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待媒體的態度一向強勢,基本上,已經很少有人敢主動往他跟前湊。
可耐不住這個消息的衝擊力太大,媒體記者們蜂擁而至,便是代表了公衆尋求解惑,單一的個人權勢再大,也沒有當場動怒的道理。
這樣想着,記者們越發膽大,直接七嘴八舌發問了。
“今天早上網絡瘋傳的那個帖子,宋總看了嗎?”
“網傳您指使女人勾引江昊成,並軟禁他很長時間不露面,造成光影股價動盪,是確有其事嗎?”
“江昊成的死,和宋總有關係嗎?”
“江家宴會上江筱雅曝出不雅視頻,網傳是您和靳家二少的手筆,您怎麼說?”
“宋總!”
“宋總,請簡單說兩句!”
一個年輕的記者着急了,話筒急急地往前伸,直接捶到了宋望的脊背上,原本大跨步進公司的他猛地住了步子。
邊上有趙青和公司裡快步而出的保鏢護在左右,宋望猛地停步轉身,便將所有人齊齊嚇了一跳。
他相貌英俊,眼睛尤其好看,眼珠漆黑明亮,眸光十分銳利,直直地落在最當先那個男記者的身上,被他注視的記者便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宋望移開視線,環視一週。
冷淡地哼了一聲,他脣角帶上了一抹譏誚的弧度。
“說兩句?”宋望綺麗如畫的眉梢微微挑起,散漫地笑了笑,“想聽我說什麼?我害了江昊成?還是我找人玷污了江筱雅?”
他眉眼冷峻,笑容譏誚,媒體記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是沒有人敢率先開口說話了。
記者們沒人說話,宋望又冷嗤一聲,繼續道:“關於收購光影的事情,我就一句話,商場如戰場,兵不厭詐,成王敗寇。”
他擡眼環視一週,淡聲道:“至於其他事,似乎都已經觸及法律,我若是犯了法,自然有執法部門調查,多說無益。不過話說回來,執法部門也得憑證據辦事,有哪個警察會因爲網上流言,上門拿人?有哪個法官會因爲網上流言,宣判定罪?諸位這樣着急上火地過來,是準備用我幾句話編新聞搏版面?還是覺得,娛樂新聞就不用擺事實講證據,可以編故事一樣揣度猜測?”
“宋總。”近前的幾個記者神色訕訕,話未出口,宋望已經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直接轉身大跨步進公司。
從清平樂林凱和趙曉琳的事情之後,他對媒體記者向來沒什麼好臉色。
此刻,被留在原地的記者們也沒人敢再追上去。
光影之後收購華娛,眼下,橙光已經和環亞、星際一起,成爲娛樂圈三大巨頭,實力自然不容小覷。
尤其,宋望手下還有寰宇集團。
他自然不是一兩個記者,甚至一兩個娛樂網站可以撼動的。
娛樂記者爲找爆點,有新聞蜂擁而上實屬正常,事實上,只要宋望能好言好語地解釋兩句,媒體記者撰稿之後並不一定就是負面新聞。
可很明顯,他才懶得管你到底要怎麼報道,壓根不願意因爲這些事,和媒體記者們虛與委蛇。
他有他的驕傲,偏生,這驕傲又並不讓人討厭。
媒體記者們悻悻而去,有些年輕的女記者還花癡一樣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這樣倨傲冷淡的男人,這樣每每說話毫不客氣的男人,這樣從相貌身價都完美優秀到無可挑剔的男人,他私底下,卻有那樣溫柔繾綣、深情惹人的一面。
他能爲一個女孩屈膝,跪倒在冰天雪地裡求婚,也能爲了那個女孩從暗處走到明處,給她庇護,還能爲了和她互動,開通微博,曬各種照片示愛,想起來,那些舉動其實還都有些孩子氣,非常可愛。
剛剛播出的《娛樂星天地》節目裡,整蠱環節他一個電話讓網上熱鬧了好幾天,一句“我什麼也不吃,吃你就行”更是被一衆網友奉爲“2015年最經典爆笑網絡流行語。”
明面上,他強勢地保護寵愛她,私底下,他柔情地呵護疼惜她。
他還無賴痞氣,只是可惜,一般人根本無緣看到。
這樣的男人,簡直是所有適齡女人心目中另一半的不二人選,很可惜,她們看到並日漸瞭解了這樣的他,卻始終只是看客。
漸漸散開的好些女記者無限唏噓,已經進了公司的宋望自是根本不知道。
他快步往專屬電梯而去,趙青緊緊跟着。
進了電梯,宋望略微想了想,開口道:“一會出去先給寧姐打電話,問問最近怎麼回事,有沒有人找她。”
“是。”趙青出聲應了一句。
宋望便沒有再說話,微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收購光影的事情其實並無不妥之處,暴露出的所有問題也是光影原本的問題,也就唯獨江昊成和江筱雅的事情上,留有弊端。
可歸根究底,玷污江筱雅的那幾個人原本就是孫虹和江筱雅指使,真要深究起來,那幾個人應當沒膽量說出靳允卿,反而是孫虹母子兩自討苦吃。
讓他意外的原本是江昊成的事情,畢竟,他原本只是讓寧姐絆住江昊成幾天。
誰知那老東西色迷心竅,碰了寧姐就再怎麼也放不下,支票珠寶給的闊綽不說,最後,還能在快活的時候突發腦溢血,沒了。
總歸是牽扯不到他身上纔對。
可時隔這麼久,這些事突然被人提起來,倒好像專門衝着他來的。
會是誰?
宋望大跨步往辦公室而走,微微蹙着眉,大腦飛快運轉,最後,想到了孟歌和孟歡。
排除生意上的糾葛爭執外,他也就和這兩人有些恩怨,偏生,也就這兩人,親眼見到他自皇庭一號帶走了江蔚然。
那幾人是孟歡遣人送到他手上,也因而,他們自然能猜測到他和靳允卿將這樁事記到了江筱雅的身上。
至於寧姐,算是京城暗面名聲響亮的人物,光影被收購之後,她和江昊成沒有按着約定斷了往來,在一起的次數多了,難免被注意到。
這件事,到底是孟歌,還是孟歡?
所欲爲何,有無後招?
宋望蹙眉想着,最後,還是決定先和寧姐見一面,畢竟,江筱雅的事情責不在他,也就江昊成的事情算是一道破口,眼下江昊成已死,想要對付他,定然得先想方設法掌控寧姐。
宋望料想不錯,不過也並非全對。
當天下午,幾家娛樂門戶網站以旁觀的視角,中立的態度,發佈了和網上抹黑宋望的帖子相關的新聞。
自然不敢明面上指責他,只論述了前因後果,將宋望的三兩句話作爲他本人的態度,直接擺了上去。
新聞裡,還附有早上採訪宋望的視頻片段。
孟家大廳。
寬屏電視裡女主播收了話尾,握着遙控的孟歡“啪”一聲關了電視,脣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神色風流地往沙發上靠了靠,順帶着,在邊上衣着清涼的美女屁股上戲謔地捏了一把。
“四爺。”那女人嬌滴滴就往他懷裡靠,孟歡挑眉看她一眼,又覺得煩,指揮道:“過去拿葡萄來,餵我吃。”
女人嬌笑一聲,自茶几上的描金彩繪瓷盤裡拿了串葡萄,用精心繪製的長指甲捏着,一個一個,放在自己嘴邊,用嘴餵給孟歡。
孟歡好色、好酒、好賭,三項裡尤其好色,京城裡人盡皆知。
此刻,他微微眯起細長鳳眼,吃了一顆葡萄,順帶着,重重地吮吸了一下女人的脣,還帶着響。
分明是下午,一方空間都被他染得頹靡。
不遠處,倚靠着沙發的孟歌冷眼瞧着他,神色厭煩,喚了聲:“老四。”
他一臉不耐,和往日比起來,卻隱有不同。
孟歡直接將邊上的女人推了一把,一條腿搭在沙發上,一隻手摩挲着下巴,看着電視屏幕的方向,陰測測笑道:“就只是試試手而已,不着急。”
邵正澤重創了孟家其他幾個兄弟的生意,原本是想着讓孟歌成衆矢之的,孟家一衆主子內鬥爭搶,從而一蹶不振,也免得髒了他的手。
可不曾想,孟歌身後來了個鄧南疆,他非但平安無事,還直接坐穩了孟家家主之位。
識時務者爲俊傑,各方面勢力都完全不敵,孟家幾個兄弟,以孟四爲首,自然都暫且放下成見,屈從臣服於孟二。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而孟歌,因爲許依依懷孕動了惻隱之心,暫時不作任何動作,停手整頓孟家之後,便將目光鎖定在宋望身上。
孟家想要維持三代以來創下的地位,宋哥,自然是如鯁在喉。
尤其,孟歌還含有私心。
他和邵正澤的事情,因爲他對許依依動心思在先,不佔理,自然告一段落,可與此同時,宋望橫插一腳,讓他難堪,卻是不能忍。
他性子狠絕,原本已經很難容人,先前有軟肋,母親秦晴是其一,許依依是其二,在孟家做事一向都有所顧忌。
可眼下,許依依懷有身孕,和他無關,秦晴將小靜送上他的牀,違揹他意願利用他,他難免覺得失望。
人無軟肋,便無所顧忌。
手握孟家,他眼下籌謀的,便是以宋望爲突破口,讓孟家再越一層,若是達成所願,孟家脫離京城四大家之末這一位次,也並非全無可能。
孟四屈從支持,也提出了唯一的條件。
程思琪。
自上次宴會上再見程思琪,他近來神魂顛倒,看其他女人都覺得不對勁,甚至情事上都提不起勁,味同嚼蠟。
女人就好像他的命。
孟歌想要對付宋望,而他,眼下想要的唯有程思琪而已。
“到底是試試手還是打草驚蛇,你自己該好好掂量掂量,寧姐也沒找到,你這樣根本不可能撼動他。”孟歌冷嗤一聲,神色淡淡道。
“寧姐已經在找了。至於這事情,”孟歡肆無忌憚地笑了笑,“撼動不了讓他鬧鬧心也是好的。就算猜到我們又怎樣,凡事得講證據纔好,他動手也得師出有名,不是麼?”
他自然是有把握髮帖人不會被搜索到,說話也顯得極其傲慢自信,悠然自若地往沙發上靠了靠。
孟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索性沒有再說話。
閉目養神。
孟歡鳳眼微眯,擡手捻了捻手指,指尖似乎還殘留着女人香,他勾着脣角笑了笑,攬了邊上的女人,直接往房間去。
與此同時--
趙青聯繫到了寧姐,將地址報給了宋望。
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宋望看了眼時間,一邊起身一邊朝趙青開口道:“紫郡長安?我們現在就過去。”
“地方稍微有點遠。”趙青緊跟着他,提醒道。
“嗯,讓小川去接一下琪琪。”宋望簡單地應了聲,出了電梯,給程思琪打電話,說明晚些回去。
烏童脫離了危險清醒過來,江寧卻還是寸步不離的守着他,將《閃婚》全權交給了導演李晶負責。
眼下劇組已經開始繼續拍攝,程思琪也忙得腳不沾地。
聽到她匆忙應了,宋望也沒有再說話,掐斷通話,上車,和趙青一起,直接往紫郡長安而去。
紫郡長安在西郊,是去年才落成的住宅區。
佔地面積頗大,戶型是統一的二層獨棟小別墅,售價不算高,可因爲地理位置實在偏了些,眼下並未發展起來。
寧姐有多少錢沒人知道,她喜好收集旗袍、香菸和翡翠,也喜歡買房,還曾經自嘲,說因爲狡兔三窟。
宋望淡淡想着,面無表情。
事實上,自從上次因爲寧姐的事情,讓程思琪受委屈,他眼下,基本上避免再見到寧姐,以及其他任何一個可能往來的女人。
程思琪的哭聲太揪人,想起來,他的心都得碎了。
宋望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前面的趙青突然開口道:“大哥,有人跟着我們。”
“甩掉。”宋望眼眸都未擡,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是。”趙青應了聲,提了車速,直接變道,駛進了邊上一條綠樹成蔭的街道,三兩下,從一片喇叭聲中竄了出去。
六點多,車子駛入西郊楓林區。
晚霞很豔,如火如荼,瑰麗的畫卷一般在天際鋪陳開來,視野越發寬闊,宋望將車窗落下去一些。
看着窗外,他點了一根菸,慢慢地抽。
一根菸燃盡,紫郡長安便到了。
寧姐選得位置極偏,在整片小區邊角,也就風景不錯,遠遠看去,有一條河,在夕陽下波光粼粼,靜謐得不像在京城。
趙青從最近的車庫入口進去,停了車,折回來按了門鈴,寧姐親自下來接兩人進屋。
她依舊穿着旗袍,梅紅色,質地滑順的緞面上卻是一片星星點點的白。
好像寫意白梅。
宋望垂眸看了一眼,覺得密集恐懼症的人大抵要覺得暈。
“來了。”寧姐在家裡也穿着高跟鞋,嫋嫋婷婷地站着,好像隨時會柔弱無骨地倒下去,招呼了宋望一聲,她朝着趙青笑笑道,“剛泡了茶,嚐嚐?”
“謝謝。”趙青應了一聲,禮貌地笑了笑,坐到沙發上倒茶喝。
寧姐的生活方式很特別,節奏非常慢,從走路、說話中都可以窺得一二,她以自己爲資本,得享一切。
到底好不好,趙青也從來不做評價,不去想。
畢竟,寧姐比他們都大上許多歲,應該有差不多十年了,當年他第一次和宋望見到寧姐,她也和現在一模一樣。
氣質風韻、長相皮膚,全然未變。
私底下,許多人都覺得詭異,甚至曾經有人胡言亂語,說她不是採陽補陰,就是喝着少女血青春永駐。
總之,因爲這個人神秘又傳奇,讓人都有了妖魔化的猜測。
趙青胡思亂想着,宋望也沒客氣,擡步坐到了沙發上,俯身捏了一個小瓷杯,遞到脣邊抿了一口。
“抽菸嗎?”寧姐擡眸問了他一句。
“不了。”宋望淡淡道,“最近是不是有人找你?你要是覺得煩,可以暫離京城落個清閒。”
“不必的。”寧姐給自己點了一根菸,青蔥一樣的手指夾着,淡淡笑了下,沉默着,沒有再說話。
半晌,她指間一根菸燃盡,擡眸朝宋望道:“到樓上吧,有些話和你說。”
她這意思,自然是要避着趙青。
宋望略微想了想,挑眉看趙青一眼,又看向她,點點頭。
他點頭,寧姐便笑了笑,從沙發上起身,邁步往樓上走,家裡涼氣很足,她小腿光裸,踩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走在花紋繁複的彩色地毯上,極穩。
宋望不緊不慢走在她身後。
寧姐上了樓,往書房走,這過程,不說話也不回頭,安靜得像一縷幽魂。
宋望第一來,目不斜視地進了書房,先是被手邊實木手架上一排排一模一樣的書頁封皮所吸引。
一眼望去,那些封皮都是略顯沉鬱的暗紅色。
視線最近處的幾本,幾行字躍入眼簾。
《聊齋志異》、《山海經》、《西廂記》、《牡丹亭》、《蓬萊夜話》……寧姐的書,和她這個人也挺襯。
只是--
宋望覺得,一個人得有多無聊,才能仔仔細細地給每本書親手做封面。
滿滿當當幾個書架,着實讓人眼花繚亂。
宋望移開了視線,桌面上,只擺放了一個長頸玻璃瓶,玻璃瓶裡盛了水,水裡插着兩枝花。
應當是月季,一朵暗紅,一朵淺粉。
兩枝花被人修剪過,沒有綠葉,枝條光禿禿,花朵在細細的枝頭搖搖欲墜,看上去,倒好像不是真的花。
宋望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視線,寧姐已經走到了落地窗前,往外看。
如火如荼的晚霞從整扇落地窗映進來,她整個人便好像站在豔麗的火苗裡,隨時會消失一般。
宋望沒有再往前走,看着她的背影,沒說話。
寧姐似乎是輕輕一聲喟嘆,微微側身站着,朝着他扭頭笑了笑:“宋望,你還記得青城嗎?”
“記得。”宋望淡淡地應聲道,“家鄉怎麼能忘?”
這話說完,他似乎是覺得奇怪,神色定定地看着寧姐,慢慢道:“您也是青城人?”
他這稱呼比以前都客氣許多,直接差了輩。
寧姐笑了笑,扭頭過去,看着窗外,聲音悠悠道:“是,我是青城人。知道我爲什麼選擇這一戶嗎?因爲那條河。”
寧姐伸手指了一下,宋望擡腿走兩步,便看到晚霞下波光粼粼那條河。
“當年我第一次遇見你父親,就是在傍晚,”寧姐看着那條河,聲音悠悠道,“一條河從橋下穿行而過,他笑着跳上船,眉眼張揚,驕傲得像個孩子。”
“您認識我父親?”宋望神色微微詫異,發問道。
“我愛他。”寧姐道。
宋望垂在身側一隻手微微收緊,握成拳,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擡眸定定地審視着她。
“就是我。”寧姐慢慢道,“傳言裡,那個讓你家破人亡的女人,就是我。”
宋望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寧姐看着他,似乎過去很久很久,也不曾開口。
窗外晚霞的豔色更盛,宋望綺麗如畫的眉眼映在瑰麗的色澤裡,寧姐側頭看着他,一瞬間覺得恍惚,伸出手,朝着他的臉上摸過去。
宋望一把握上她手腕,似乎是抑鬱不已,使勁地磨着牙。
“那是宋清暉的選擇,與人無尤。離開京城吧,我可以當做從未認識你。”宋望握着她手腕,差點握碎,半晌,卻淡淡地說了一句,放開她手腕,轉身欲走。
寧姐比他大好些歲,這些年,也私底下爲他做了不少事,眼下到了這一步,真相昭然若揭,他卻懶得再計較了。
感情的事,怪得了誰呢。
如果不是宋清暉有心,單憑她,怎麼可能讓宋家落到這步田地。
宋望緊緊抿着脣,大跨步往門外走。
身後,寧姐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苦笑道:“你錯怪他了。”
一句話,又讓宋望停在了原地,沒回頭。
“我是一廂情願,我一直愛着他,我甚至比你母親更早認識他,可這些其實都沒有什麼用。他去京城,對你母親一見鍾情,追求征服她,帶她回了青城。可是他沒有變過心,從頭到尾,愛的人只有你母親而已。你應該知道吧,他將你母親喚作香香,你現在也有了愛人,難道體會不到那些稱呼裡的愛意嗎?”寧姐在他伸手,雙手環抱着自己的胳膊,聲音輕輕道。
宋望在她的聲音裡慢慢轉身,一字一句道:“可是我母親殺了他。”
“她誤會了。”寧姐苦笑道,“你父親在外面醉了酒,是我主動靠近他,抱他吻他,帶他去房間,被你母親看見了。我是故意想和他發生點什麼,可是他受驚一樣地跑開了。”
“宋望?”寧姐看着他,試探道,“你怪我嗎?”
她原先不覺得愧疚,她原本不會覺得愧疚。
可這些年,看着宋望,看着他從青城到京城,看着他從原本那樣秀麗如玉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樣,很多時候都冷漠散漫的男人。
他因自己家破人亡,也因自己背井離鄉,縱然走得越高,卻不見得比原來幸福。
眼下他有了心愛的女人,一顆心終於因此而柔軟,她卻覺得愧疚。
寧姐看着他,神色忐忑而期待。
宋望愣了良久,突然抿脣笑了一下,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似乎是覺得不知所措,手指摩挲着自己色澤淺白的薄脣,笑着反問道:“怪你嗎?”
寧姐怔怔地看着他。
宋望咬牙切齒:“我恨不得殺了你。”
“要是能死在你手上,我甘願。”寧姐放下環抱着自己的雙手,神色認真,苦笑道,“宋望,要是能死在你手上,我甘願。”
“我媽媽她,能回來嗎?”宋望看着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近,伸手扣上她纖細的脖頸,推她到窗邊,手指用力收緊,一字一頓道,“殺了你,我媽媽她,能回來嗎?宋清暉,能回來嗎?”
寧姐被她掐着脖子提起來,越提越高,猛烈地咳嗽起來,無法開口。
“能回來嗎?啊!”宋望聲色俱厲地問了一句,下一瞬,鬆開手,將她直接順着窗戶甩出去,“砰”一聲,書桌都被撞的退了一步。
宋望居高臨下,垂眸看着她,神色隱忍,剋制着怒氣。
他緊握着雙拳,渾身血液沸騰,肌肉都緊繃,筆直地站着,臉色鐵青,好像下一刻,就是狂風暴雨。
他看了良久,看着寧姐,眼神凜冽如刀。
可最後,他沒有再上前一步。
他和寧姐相識差不多十年,她一直對他頗爲照顧,也遷就,只要他需要,她能夠幫助他做不少事。
談不上利用,可實際上,這麼多年,他也利用她不少次。
他有些心軟,最起碼,沒辦法親自殺了她。
寧姐看着他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跳,神色怔怔,突然瞭然地笑了笑,漸漸地,聲音越大,她好像發瘋一般地笑起來。
她多瞭解他,這就是她認識的宋望,和宋清暉一樣,心慈手軟。
也許平素很多時候狠絕冷厲,可實際上,他有極其柔軟的一面,這柔軟的心腸,是對每一個身邊人而言。
他並非不敢殺她,可他不忍心。
他性子裡有執拗赤誠如孩童的一面,對夥伴和朋友,哪怕是犯了錯的夥伴和朋友,都沒有辦法狠下心腸。
這就是宋望……
寧姐哈哈哈大笑起來,眼眶裡笑出了淚,聲音無比蒼涼,好像這一瞬間,突然老去了不少。
宋望緊緊地握着拳,轉身,大跨步離開了房間。
他心緒涌動,這晚到的真相讓他差點承受不住,下樓梯的時候,他腳步踉蹌一下,額頭上都突然冒出了不少汗。
他想起了楚香蘭,她握着血淋淋的剪刀,對着自己笑,她說:“小宋同學,我殺了你爸爸。”
他也突然想起了宋清暉。
事實上,這麼多年,他一直避免想起他。
宋清暉眉眼飛揚,大跨步進屋,當着他的面,一把就能將楚香蘭舉老高,甚至在空中扔一下,還穩穩地接住她,爽朗笑着喚“香香。”
香香……
是了,在他懂事以後的那些年,他看似玩世不恭的父親,一直這樣稱呼着他的母親,這樣的兩個字裡,帶着驕傲,帶着濃烈繾綣的愛。
是連他,都打擾不了的親密。
他其實還清楚地記着他的長相,他的父親宋清暉,和現在這個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完全承襲了他的眉眼鼻樑,一直以來,想甩都甩不掉。
原來是誤會。
讓宋家家破人亡的這件事,到頭來,一個誤會而已。
媽媽,你知道嗎?
宋望伸手在自己心口按了按,那裡沉悶堵塞,讓他難以呼吸,他臉色極其難看,好像受了重創,下了樓,連趙青都嚇了一大跳。
“哥,怎麼了?”趙青連忙起身,探詢地問了一句。
“沒事。”宋望擺手道,“我沒事,回家,現在。”
“行。”趙青連忙應一聲,扭頭朝樓上看一眼,轉身跟上他,大跨步出門。
宋望一直沒說話,趙青取了車,兩人一路出去,距離整片小區遠了些,後座的宋望一句話都未說。
“轟!”
一聲震天巨響突然傳到耳邊,趙青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車窗外,遠遠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帶來的熱浪他們似乎都感知得到。
寧姐的那棟小別墅,在火光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分崩離析,這情況始料未及,趙青震驚錯愕不已,緊急剎車,車子停在了原地。
宋望從落了半扇的車窗中看出去,視線之中,只有一片豔麗的火光。
“走吧,回家。”良久,他微微啓脣道。
晚上九點,宋望回到家。
家門口,他遇上了剛好準備進門的江櫟,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江櫟正掏鑰匙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他。
宋望面無表情,眉眼冷峻,看見他,就當作沒看見。
事實上,從上次爭執以後,他們一直冷戰。
江櫟看着他,擋了去路,宋望便也停了步子,等着他開門,一言不發。
半晌,江櫟抿脣看着他,道:“江昊成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我沒有要他的命。”宋望言簡意賅。
“你爲什麼收購光影?”江櫟想了想,又道。
“呵,”宋望笑了笑,“和你有關係?或者說,光影和你有關係?你在光影處於什麼職位,握有多少股份?”
江櫟看着他,一時間語塞。
“商場這些事,我的事,你還無權置喙。”宋望淡淡道,話音落地,索性越過他,直接開門。
“表哥。”江櫟在他背後喚了一聲,慢慢道,“你在幫我嗎?”
宋望推門的動作頓了一下:“你覺得呢?”
“是。”江櫟簡短地說了一個字。
宋望沒說話,也沒回頭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客廳裡,程思琪和程瑜看着電視說話,小思源靠在沙發上,吃葡萄。
眼見他們一前一後進來,神色都還挺冷淡,程思琪站起身笑笑道:“你們倆在外面吃飯了嗎?”
“吃過了。”江櫟先回話,越過宋望,上樓去。
宋望到了程思琪跟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溫柔地笑起來,道:“我想吃麪,做碗麪給我吃吧。”
“琪琪也剛回來,我去做吧。”程瑜站起身笑了笑,“她就會下面條,你也別委屈着,想吃什麼都行,我去做。”
“媽,你去休息吧。”程思琪扭頭看她一眼,“下個面也沒有多累的。”
“真要吃麪啊。”程思琪看着宋望,笑問一句。
“嗯。”宋望點點頭,一臉認真。
“我去做。”程思琪說着話就往廚房去,邊走邊道,“你要不先去洗澡吧,也得一小會,你下來再吃也來得及。”
“吃完再去。”宋望說着話,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海鮮麪吧,我媽今天在超市買了蝦皮,很新鮮。”程思琪打開冰箱看了看,頭也不回地建議道。
“嗯。”宋望從背後緊緊地抱着她的腰,埋頭在她頸窩,應聲道。
“怎麼了?”程思琪笑着掰開他的手,推他,“別鬧,還想不想吃飯了,時間已經挺晚了。”
“別推我。”宋望收緊手臂,更執拗地抱着她,“讓我抱一會。”
他聲音和平時有些不一樣,程思琪敏感地察覺到,便沒有再推他,聲音輕輕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事,就想抱你一會。”宋望牢牢地抱着她,蹭着她臉頰,聲音低柔道:“寶貝。”
“嗯。”程思琪溫柔笑着應了一聲,在冰櫃裡找菜。
“琪琪。”宋望聲音低柔地又喚了一聲。
“嗯。”程思琪又耐心地應着。
宋望先後叫了她好多次,她每次都極耐心地答應,到最後,宋望扳過她肩膀,低下頭去,溫柔地吻着她。
他動作極輕柔珍視,捧着她的臉,好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程思琪覺得他有心事,一邊耐心地應付着他,一邊洗菜、切菜、下面條、調味。
她也就會做這些,原本想着好好學廚藝,因爲後來越發忙碌,每每回家,縱然有心,也沒多少時間。
兩人在廚房裡磨蹭了好一會,等宋望吃上飯,程瑜和小思源都已經上樓去休息。
宋望吃得很慢,一直若有所思。
等他吃完,程思琪收拾了碗筷,兩人回房,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宋望去洗漱。
程思琪先上牀,覺得無聊,用手機上微博,胡亂地瀏覽着,看新聞,最新一條,西郊楓林區紫郡長安一棟別墅爆炸。
時間就在下午七點左右,原因未明。
消防員趕到現場施救,呈現出來的畫面卻慘不忍睹,業主被炸得四分五裂,屍骨不全。
程思琪覺得殘忍,索性退出微博,唏噓不已。
等宋望圍着浴巾出來,還能看到她明顯驚魂未定的惋惜樣子,他一邊擦頭髮一邊發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程思琪勉強笑一下,又覺得他今晚看上去顯得悶了些,想想又道,“就剛纔看新聞的時候被嚇了一跳,西郊楓林區一棟別墅爆炸了,業主都炸得沒能留下全屍,太可怕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說着話,宋望低着頭,若有所思:“嗯,我知道。業主是寧姐。”
“寧姐?”程思琪詫異不已,愣了半天,突然抿抿脣,開口道,“上次和你一起,被拍到的那個女人嗎?她到底是誰?”
她第一次這樣認真發問,宋望握着毛巾,看着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寧姐?”程思琪若有所思,半天,又道,“她和江昊成有關係嗎?今天網上那個帖子,是,確有其事?”
“如果我說是。”宋望垂眸看着她,“如果我說是,是我讓寧姐勾引了江昊成,到最後,他也因此間接死亡,你會覺得怕嗎?”
“我說過的。”程思琪看着他,“哪怕你是魔鬼,我也愛你。我相信你,無論做什麼,你總有你的原因的。”
程思琪語調頓了一下,上前拉過他一隻手,跪在牀上,抱着他的腰:“你今天怎麼了?寧姐爲什麼會死?願意說給我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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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週末快樂麼麼噠。
答案是C哈。
昨天的留言關於猜題的,阿錦統一不回覆了,回覆起來有些壓力,就獎勵正確的,回答其他涉及劇情的,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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