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想像隨霽姐姐那樣……孫女兒好怕……”顧雅婧哭得一抽一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是爲了什麼,只是覺得這種生活窒息得讓她已經受不了了,她只想要逃離。
楊氏一愣,隨霽那丫頭是兩個外孫女兒兒時的閨蜜,女婿還在弘趣館教書的時候,幾個孩子常常一起玩。想到那孩子的遭遇,就是見怪不怪的楊氏也不由的在心裡唏噓不已。
袁隨霽在很小的時候,她爹袁海陵就給她定了親,對方是原濮陽縣令皋間。袁海陵娶妻之前曾經給皋間做過一段時間幕僚,兩人之間交情不錯,後來皋間被人檢舉有虧空,一家老小旋即下獄,業已離開濮陽的袁父知道後,立即趕去救出了原東家及其家屬。皋間爲感謝他的情義,便提議永結秦晉之好,他家的大兒子沒有訂親,而袁夫人現有身孕,若生女兒,願定下兒女親家,袁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袁家果然生了女孩,便是袁隨霽,袁家當即派了人去皋家報喜,皋家回人送來了下定的金鎖,袁家便將那鎖一直戴在袁隨霽的脖子上,親事就這樣正式確定了。
袁隨霽生得皮膚白皙,高挑身材,端莊秀麗,她自幼喜好讀書,還隨兩位哥哥聽先生講課,很有才氣和學識,是才貌雙全的姑娘。皋家的兒子叫皋繹,卻是其貌不揚,身材矮小還弓背斜眼,性情更是暴躁狠毒,不走正道,皋間氣得幾次把高繹打得死去活來。他是個感恩圖報的人,覺得若爲兒子成了親實在對不住袁家,於是僞稱孩子有治不好的病,商量着退親。
可是誰知道一向開朗大方的袁隨霽卻在這個時候認了死理,女子只能從一而終,還說“夫婿有疾,我侍之;死,我守之”。袁父袁母苦心規勸,袁母甚至覺得女兒是中了邪,還找來了道士要爲女兒驅魔。袁隨霽便拿着定親的金鎖啼哭,絕食抗議,袁家二老沒了主意。後來皋家又來人說明高繹不成材的實情,希望袁隨霽不要往苦海里跳,但她還是聞如不聞,堅持要嫁過去。最終,袁隨霽在十八歲的時候從瀘州嫁到了濮陽皋家。
袁隨霽早就知道皋繹人品不端,一心想着如何克盡婦道,做個賢妻良母,她孝敬婆母,深得婆婆的喜愛,起早貪黑,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條。雖然這樣,皋繹卻還是殘酷地虐待她,她也只是逆來順受。
聽說皋繹不願意見她做針線,她就不做女紅;皋繹不要她寫詩詞,並把她的作品毀掉,她也不再看書;皋繹賭博,拿她的嫁奩做賭資,輸了便拿棍子打她,拿火灼她,對她手打足踢,婆母來阻止,皋繹竟把自己的母親牙齒打折;更嚴重的是皋繹還要把隨霽賣了抵賬。袁隨霽被逼無奈,一面逃到尼姑庵,一面託人給孃家遞個信。袁海陵趕到濮陽,堅決讓女兒和離,把隨霽領回了瀘州老家。
回到家中的袁隨霽比起出嫁時瘦了一大圈,身上也是青青紫紫的,沒一處好地,整個人形容枯槁,袁母心疼得只掉眼淚。而隨霽那孩子現在幾乎是過着寡婦般的生活,穿素色衣服,不束髮,不化妝,不聽戲,不參加任何的喜慶娛樂活動,連葷腥也不吃,簡直是在家修行了。
孃家已經有了哥哥嫂嫂,雖然大家都心疼她,可她自己心裡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只以侍養母親爲職責。更加不幸的是,隨霽的女兒阿黎先天有啞疾,不能說話,她親自把女兒帶在身邊,想方設法教她識字、繪畫,以便她能表達自己的意思,與他人交流,好讓她生活下去。隨霽爲了這個女兒也是耗費了大量心血。
楊氏柔聲說道,“傻丫頭,你隨霽姐姐只是個特例,她是個好孩子,以後會遇上好人家,過得幸福的那皋家的畜生實在不是個東西,以後自然有老天爺收他”
“隨霽姐姐如今這樣,固然有她自己認死理的原因在,不過,如果沒有那指腹爲婚,如果不是那隻該死的一直掛在她脖子上得破鎖,如果她是跟一個彼此志趣相投的人過日子,又怎麼會是現在這般田地?她那樣一個鐘林毓秀的人兒,不應該是過這樣子坎坷的生活的”顧雅婧的聲音還有些顫抖,當她得知袁隨霽的遭遇之後,就忍不住的胡思亂想,這實在是她心理的一個疙瘩,“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他們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好的吧彼此之間知根知底,門當戶對的兩個人,因爲有着相似的成長環境和觀念,再加上顧忌彼此的親人朋友,很多事情也會忍耐收斂許多,所以也許以後過得融洽的可能性會大一些,這我也知道,我也很認同的。但是,不是沒有萬一的,不是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祖母,我完全沒有信心跟他過一輩子……爲什麼還是要勉強呢?祖母,既然錯了不是應該及時改正嗎?好,不是父親和母親的錯,是我的錯,可是你們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我以後會過得很好,比很多人都幸福,我也會努力給父親的前程添力,提攜弟弟們,真的……”顧雅婧苦苦哀求。
“王瑞琪不是那皋繹,你現在也不是袁隨霽,你們的情況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你們現在怎麼過活,就在我眼皮子低下,祖母怎麼可能會讓你落到那個地步。我知道你和袁家的姑娘感情好,你憐憫她,你爲她抱不平,自己的姐妹這樣遇人不淑,但是沒必要因噎廢食不是祖母覺得你本身對你父母的安排就有牴觸情緒,這隨霽的事情只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雖然她初聽這事也是難以置信,後來去看隨霽那孩子的時候更是觸目驚心,“婚姻是女人一輩子的事情,你現在應該拋開這些負面的情緒,客觀的去想一想,我們的安排對你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
顧雅婧已經鐵了心,察覺老太太的語氣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的強烈,“人,就只活這麼一輩子,短短几十年,如果什麼事情都只算計值不值得,有沒有利益,那麼人生將會是多麼的索然無味啊我想妹妹一定這麼認爲的,否則,嫁給皇子,對於天下女人來說最划算的姻緣,妹妹爲什麼還要那樣子避之如蛇蠍呢?得到了一些,一定會是以失去另一些爲代價的而孃親的這一生,又該說究竟值不值得呢?”
現在的這些孩子真不知道是怎麼了?楊氏很頭疼,“唉那你想要怎麼辦?”她又嘆了口氣,“還好沒有孩子”
“王家那邊,應該會接受的吧?至於爹那邊……”顧雅婧看着楊氏。
楊氏知道顧雅婧兩姐妹近來似乎有些隔閡,看着漸行漸遠了,“你爹雖然是我的女婿,但是你也知道,他現在處在這麼個身份地位,你母親又去了,我是根本和他說不上什麼話的,他聽我一句是禮貌客氣,這本就不是我該管的事,我這把年紀還去參合這個豈不是白活了大半輩子。就算我舔着這張老臉,你爹也不見得聽我的。你把希望放在我這裡,只怕……倒是妍兒那裡,也許還有幾分辦法,逼近她最是瞭解你爹,對付你爹還是很有一套的”
“祖母……”顧雅婧沒想祖母會給她出這麼個主意,祖母說得也是有道理,可怎麼又覺得她……哪裡不對?顧雅婧眼巴巴的繼續瞅着楊氏。
“還有,我只是不反對,但並不表示我贊同。即使初嫁從父,再嫁由己,你如果想要跟那個小子,他也必須經過我的考驗才行”楊氏決定保持中立,好好把關就可以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自個兒折騰去吧
白疊子已經產了好幾茬,聽說品麓山裡晚上非常冷,冬天就更別提了,顧雅妍把新做好的棉衣給兩個弟弟準備了好幾身,再就是一些常備的藥丸,風寒發熱的,拉肚子的,跌打損傷的,消食的……銀子更不用說,棉衣夾層裡各藏着一張五百兩的大額銀票,除此就是幾兩幾錢的碎銀子還有些許銅板。再就是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雖然一再精簡,到最後的包袱還是比一寶和二寶的身量都要高。
父親派來的人隨信五天之後就到了,居然也是一對雙胞胎,“大武(小武)見過二小姐”兩人恭敬的半蹲下行禮。
顧雅妍仔細覈對了父親的契印,“一路趕過來,你們辛苦了我爹是怎麼安排的,你們是隻護送三少爺和四少爺去書院,還是會和他們一起留在山裡?”
“回二小姐的話,老爺說以後我們的主人就是少爺了”大武答道。
隔着簾子,顧雅妍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眼神裡的那份與生俱來的忠誠,她微笑道,“如此,弟弟們以後就有勞二位了兩位壯士請坐,不用這麼拘謹的”
顧雅妍看了墨香一眼,後者隨即出去遞了兩個荷包並一個錦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