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參加過許多場音樂盛典,太清楚其中的妝師配置,夏雨這邊的人數明顯已經遠遠超標。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夏雨,每年都會有許多妝師毛遂自薦,去當紅大牌明星身邊混個臉熟,哪怕是打下手呢,說出去也是“我給某某化過妝”,糊弄不懂行的人十分輕易。
只是,她沒想到,夏雨一個新人的身邊,也如此熱鬧。
花雪苦苦糾纏:“可ken纔是安排給我的妝師,其他妝師都有自己負責的藝人要上妝,我就算臨時想要換人,也找不到啊。”
眼見一羣人還堵在過道上,衛韶音的神色中有壓抑的不耐,對夏綾吩咐:“小綾,你帶她去找我的妝師,把妝上了。”
這段日子以來,衛韶音和她處得熟了,不再客氣生疏地叫她葉星綾,而是十分省事地喚了她的暱稱小綾。這個暱稱,會讓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前塵往事。於是她抗議,爲什麼洛洛等人叫的是星綾,他卻偏偏要叫小綾?
可衛韶音說,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小綾這個名字比星綾更適合她。
夏綾簡直無語了,覺得,這男人簡直有野生動物般的敏銳直覺,是個……嗯,觸及靈魂的音樂製作人。
眼下,這個觸及靈魂的音樂製作人給她惹了個麻煩。聽見他的聲音,楚琛猛地扭頭看他們,目光在衛韶音的身上停留了僅僅一秒,就轉向被點名的她。
夏綾知道,他是聽到了“小綾”兩個字。前世,與她熟識的人都這樣叫她。
她在心裡嘆口氣,表面上,卻神色如常地迎向楚琛的目光。論演技,她夏綾雖不如頂尖影后,但應付個場面也綽綽有餘。視線在空中交匯,楚琛先是蹙了下眉,然後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厭棄和鄙夷。
曾經朝夕相處那麼些年,她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大約是嫌她太過低微,不配和帝皇曾經的搖錢樹共用同樣的暱稱。夏綾雖然死了,但身份地位仍在,拉低夏綾的層次,就是拉低身爲經紀人的楚琛——呵,她以前可從來不會從這樣的角度去揣測人心,死了一次,認清了許多東西,人亦變得現實。
她不再看他,俯身對花雪伸出手:“花姐,起來,我帶你去化妝。”
衛韶音雖是第一次出席盛典,但人的名樹的影,金牌製作人,沒有哪家電視臺會敢於怠慢。爲他安排的化妝師檔次頗高,自惜身份,不至於去抱哪位紅星的大腿,此時正閒着,聽夏綾說了花雪的情況,二話不說動手上妝。
花雪對夏綾千恩萬謝。
夏綾看得有些淒涼,想當年自己剛出道時,正是花雪紅透半邊天時,誰又能想到今日的潦倒?
不過,要是換做曾經的夏綾,根本不會覺得不落忍——她一路走來太順遂風光,那一年聽聞花雪丈夫敗光家產的消息,還在心裡嘲笑這女人認人不明,心甘情願嫁了個白眼狼,活該被坑,完全不值得同情。
可怎會料到,她夏綾自己比花雪更識人不明。
她取過一襲流蘇披肩替花雪披上,遮住方纔被推搡時撞出的淤青。以前楚琛當她的經紀人時,也是這樣張揚,可那時她並不覺得他做事冷酷過分,事到如今,總算有些明白,爲何當初圈內討厭她的人有那樣多。
花雪裝扮一新,感激地離開。
夏綾與化妝師來到衛韶音的獨立化妝間,開始協助他上妝。
衛韶音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黑底蛇皮暗紋襯衫,同色系長褲。這個人身材高挑修長,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賞心悅目。
但夏綾關心的不是這個:“不就是濺了一點粉底麼,肉色系的,又在褲腳,怕是隻能拿放大鏡纔看得出,至於讓你又回車裡拿套衣服換?”
他出門向來會帶好幾套衣服,稍有不虞立刻就換,令人髮指。
此時,他正冷着臉和袖釦較勁,好不容易扣好,這才擡起眼皮看她,咬牙切齒,苦大仇深:“帝皇沒有一個好東西。”
夏綾:“……”
敢情,他把粉絲們之前吼的那句“和鳳琨在一起”,還有夏雨化妝間門前被濺的那點粉餅屑,全算到了帝皇頭上。
衛韶音上完妝,起身去演播廳。
夏綾留在化妝間,百無聊賴地窩在一角的小沙發上,端着杯檸檬水看直播。
電子屏上顯示出演播廳內的情景,形形色色的藝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如開屏的孔雀,使盡手段,花樣頻出。她明白他們的心情,沒出名的恨不能籍此一夜成名,而已成名的,則唯恐風頭被誰蓋了過去。
明裡暗裡的較勁,熱鬧得很。
衛韶音儀態優雅,坐在特邀嘉賓專座上,與另兩位圈內名流一起,對場內情況不時點評幾句。他今天情緒不大好,話不多,冷着一張冰雕臉扮高深莫測,居然贏得不少人氣。屏幕下方的場外觀衆短信中,提到他名字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
每年的環節無非是那幾種,現場演唱,現場訪談,大事盤點,趣味小遊戲……她曾參與其中許多年,深諳門道,如今還能坐在這裡看下去,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耐心。
起身,續了一杯檸檬水。
忽然間,聽得屏幕裡響起一段旋律,風格華美旖旎,竟是似曾相識。
她拿杯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回身看去,那是……
夏雨的出道單曲,配mv,今夜首播。
畫面中的夏雨精緻美好,身披金絲銀線交織的蓮紋羽衣,在光影瀲灩的幻境中唱着妖精般的旋律。她的歌聲隨着伴奏高高低低起伏,曲折而華麗,扣人心絃卻難度頗高,也不知爲了唱好這一首歌,下了多少苦功。
夏綾蹙眉,望向屏幕左下角。
醒目的歌名與歌手下,緊跟着的,是詞曲作者與製作人的名字。果不其然,如外界傳聞的那般,夏雨的這首出道曲由鳳琨操刀打造。
典型的鳳琨風格,只追求極致效果,不考慮演唱難度,旁若無人的傲慢。
以前,夏綾唱鳳琨的歌不覺得多難,如今換了夏雨,不禁讓她有些擔心。這孩子不似她是科班出身功底紮實,這孩子半路出家,身體又不算好,技巧和中氣都不足,如何唱得了鳳琨?
轉念一想,又自嘲地笑笑,何必還掛心?前世,她照顧夏雨半生,卻被夏雨用陰謀和算計回報;今世重生,姐妹緣分已盡,從此,只當是陌路人。
握緊手中溫熱的檸檬水,夏綾重新窩回小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