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有什麼寶物你還不清楚?”
朱雀雖只是三凰飛鳳陣的第二重幻影,爆發出的熾熱天火卻是實打實的,一股熱浪追在身後,儘管有水曜的防護罩,蘇慕歌后背依舊快要燒起來,“難道是師叔的東西?不應該啊,師叔留給我的,不過是些消耗品而已……”
“轟!”
隨着朱雀勢烈,風刃再度拔地而起,驟卷數丈砂石,力量彷彿恢復到一個月前。有幾名築基修士一直踟躕不敢闖門,希望等哪個不長眼的修士,把風柱引走再趁虛而入,眼下一瞧大事不妙,立刻飛身上前。
秘境上空一時亂了,但最終一個個的都被風刃絞殺在內。
練氣境修士驚駭之下,不免鬱悶,如此一來,怕是還要在等一個月。
一些遲到的築基境修士更爲惱火,再等一個月,進去之後別說肉湯了,連塊兒骨頭渣子也沒有了好嗎?
他們將這一切歸咎在蘇慕歌身上。
一些築基修士便連聲詛咒出口,仰頭看她怎麼死!
“蘇師妹還真是耀眼吶,不管走到哪兒,隨手就能拉來一堆仇恨。”樑蓁蓁有些無語。她也着急,也生氣,但並不想蘇慕歌就這麼被風柱絞死,今後便沒有人同她一起打程靈璧的臉了。
可她愛莫能助。
裴翊不動聲色,神識一直鎖在數百丈之外的秘境上空。
這風柱雖然兇猛,他卻是有辦法入內將蘇慕歌安然無恙帶出來的。再強的陣法,總歸是個陣法,都要遵循一定的規律。上一世,裴翊爲了攻上天音塔最後一層,苦修陣法上千年,故而除卻劍道之外,他最精通的便是陣法。
但他暫時並沒有任何動作。
在經過起初的驚憾之後,冷靜下來,他心中仍有疑慮。
目前所有一切不過只是他的猜測,不妨趁這個時機一探究竟。不要問他爲何不去直接詢問蘇慕歌,裴翊在僞裝中活了將近千年,在他的觀念裡,雙眼看到的都未必是真,更何況人言。
他自己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她是真靈犀,危難中總會露出破綻。
論隱藏,她不如他。
有些風險他承擔不起,待她着實有性命之憂,再出手不遲。
……
這完全是難以抵禦的力量,蘇慕歌周身防護罩連一息都擋不住,轟然破碎。朱雀已經不在追逐她的腳步,昂首展翅,只在她頭頂盤旋。
一道道怒焰由它口中噴出,風柱霎時火光沖天,裂變爲風火柱!
這是要……
這是要進入第三重異變的節奏嗎?!
如今秘境外依舊人山人海,但已大都是些練氣境弟子,自然是窺不出來異常。但其中不乏有幾位陣法師,旁人不懂,他們卻是明白的。
但他們同樣不敢置信,彼此面面相覷。
直到從彼此眼中看到同樣的困惑,雙眼才逐漸清明,繼而狂熱!
血口上空那位前輩,持有開啓第三重異變的陣靈!
不過他們的眸光很快又暗淡下來,這位前輩的修爲還是有些低,撐不到裂變完成,怕就要被風火柱絞死。
“銀霄,你究竟算出方位沒?!”
慕歌也粗懂一些陣法,但這種先上古大陣,又來的如此突然,她一邊疲於奔命,哪裡有空研究。五根風火柱從五個方位圍剿過來,外層交疊又有八根,再外層還有十二根……
一股蓬勃強烈的滅殺之氣,完全以蘇慕歌爲中心點,急速旋轉,逐漸匯聚,無論怎麼看,都是全方位無死角的天羅地網,這根本逃不出去!
下行一羣修士擊掌叫好。
結果一眨眼蘇慕歌竟然出現在絞殺區範圍之外!
巴掌最終拍在自己臉上,衆修士茫然不已,誰能告訴他們,方纔那一瞬,究竟發生了什麼?!
“背生鳳翅,隱身瞬移……”
姍姍來遲的兩名金丹修士,甫一靠近,便窺探到秘境半空一幕。其中一名褐袍修士金丹境中期修爲,怔怔道,“這像是七……”
另一名金丹境初期修爲的藍袍修士,瞧上去十分年輕,他的目光停留在蘇慕歌臉上:“翁長老,這小仙子甚是眼熟啊。”
“回稟少宮主,靈獸宗鬥獸場。”姓翁的修士道,“那名頗有膽識的俗世界小囚奴。”
“沒錯,我想起了!”
藍袍修士挺闊的眉峰一挑,展袖哈哈一笑,“當時咱們還說要將她帶回七星宮栽培栽培。不過那會兒只顧對付白梅妖婦,回頭這小丫頭已經不見了,爲此咱們還遺憾了一陣兒。不曾想,她不但逃出聚窟洲,短短几年光景,竟已築基!”
翁姓修士全然沒聽他在說什麼,一直在捉摸方纔看到的景象。
待理出頭緒之後,瞳孔倏然一緊:“少宮主,方纔她施展的乃是七曜之力!咱們七星宮鎮宮之寶現在她手中,且已認她爲主!”
……
“乾位十八!坤位二十!坎位……不對,艮位一百二十三!”
銀霄端端正正的坐在月曜空間內,兩隻眼珠由墨色轉爲銅綠,瞳孔內的細小血管扭轉成兩張羅盤,如齒輪一般交織着疾速運轉,偶爾還能聽見“咔咔”幾聲響動。
它在謹慎估算風火柱的移動方位。
蘇慕歌的反應亦是極快,幾乎它一出口便已瞬移。躲是躲開了,但此舉消耗甚大。
裴翊審視半響,什麼都審視不出來。
眼看她靈力不支,背後驚鴻劍嗡嗡作響,準備出手。
“退回震位一息!再進巽位二十九!”
“銀霄,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我的丹田靈力即將耗盡。”蘇慕歌氣喘吁吁,連磕靈石的功夫都沒有,一直在秘境上空瞬移來瞬移去。
“嘭!”
突聽血口發出一聲爆響!
蘇慕歌赫然一凜,分出一縷神識出去,似乎有人在秘境下方,以劍氣攻擊血口處的禁制。
是誰根本不必去猜。
血口處的天罡之氣不斷外泄,清晰可見一層流光溢彩的透明光罩,被劍氣戳的不斷向上翻涌。蘇慕歌估算完畢,當機立斷,一拍乾坤袋,祭出宵練出來。
宵練一現,立刻感應到含光。
通身光芒大盛,直奔血口飛去。
蘇慕歌死死攥住劍柄,將餘下的力量全部堆砌成超級防護罩,一、二、三!宵練一個猛子紮下血口,再聽“嘭”一聲巨響,上下兩道劍氣爆撞一處!
血口最終被戳破一個大洞,蘇慕歌大喜,倏然縮身入內。
幾乎是同時,朱雀氣勢萎靡。
陣法師們扼腕嘆息,第三重鳳凰異變終究沒有完成啊!
……
一墮入融天洞內,吸取天音塔教訓,蘇慕歌率先封印宵練。
“這門是怎麼了?”秦崢一手提劍,一手掐腰,仰頭望着上空血口,納悶道,“我左等右等就不見你下來,想上去還被它給攔着。”
“不知道。”蘇慕歌此刻狼狽不堪,袍子已被朱雀烈焰灼燒的沒有一處好地方。再看秦崢倒是沒有異常,不過含光血跡斑斑。
“你受傷了?”
“恩?”
秦崢稍稍一愣,低頭一撩袖子,只見提劍的手臂血管爆出來好幾條,青紫發黑,斑駁駭人。他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很,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估計是被罡氣反噬的,沒事,咱走吧。”
蘇慕歌於心不忍,摸出一瓶生肌膏,扔過去:“先擦拭一下。”
秦崢不耐煩:“傷在手臂並非臉上,絲毫不影響本太子的瀟灑英俊,幹嘛如此麻煩?”
“只是通過一道秘境大門,咱們二人便鬧的一身傷,可想而知後面的路。不要固執,我來過……我研究過前輩們寫的攻略,這裡面我比你熟,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蘇慕歌自顧自的盤膝坐下,摸出幾塊靈石吸了,開始閉目調息。
秦崢動了動脣,有些反感她這種強勢之態。
不過瞧她疲憊的模樣,便先忍着,塗藥去了。
這廂蘇慕歌完全不覺得自己說話的方式有問題。
她曾在築基中後期闖過一重異變的融天洞,彼時有痕出謀劃策,依舊九死一生。如今二重異變,還有那麼多高階修士,一個行差踏錯,莫說阻止程靈犀闖地宮、殺麒麟、奪取化骨丹和洗髓丹,她和秦崢恐怕連地宮還沒瞧見就得葬身此地。
補充罷丹田靈力之後,收息吐納,拍了拍靈獸袋。
“啵啵……”水曜跳了出來,在她胸前三寸滾來滾去,逐漸滾成一團水球。慕歌伸出雙手,在水球左右摩挲,源源不斷的水源由雙掌進入靈脈,祛除體內的火毒之氣。
她識海一直在運轉。
末了,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本書簡。
正是之前在南海水域下,搶奪程靈璧機緣挑出來的那本怪書。
銀霄用眼過度,趴在地上,兩爪肉墊輕輕按壓眼珠子:“怎麼,你懷疑方纔引發的異象,同這本書簡相關?”
蘇慕歌“恩”了一聲:“那日渡海,神識被困在此書簡中時,曾經看到一座冰雪堆砌而成的宮殿。方纔想起來,那座宮殿的頂端,正有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那鳳凰冰雕玉琢,栩栩如生,卻獨獨不見兩顆眼珠子。不僅如此,眼眶內還溢滿了血水。”
銀霄揉眼的爪子頓住,毛骨悚然:“看來這本書簡頗有玄機啊!”
“的確古怪的很,”蘇慕歌面沉如水,“是以我一直不敢再去觸碰。”
“你打算再進去一次嗎?”
“唔,眼下估計不行。”蘇慕歌沉思片刻,搖搖頭,“內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怪物,它能鎖住我的識海,萬一我一時出不來那可怎麼辦。還是走走看看吧,已經進來晚了,得趕緊行路,不能讓程靈犀先找到地宮入口。”
二重異變之後,很多東西和一重不同,相信痕一時半會也很頭疼。
她將書簡扔回乾坤袋,向西面的鎖鏈橋走去:“秦崢,走這邊。”
秦崢窺一眼她選的路,再窺一眼東面一條筆直大道。
“東南西北就屬西面山勢陡峭,爲何要舍易取難?”
“太子殿下,請問您是來遊玩的麼?”蘇慕歌頭也不回,只笑了笑,飛身跳上鎖鏈,沿着寬不足兩尺的鎖鏈橋穿梭峽谷,向上行走去,“好走的路必定人多,您覺得還能留下什麼寶物給您撿漏?”
“愛妃說的頗有道理。”
秦崢一琢磨,確實如此,便掉頭追上蘇慕歌。
越往上走,越是呼吸急促。
只能以丹田內儲存的靈氣來維持肉身所需。
因爲整個秘境都被三凰飛鳳陣封死,二十多萬年來,秘境不通靈氣,不見陽光,上空佈滿了瘴氣。練氣境修士最多在裡面待七天,而且只能徒步行走,爬不了太高。活動範圍只在山門附近,鮮少強者可入外門。
築基境修士倒是能爬的高一些,只是得量力而行。
蘇慕歌經驗傍身,故而築基根基極穩,並沒有絲毫不適感。秦崢就更別提了,無暇築基,丹田的完美程度堪比築基後期。
兩人在鎖橋上一前一後,堪堪走了一半,蘇慕歌驟然停下。
秦崢正欲放出神識,便瞧見從鎖鏈橋對面奔來一隻通臂猿。
這隻通臂猿樣貌奇特,通體發黑,獠牙一寸,尾長三尺。最滑稽的,它還穿着一件網兜狀的衣服,長至膝蓋上方一寸,背後揹着一個乾坤袋,手中高舉一柄棕色長叉。
似乎正被何人追趕。
於鎖橋狹路相逢,它拱着粗壯的胳膊,舉着叉子呲牙:“你們走錯路了!!”
“不,是你走錯路了。”蘇慕歌抽出馭獸鞭,一拍靈獸袋,銀霄竄了出來,也衝它呲了呲牙。
“饒命!”先前還是一派硬漢形象的通臂猿,“噗通”一聲就給跪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放過!”
“滾!”銀霄喝一聲。
“多謝大爺!”通臂猿夾着尾巴掉頭就跑。
蘇慕歌並沒有阻攔。
這種異變妖獸的內丹,拿出去雖然能夠賣個好價錢,可皮糙肉厚,比較難殺。她現在不缺錢,只需要更好的保存體能,無需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
豈料通臂猿跑到對岸之後,並不着急離開。
蹲在鎖頭上森森一笑。
手中長叉倏然化爲一柄雙環大砍刀。
秦崢一驚:“不妙!”
“呯!”
那通臂猿一刀砍下,鎖鏈橋斷了一半!
蘇慕歌一拍乾坤袋,飛身打出三根銀釘,“嗖嗖嗖”破空激射,其中一根釘住即將斷裂的鎖鏈,另一根打在通臂猿腹部,卻未曾穿透它身上的網兜,掉落在地。
不過第三根,則戳進它沒被網兜遮蓋的膝蓋上。
通臂猿疼的一跳,再顧不得砍斷鎖鏈,手中雙環大砍刀再次變幻,成爲一支利箭,“嗖”一聲帶着它飛走!
“給你活路,你偏找死!”
蘇慕歌眸中殺機一閃,卻很快隱下,轉而一亮。這通臂猿手中的武器,身上的網兜,看來都是上古寶物,肯定不是它自己的。有這兩樣,便必定還有其他,順藤摸瓜,說不定會有其它收穫,“銀霄,抓活的!”
銀霄氣的肺都快炸開,聽見蘇慕歌說話,立時一道銀光一閃,追了上去!
“快走!”
兩根銀釘不能支撐太久,鎖鏈橋搖搖晃晃,秦崢一躍跳在蘇慕歌前面,一把拉住她的手,半飛半跑,終於趕在鎖鏈橋斷掉之前抵達對岸。
“鏘鏘鏘!”
豈料尚來不及喘氣,便有幾道劍氣直擊面門!
蘇慕歌的千誅傘纔將撐起來,秦崢隨後控劍,在兩人周圍以劍氣佈下防護罩。但見前方黑黢黢的一片,上下氣旋中汩汩黑氣涌動,時不時有些骷髏頭、腐肉塊兒被打飛出來!
蘇慕歌一怔:“煉屍宗的吞天噬日陣?!”
“鏗鏗鏘鏘!”
一道道劍氣霓虹在內穿梭,爆炸聲不絕於耳。
哪怕看不到戰況,也知道兩班人馬正殺的如火如荼。
秦崢一看對方不是衝着他們倆,鬆了口氣:“也不知裡面是誰。”
“羽非寒,程靈璧,蜀山劍老的女兒徐小蔓,以及她未來道侶康子俊。”
“你怎麼知道?”秦崢驚訝。
“看劍氣。”
上一世就是同他們組隊攻入了地宮,親眼見證康子俊殺掉道侶,羽非寒背信棄義,於是蘇慕歌對他們的劍招再熟悉不過。一面答,一面摸着下巴喃喃自語,“煉屍宗一盤散沙一貫低調,此番竟然齊刷刷來了五名築基境修士,情況不大對啊?”
“一點兒也不奇怪。”
秦崢終於能說教一回,得意道,“你閉關三年,可能還不知道。一個突然冒出的元嬰女邪修,單槍匹馬攻下煉屍宗,成爲煉屍宗新任掌門。這幾年煉屍宗越來越強,大有超過其他三邪宗的趨勢。”
“宋珈嵐……”
蘇慕歌眸色一沉,思緒跑偏一息,遂回神。她望着前方几人,抽出鞭子,飛身衝入黑黢黢的吞天噬日陣中,“秦崢,上!”
“上什麼上,你當我狗嗎?”
秦崢不悅的皺起劍眉,卻半分遲疑沒有,控劍跳入戰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