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將兩人帶上二樓,掌櫃拱了拱手,帶她們進入一個雅間。
方纔,他是從隔壁雅間退出來的。
蘇慕歌神識一探,掌櫃竟是金丹境後期修爲,第一樓不愧是第一樓,真是大手筆。
“此間禁制重重,並有化神大能設下的結界。不知兩位小友有什麼需要出手的天地靈寶,儘可取出,本樓確保安全無虞。”掌櫃撩袍坐下,端起矮几上的茶盞,一口靈氣兒,吹的茶葉在水中打了個旋兒,“但願別教老夫失望,我們第一樓,斷不是什麼垃圾都收。”
“垃圾?”雷婷訝異了下,鄙視道,“晚輩勸您啊,趕緊的將眼睛閉上,瞧您眼睛本就不大,老鼠似的,小心待會兒再給閃瞎了,咱們可賠不起。”
“哦?”掌櫃不怒反笑,甚覺有趣,“既是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那您可擦亮眼睛瞧仔細啦!”
掌櫃擦拭着一塊古玉,呵呵一笑。
雖然窺得出這兩個丫頭隱了修爲,但在他的閱歷之中,區區築基境修士,通常雷聲大雨點小,拿不出什麼好貨色來。
第一樓存在於東海岸十二島上千年,他子承父業做掌櫃做了將近兩百年,沒見識卻又自以爲是的下等修士,見過不要太多。
相比雷婷,掌櫃這幅傲慢的態度,蘇慕歌全然不在意。
她是來賺錢的,又不是閒來聊天。
管他那麼多。
“前輩,請過目。”
蘇慕歌將玉盒取出,放置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打開玉盒小蓋。
掌櫃大眼一瞧,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魚腥草?”
“是,魚腥草。”
“清熱解毒的魚腥草?”
“是,除卻清熱解毒,還具有健胃消食、消腫療瘡、利尿除溼等功效。”
“我說,你們兩個,確定不是來砸場子的?”
“確定。”
“呯!”
掌櫃將茶盞重重砸在桌面上,臉若豬肝色。說起來,這魚腥草在凡間都只不過一味最普通的藥材,拿來修仙界屁都不是,這兩個臭丫頭,不是砸場子是來幹嘛?!
冷喝一聲:“滾!”
“前輩,還請您掂量一下再說。”蘇慕歌笑着湊上去,也不怪他沒見識。在師叔施法後的那一瞬,是可以看出年份的,但很快表面的靈氣團便消失了,不過靈草確確實實是一萬年份無疑。
“就這一株雜草,即便擁有上百年份又有什麼意義,老夫掂量什麼掂……”掌櫃從玉盒內一把將魚腥草抓起來,說着說着,“咦”了一聲,露出十分滑稽搞笑的表情,“老夫眼睛小,你們莫要欺我,這當真是魚腥草嗎?”
“如假包換。”
“怪事,爲何會有這般霸道的靈氣?”
掌櫃肅了肅容,將草藥重新放入玉盒,慎而重之,以神識窺了又窺。越是窺探,一張老臉繃的越緊,神情之中,哪裡還有先前的傲慢。
蘇慕歌不急,從乾坤袋中摸出七曜鐲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等他慢慢琢磨。
“這得有四千以上年份,而且還是在靈氣極爲濃郁的地方生長吧?”
“前輩好眼光,這株靈草整好一萬年。”
“你在說笑。”掌櫃明顯是不信的,但面上吃驚之色不退。原本僅爲一株雜草,在如此強悍的靈氣蘊養下,現如今,簡直堪比仙草。祛丹毒,通經脈,清紫府,必定藥到病除。
“兩位小友,不知出價多少?”
蘇慕歌將玉簡取出:“這裡面的二十八味藥材,晚輩每樣需要五十份。”
掌櫃打開一瞧,臉色又是一黑:“小友,價錢出的未免過高了吧,你要的這些可不是尋常藥材,單是湊齊一份都不容易,何況你要五十份。”
蘇慕歌揚了揚眉:“如若普通,晚輩豈會拿着這株祖傳之物,前來你們第一樓?”
“此事老夫恐怕做不得主,”掌櫃沉吟道,“兩位小友稍待片刻,老夫去去就來。”
“慢着。”蘇慕歌不緊不慢的伸出手,輕輕壓在玉盒之上,擡了擡眼角,看了他幾眼,“前輩,此物您不能拿走,萬一您店大欺客,晚輩可沒地方哭去。”
掌櫃一愣,待尋思罷她弦外之音,登時一股怒意上頭。
擺出金丹大能的架勢,正準備訓斥她幾句,卻聽門外有個極清潤的聲音幽幽飄了進來:“有意思,有意思,第一樓雖然也做黑市買賣,可還從沒有人懷疑,我宣於氏眼皮子如此淺薄,可以幹出這種勾當。”
話音一落,雅間的房門自行開啓,一名青年修士踱步而入。
青年修士身材頎長,一身素淨的法衣袍子,披着一件價值不菲的靈狐皮斗篷,言行舉止之中,不自覺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氣度。相貌算不得頂拔尖的,卻難得讓人覺着舒服,尤其是脣角一對兒深深酒窩,笑起來柔光細細,滿室清輝。
不知不覺中,便讓人鬆懈防備。
蘇慕歌忙不迭拱手:“晚輩失言。”
青年修士彎了彎脣角,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失言?”
蘇慕歌的脊背便浸了些冷汗出來。
其實她並非失言,她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引他出來,得到他的注意。
方纔從跑堂的神情,她就發覺一些苗頭,一直有注意二樓的動靜。掌櫃從隔壁雅間退出來時,那一臉敬畏的表情,無一不說明雅間內有貴客。在同掌櫃討價還價的時間內,銀霄已經去隔壁探過,證實了她的揣測。
此人應該就是北麓第一世家宣於氏的家主,宣於淳。
也是玄音門四位元嬰道君中最年輕的一個。
年紀不過七百多歲,便已結成元嬰多年,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天賦實力。但這並不算什麼,能在這個年紀,坐上宣於氏家主的位置,才能真正說明一個問題,此人是一個狠角色。
故而蘇慕歌半分也不敢輕怠。
宣於淳撩袍上前坐下,掌心在玉盒面上微微一撫而過,眸中一道精光一閃而逝。
他伸出手,掌櫃躬身遞上玉簡。
“這二十八味藥材,每樣五十份是麼?”
“沒錯。”
“恩,給她。”宣於淳丟回玉簡,順手祭出自己的玉牌,笑着道,“命人去準備吧,不足的,持我的令前去第二樓取,務必在天黑之前,將這位小友要的東西湊齊。”
“屬下領命。”
掌櫃連連應是,出門吩咐了幾名手下,爾後回來侍奉在宣於淳身後。宣於淳就坐在靠背椅上,微微翹着腳,兀自剝橘子吃。他不說話,雅間內沒有人敢說話。
蘇慕歌和雷婷乖乖站着,一動也不動。
一兩個時辰過去,雷婷有些站不住了,傳音道:“蘇姐姐,這位大能什麼修爲啊,我窺探不出,但總覺得心裡有塊兒石頭壓着,透不上氣。”
“元嬰境初期。”
“只是元嬰境初期?”雷婷納悶,“桑前輩已經元嬰中期了,我也只是有些畏懼而已。”
“那是桑伯伯爲人低調,刻意壓制住了修爲。”蘇慕歌擡起帶着七曜鐲的手,扶了扶頭頂上的髮髻,解釋給她聽,“元嬰境是從人到仙的一個過渡分界,修士一旦修煉到元嬰境界,整個氣場都會發生改變,就算不刻意顯露威壓,氣場也是與別不同的。”
雷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正準備再問,蘇慕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雷婷只能忍下。
又過了三個時辰,窄小雅間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原先的空氣似乎已經被抽空,盡數換上了元嬰境威壓。別說雷婷撐不住,拽着蘇慕歌的胳膊左右搖晃,就連宣於淳身後的掌櫃,都不住的拾袖擦汗。
蘇慕歌悶的氣血上頭,臉頰有些發燒。
但她終究是冰系靈根,修行的又是冰系功法,暗中催動靈氣在經脈運轉,愣是將這股不適感壓制下來。
將近黃昏時,終於有人敲響了雅間木門。
掌櫃如蒙大赦,上前開門。
蘇慕歌得了一個五十倍乾坤袋,再次拱手:“多謝。”
“在商言商,以物易物,沒有謝字。”宣於淳細嚼慢嚥的吃了一瓣橘子,笑着說,“下次小友再有什麼好東西,記得來我第一樓。其實在下多心了,小友手中的寶物,除了我宣於氏,在這北麓,怕是無人敢收下的。”
“晚輩記下了,多謝前輩提點。”
蘇慕歌再次拱手,便帶着雷婷信步離開第一樓。
掌櫃目送她們離開,納悶不已:“家主,您就這麼讓她走啦?”
宣於淳挑挑眉:“不然呢?”
“魚腥草這種俗物,怎麼可能生長一萬年份?”掌櫃抽抽嘴角,“屬下願以腦袋擔保,這株仙草絕對不是自然生長的,必定用了什麼特殊手段催生而成!”
“你見過何種催生手段,可以將一株普通靈草催成一萬年份?”宣於淳彎了彎脣,“無論什麼力量,催生都是消耗自身靈氣的,若是你有一萬年份的力量,你會催生什麼靈草?”
“自然是最罕見、最高品質的靈草。”
“但她卻拿着這股力量,催生了一株魚腥草,這說明什麼問題。”
“說明這股力量,她得來不費吹灰之力!”
“正是。”宣於淳眼眸微微一眯。
“那更不該放任她離開,”掌櫃大驚,“她手中必有異寶!”
“她是馭獸師,手中有幾隻極品靈獸,其中一隻應該是木屬性,擁有催生靈草的天賦。而且這些五行獸同她簽了生死契,你搶來也沒有用。”宣於淳嘖嘖一嘆,“這小姑娘看似木訥,實則精明的很,一早就發現我在隔壁偷窺她,派了一隻懂得隱身的靈獸過來。爾後又故意顯露出手上的獸魂鐲子給我看,讓我斷了追蹤靈草來源的念頭。”
“竟是如此!”掌櫃突然發現,自己竟被這小修士給矇混過去。
“可這小丫頭也未免小瞧我了,搶不走她的靈獸,搶走她不也一樣麼。”
“莫非,您已經知道她身份了?”
“不知道,但想知道有何難哉?”宣於淳揚了揚眉,撿了個又大又圓的橘子拋上半空,“她要的二十八味藥材,乃是煉製上品築基丹的基本材料。在這東海岸十二城,除卻咱們宣於家族,唯有碧落江氏一族懂得煉製這種丹藥,從江氏那裡入手,總能查出她的來歷。”
掌櫃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宣於淳皺眉:“你還愣着作甚?”
掌櫃一愣:“?”
“敢情我說了半天白說了?”
“?”
“查去啊。”
“是是!”
蘇慕歌兩人乘坐獸車返回碧落城,才走到江家門口,遠遠就瞧見程天養在東張西望。
雷婷揮舞着手臂:“小天!”
程天養一轉頭瞧見她二人,立刻奔上前,拉住蘇慕歌:“姐,趕緊走!”
“怎麼了,慌里慌張的。”
“那個紈絝子弟帶着一個築基圓滿修士上門,一面說要退親,一面又要提親,提親的對象正是你!”程天養“呸”一聲,“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紈絝子弟?
蘇慕歌微微一怔。
原來是沈家那個腎虛少爺。
早上才見過,晚上便來了,這效率必須好評!
“七叔怎麼說?”
“七叔當然沒有答應,說咱們只是前來探親的,過幾日便會走。”
“哦。”
蘇慕歌點點頭,脫開他的手,徑自走進大門。
程天養詫異,正想攔住她,卻被雷婷攔住:“彆着急嘛,蘇姐姐這般淡定,肯定是胸有撐豬啦!”
“是胸有成竹。”程天養直翻白眼。
“都一樣都一樣。”雷婷嘿嘿一笑,“看不出來,你也會關心你姐。”
“誰、誰關心她了!”
程天養鼻孔朝天,癟嘴一哼,轉身走了。
蘇慕歌穿過花園,在一衆小堂弟小堂妹的目光下,走進江家花廳。廳內,居於上座的是一名中年修士,正襟危坐,眉目中凜着一股傲氣。
江和正則有些卑躬屈膝的立在下首。
蘇慕歌上前行了禮:“七叔,家中來了客人啊。”
江和正脊背一緊,他明明讓天養去攔着,她怎麼堂而皇之的就進來了?
再說沈博一瞧見蘇慕歌,兩隻眼睛就像兩掛燈籠倏然燃起,紅的發亮,亮的嚇人:“爹,就是她!簡直就是仙子下凡間,孩兒說的對不對?”
沈焰有些無語,打量蘇慕歌一眼。
這一次,破天荒沒有諷刺兒子的審美觀。
但在他看來,女修士的相貌根本無關緊要,以如今沒落的江家來說,若非江家女兒木系屬性偏重,身懷爐鼎體質,他是不會同意這樁親事的。江小蕊至少水木二靈根,練氣七層修爲,好苗子一個。這女孩兒除了漂亮,修爲實在一般,瞧着又有些木訥……
但他中年得子,架不住兒子纏磨,便問:“你可曾測過靈根?”
蘇慕歌不答,直截了當的道:“前輩,我是不會嫁給令公子的。”
沈博一聽這話,急慌慌上前,盯住她問:“爲什麼?”
“你配不上我。”
“我哪點配不上你?”
“敢問沈道友,從頭到腳,你說你哪點配得上我?”
“那你覺得我哪裡不好,哪裡有錯,我可以改!”
“不是你的錯,是你父母的錯,根本就不該將你生下來。”蘇慕歌打趣一笑。這位沈少爺還真和傳聞中一模一樣,平時就凶神惡煞打砸搶,一碰上稍有點姿色的女修士,就自降身份到連狗都不如。
也算一朵奇葩。
此刻,沈博的智商明顯已經降在水平線以下,憂愁道:“原來如此啊,可惜我是被生出來的,也不能選擇父母,這怎麼辦纔好。”
“夠了!”
沈焰被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氣到吐血,猛地一拍桌子,威壓隨即擊出:“區區一個沒落家族之女,你有什麼資格挑剔?!簡直是活的不耐煩,想找死,我成全你!”
“慕歌小心!”
江和正唬了一跳,築基圓滿修士的威壓,他接下也得重傷,遑論區區一個練氣。
根本沒有考慮,一個閃身擋在蘇慕歌面前。
自此,蘇慕歌對江和正的考評纔算真正通過。
她心口微微一暖,一拍靈獸袋,水曜悄悄吐出一個泡泡,瞬間在兩人周身佈下一個結界。威壓打在結界上,竟倏地的反彈回去,“轟”一聲轟在椅子上,還好沈焰閃得快,否則必被自己的力量反噬至重傷。
“怎麼回事?!”沈焰嗓子眼一陣腥甜,赫然一驚,莫非江和正一直隱藏着修爲?
“仙子,你怎麼樣?”沈博壓根兒不管他老爹受傷與否,滿臉焦灼的詢問蘇慕歌。他老爹那口強壓下的心頭血,終究還是被他兒子氣噴了出來。
江和正也很納悶,他轉頭望向蘇慕歌。
蘇慕歌上前一步:“沈前輩,如果婚姻大事一定以實力強弱來斷定的話,那好,只要十招之內打贏我,別說答應一樁親事,哪怕要我爲奴爲婢,我也毫無怨言。”
沈焰一直在懷疑江和正,此刻聽見蘇慕歌這般說,愈發氣悶。
區區一個練氣四層,誰給她的膽子如此狂妄!
“博兒,你聽見了,打贏就是你的!”
“沈前輩,你錯了。”蘇慕歌笑了笑,“我是說,你打贏我。”
這一句話出,江和正同沈焰齊齊一愣。
沈焰冷了冷眸,他看的一點沒錯,這小姑娘並非狂妄,而是腦子有毛病。不管她是否身懷木屬性,也休想進他沈家的門。既然如此,那就當場了結了她,一來省的兒子惦記,二來也給江和正一個警惕!
花廳內倏然升騰起一陣森寒殺氣,跳躍的火焰在沈焰掌心匯聚。
蘇慕歌轉身飛出花廳。
“想跑!”
“出去打,省的弄亂我家花廳。”
“狂妄!”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v:(⊙o⊙)後知後覺的發現作收終於以龜速爬上了四百,所以決定慶祝一下,晚上九點有加更!
慕歌v:【捂臉】我不認識你,好丟人,還好意思說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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