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給張先生添了堵,順便將蕭然最近動向透露完後,見他一副自持冷靜,但眼底的震怒已經是藏都藏不住,心裡快意,嘴上卻已經不疾不徐地保持世家風範:“您最近出行不便,如果有什麼事想要辦,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張先生要是真會把事情拜託到她這裡來,那纔是真的有鬼了。
張先生強自咬緊牙根,才堪堪忍住沒有放任脾性,十指緊扣,死死地壓在桌上,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能將太陽傘下的那面桌子砸出一個窟窿。
“冷小姐的心意,我心領了。時間不早了,我有點累了,先走了。”說罷,也不待云溪說一個字,立即起身,彷彿像是被人牽絆住腳步一樣。
云溪坐在太陽傘下,悠然地看着那匆匆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冷冷一笑。
冷偳沒想到,她和張先生竟然這麼快就談好了,下人過來彙報的時候,他都有點愣神,走過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云溪這幅不鹹不淡略帶冷然的笑,頓時有些好奇:“你和他說什麼了?”以張先生那樣注重做派的人,竟然走的那樣匆忙急促,完全不像他風格啊。
云溪懶懶地勾了勾脣,“這麼大的年紀還這麼追名逐利,難得。”跑得那麼快,怕是心底早就燒着一把火,趕着回去找蕭然算賬了吧。云溪雖然沒準備單獨針對蕭然,搞得像是自己對他舊情難忘似的糾纏不捨,但也從來沒準備放任這人想幹嘛就幹嘛,他們祖孫兩個人鬧起來纔好呢,鬧得越兇,她看得越舒坦。
冷偳做外局外人,只知道張先生或許身份不簡單,但並不清楚他和蕭然之間的微妙狀況,所以聽云溪這麼說,還以爲她剛剛和張先生談的是生意上的事,雖然覺得云溪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會了“追名逐利”的事找上張先生有點腦子缺根弦,不過既然做都做了,他也懶得再說自家堂妹。
“晚上有什麼打算?”他呆在香港大半年,如今冷氏公司也在香港成立了分公司,細細算來,也算是半個東道主,云溪每次來香港都是來去匆匆,不是爲了拍時尚封面,就是爲了娛樂公司的事情,真正停下來好好休息的機會機會爲零。作爲這個以休閒娛樂出名的東方明珠之城,云溪怕是壓根沒有體驗到它五光十色的一面。
冷偳向來是屬於那種幹事乾的特別專注,但玩的時候比誰都窮兇極惡,算起來,“花花公子”也是由此才得來的盛名。
云溪見他一臉輕鬆自得的模樣,顯然是看張先生走了,心情也好了的緣故,所以也不想壞了他的興致,“想找個特色的飯店好好嚐嚐本地的美食。”
冷偳嘴一歪,笑了,果然是自家妹子,連想法都碰到一起去了。要說蘭桂坊這種地方的確是聲名遠播了,但他一個哥哥帶着云溪去那種地方,回家指不定就能被老爺子打斷腿。香港除了娛樂還有什麼?美食啊,當之無愧的亞洲美食之都,想吃哪國的菜色都信手拈來。
他細細問了問云溪的想法,然後招來司機,吩咐晚上將車開到淺水灣去,那裡有一家名頭並不很顯,卻絕對讓人去過之後再也無法忘懷的食肆。
云溪和冷偳穿的都很日常,晚上出門只是簡單地批了件休閒外套,踩着戶外運動鞋,一身隨意輕鬆的打扮,就像是剛從網球場打了兩局下來覓食的年輕男女。
香港的人口密度實在有點大,道路偏還細密,交通按理來說應該很糾結,可本埠的人向來養成了良好的駕駛習慣,堵車情況很少發生。
連雲溪也感嘆了一聲,這比“堵”城b市可是好太多了。兩人五點半出發,竟然一個來小時就到了目的地。
門口竟然立着兩座石獅子,進門之前,連個迎賓的服務員都沒有,更別提專門負責泊車的小弟,簡直是一副“深巷老宅”的做派。
進了門,轉了三個彎,路過一道屏風,這才堪堪看到了前臺。
說是前臺都有些牽強,不過是一面隔着琉璃牆的高臺,臺邊坐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女郎,一身本年的寶姿套裝,將人襯得氣質絕佳。
云溪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堂兄,該不會是打着帶她來吃美食的旗號,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約莫是云溪的眼神太明顯,冷偳忍不住瞪她一眼:“想什麼呢,這是老闆的孫女。”
云溪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他要是不在意,幹嘛打聽過別人的身份。
那女郎聽到兩人之間的低聲交談,徐徐站了起來,立在那擋板後,竟有一種徐徐靜靜的風範,倒的確不像是普通家的女孩。
云溪對她挺有好感,忍不住點了點頭,“你好。”
“你好。”女郎客氣地打了招呼,看了冷偳一眼,似乎有點印象,便笑着伸出右手:“‘竹林樓臺’還空着,不如今天選這間包廂?”
云溪正準備說隨便,不過是兩個人吃飯,沒必要一定要包廂,隨便在大廳也行。
只是,她還沒開口,就見冷偳的眼睛一亮,“好。”答應的乾脆利落。
女郎領他們去包廂的路上,云溪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冷偳卻完全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云溪,不得不說你運氣真的是好的沒邊。我一共來這好幾次了,可次次都約不到這間包廂,你以來,竟然就有。”這可是吃飯的高峰期,作爲她的堂兄,他都忍不住懷疑雲溪的運氣是不是已經逆天了。
聽他這麼唸叨,云溪猜出這“竹林樓臺”絕不是什麼普通包間,但當門打開的那一瞬,她還是有些震撼了。
這間包廂用“包廂”來形容,實在是太委屈了。
大小几乎堪比古時的那種水榭歌臺。
關鍵是佈置得太雅緻了。
竹林樓臺,她原以爲不過是噱頭,但看着這翠綠翠綠的竹林,她幾乎懷疑,光是這一間包間的設計和成本就足以抵消常人一輩子的收入。
可當飯菜上來的時候,她才知道,爲什麼“竹林樓臺”的真正含義。
此間食肆最讓人驚訝的不是它的裝潢和設計,而在於,每間包廂都有配套專門提供的菜色,四道冷盤、三道主菜、一道濃湯、剩餘的時令菜也都是主廚搭配好直接上來的。可以說,客人只需明確告知進餐的人數,其餘的,就都不是他們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不需要點餐,直接幫客人搭配好了的菜色。
這得有多大的信心才能保證,自家的食物好吃到讓人壓根無法挑剔呢?
第一口下去,是鮮。真正的沒有任何添加劑,更沒有平常酒店裡愛放的調味料,單純的食物最原始的風味,偏偏全部被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感覺,偏偏那種味道,是說不出的清爽。
冷盤都已經如此,主菜就更不用說。
既然是竹林樓臺,自然要有筍子這一道菜的。
云溪細細看了一眼眼前這一盤嫩筍燉肉,看上去極樸實,誰曾料到,那筍子剛剛到了嘴裡,就有一種脆嫩的清香從鼻尖冒出,簡直就像是一下子掉入了竹子的天堂。
不得不說,云溪這一頓放吃的是極爲喜出望外,離開的時候,甚至想要見見那位女郎的祖父,也就是此間食肆的主人。想要看看,在香港這地界,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竟然能將食肆裝修到像是舊時王府一般。
不過,不僅是裝修,就連做派都透出一股子舊識的貴氣,從頭到尾,服務員只負責送菜,添水,其餘的一概不管。
結賬?
您嘞,看好,出門右轉,穿過一個庭院,就能看到收營臺。
請吧,直接過去,刷卡也好、現金也行,只要報上你的包廂號,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冷偳站在那排隊買單的當下,云溪見那庭院裡引得一彎活水格外顯眼,便坐過去仔細打量起來。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直起腰,就聽到一聲熟悉的男聲從對面包廂輕輕地流了出來:“少吃點,晚上吃太多會容易積食。”
淡淡的,甚至有一種包容的情緒。
云溪勾了勾下巴,只覺得嶽晨這個人挺有意思,帶人出來吃飯,還讓人少吃點,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不過那個被他數落的人,彷彿壓根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不,或者可以這麼說,在這些珍饈面前,她連“節食減肥”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放一邊了,丈夫的這種無關痛癢的勸說又算的了什麼呢?
道金斯吃的一臉滿足,拉着嶽晨的手,一再表示,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中國菜,明天好要來,最好再換一間包間,把每個房間的標配菜餚吃盡了纔算達成所願。
嶽晨沒說什麼,只是很自然地站起身,準備去買單,擡頭卻見云溪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不遠方看過來。
月色皎潔,庭院裡緩緩流淌的水流帶出一份寧靜中的聲響,隱隱間,有種佛意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