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琛慢條斯理地替她倒水,不慍不火:“老闆好心對你,你就這樣對他。知道你剛剛有多危險嗎?裴鎮遠那種老狐狸你也信?”
夏綾有氣無力地冷笑:“危險?他不就是幫我打胎嗎?”
楚琛看她一眼,吐出驚人之語:“他要醫生摘除你的子宮,你知不知道?”
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夏綾呆住了。她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惡毒之人,一言不合竟要摘除別人的子宮,原來,裴鎮遠竟是這樣恨她?她覺得不可思議,也不可置信:“不,不會的,楚琛你別騙我,這一定是你和裴子衡編造的謊言!”
楚琛說:“我們爲什麼要騙你?”
夏綾說:“你們不就是防止我再去向裴鎮遠求助嗎?”
楚琛有些悲憫地看着她:“小綾,你真傻,你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肯相信我和老闆?老闆已經連續24小時沒睡覺了,今夜準備飛美國的,纔在候機廳裡休息了不到一刻鐘,就接到你被人擄走的消息,什麼都顧不上就召集人手去救你了,你知道他這單生意會損失多大嗎?”
夏綾冷笑:“我管他會損失多大?”
心中卻哀慟,爲什麼每每在她恨他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時候,他會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扣動她的心絃?……都是假象,她告訴自己,夏綾,都是假象。
楚琛耐心地對她說:“你用邏輯想一想,也知道裴鎮遠爲什麼要害你——他一直反對你和老闆在一起,既然你求到他頭上,他當然要利用這麼好的機會一勞永逸,永絕後患。裴鎮遠是帝皇的功勳老臣,殺伐決斷在業界是出了名的,你憑什麼會認爲他對你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手軟?”
夏綾不說話了,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明白楚琛說的有道理。
被推進手術室前,與裴鎮遠的那些對話還歷歷在目,那個老頭子不允許她遠走高飛,要她繼續留在帝皇效力,在這種情況下,爲防止她和裴子衡以後再做出什麼不可控制的事情來,摘除子宮進行絕育才是最好的選擇。
夏綾身上一陣陣地發冷,直到這時才知道後怕,如果裴子衡沒及時趕到,那麼此時此刻的她是不是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正低頭想着心事,忽然,聽見楚琛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老闆。”
夏綾擡頭,見裴子衡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高大的身影襯着深夜裡微涼幽寂的燈光,向來冷峻不苟言笑的臉上,確實看着有幾分憔悴。
他低頭看着夏綾,吩咐楚琛:“你先出去。”
楚琛沉默地站起來,微微躬身對他行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病房裡只剩她與他兩人,裴子衡在她牀邊坐下,話音沉沉:“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讓裴鎮遠摘除你的子宮,你就消停了?”
她被他刺痛,冷笑着說:“不關你的事!”
裴子衡也冷笑:“不關我的事?夏綾,信不信只要你把這個孩子拿掉,我也讓醫生摘除你的子宮?!”
她明顯瑟縮了一下,半晌,才說:“你敢。”
“我爲什麼不敢?”裴子衡逼視着她,望着她消瘦的有些蒼白的臉色,不放過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你除了和我生孩子,還想和誰生孩子?既然都不願意和我生了,留着子宮又有什麼用?”
她說不出話來,是啊,除了和他生孩子,她還能和誰生?
今生今世,那麼那麼深的愛戀,她無法想象自己還會愛上其他人了。也許這就是命吧,這一生只有他,爲他生,爲他死。
裴子衡見她不語,神色漸漸柔和,聲音也柔和:“你心裡還有我的。”
她倔強而乾澀地輕聲說:“沒有。”
“自欺欺人。”裴子衡的聲音更柔和了,伸手把她抱進懷裡,不顧她微弱的掙扎輕撫着她的背脊,就像安撫着一隻惶然失措的小獸。許久,他說,“留下這個孩子,小綾,別和自己過不去,也別和命運過不去。”
“我不要這樣的命運!”她忽然哭出聲來,發出小獸瀕死般的哀鳴。
裴子衡不說話,只一下又一下地替她順着氣,動作溫柔,讓人有一種被細心呵護着的幻覺。她哭了許久,整整一個晚上,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累得在他懷裡睡過去。早上醒來時,發現依然被他抱在懷裡,他就睡在她身邊,高大的身影佝僂着蜷曲在狹小的病牀上,看上去有些可笑,又讓人心酸。
淺淡的晨曦灑進來。
夏綾看着近在咫尺的沉睡中的男人,恍然想起,究竟有多久沒這樣好好看過他了呢?他大約果然如楚琛說的,20多個小時沒睡,眼瞼下方的青灰色還沒完全消除,淡淡的胡茬戳出來,紮在她的面頰上有些癢。
這個男人,註定成不了她的丈夫,卻是她孩子的父親。
夏綾鼻子一酸,又想哭,未來會如何?她早就看不清了,也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孩子打不掉,那麼……就生下來吧。
下了決定,心裡的一塊大石反而落了地,雖悲傷悵然,但隱隱就像是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摸着小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已經有了微微的隆起,一想到裡面孕育着一個小生命,她的心中就充滿柔情。
畢竟,是她的孩子啊。
她有些艱難地從他的懷抱中爬起來,下牀。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你去哪裡?”
夏綾回頭,發現他不知何時醒了,一雙幽沉不見底的眸子正望着她。她不想和他吵了,那都是徒勞的爭執,也怕動了肝火對腹中的寶寶不好。她說:“我有點餓,出去找點東西吃。”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這是好現象,於是他也起身,說:“我陪你去。”在狹小的病牀上湊合了一夜,他起來時只覺得渾身痠痛,然而整個人還是精神奕奕,又恢復成那個威嚴如山的裴子衡。
夏綾試圖拒絕:“我自己可以去的。”
裴子衡說:“我也要吃飯。”一句話,把她所有的推辭都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