉眼成真。
金融風暴,竟然真的來了!
一直低頭吃飯的云溪慢慢擡起眼簾,看向電視。
恰好回頭的冷老爺子正對上她的眼睛,只看到這一雙幽深的眼眸深處劃過一絲笑意,頓時,覺得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