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黑氣纏上手腕,蘇慕歌下意識的掙扎,但很明顯,裴翊並不想被桑行之發現,自己若是出手,靈氣一旦暴增,勢必會將他暴露。
蘇慕歌收回真氣,一閉眼,被黑氣拖入海島內部。
黑氣落地,裴翊化出原本的模樣,直截了當的說道:“金光讓我抓你回去。”
蘇慕歌微微一怔:“理由?”
“不知道。”裴翊搖頭,道,“有人告訴了他什麼,包括蕭師叔的事情。“
“程靈犀。”蘇慕歌猜都不用猜,金光抓她回去,估計是爲了她身上的靈珠,不知程靈犀究竟胡說八道了什麼,“所以,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我要抓你回去,就不用搞這麼多事。”裴翊雙眸寒似冰凍,周遭空氣冷凝了下來,“我警告過你,在你未曾結嬰之前,莫要回來,你爲何不聽?真以爲桑行之可以保得住你?趁眼下亂局,我送你離開。”
“只要你不插手,自保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我也不想插手,但你讓我如何不插手?”裴翊的聲調越來越沉,“痕在利用金光對付你,而我眼下,不能違抗金光的命令。”
沉默片刻,蘇慕歌道:“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俊朗的臉上,隱隱有些怒意浮出,裴翊冷冷說道:“你果然是存了心,非要同我作對。我告訴你,我容忍得了一次兩次,但絕沒有再三再四!”
蘇慕歌突兀道:“那天在希望之井,你爲何不辭而別?”
問的裴翊一時無言,隔了一會兒,道:“臨時有要事,趕回來處理。”
“哦。”蘇慕歌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一拍乾坤袋,祭出屬於歿的一小截骨頭,以及那顆靈珠,“我記得,你懂得煉器,可能窺出來此乃何物?”
“骨頭和珠子。”
“廢話。”
裴翊擡手在她手心上方一探:“骨頭只是骨頭,毫無特殊。而這顆珠子,似乎……有些能量在流動。”
蘇慕歌舉着骨頭搖了搖:“二十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該不會當真死了吧。”
裴翊不明所以:“這骨頭是誰的?”
“我父親的。”
蘇慕歌索性將來龍去脈一說。
這些事情,裴翊也是頭一次聽說,不免流露出些許驚訝之色。聽罷半響,方纔道:“有的救,但我煉器之道只是皮毛,沒有這個能耐。”
蘇慕歌問:“那你可知道,誰有這個能耐?”
桑行之也算一等一的煉器師,但他專攻鑄劍,其餘一概不知。
這些年跟隨桑行之遊歷,也暗中拜訪過一些頗有名氣的煉器師,只可惜,沒有人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
“魔界,魔器師無道。”裴翊思忖,面露難色,“不過,我同他並無交情,此魔也絕非什麼好相與的傢伙,對同族頗有些仇視。”
“看來,我要親自去一趟魔界了。”蘇慕歌捏了捏眉心,愁。
早知今日,之前就不要爲了出一口惡氣,將他炸個半死。
如今還要救他,簡直自作自受。
“你知道魔界入口在哪?”
“不知道。”
“那你怎麼去?”
“你不是知道麼?”
裴翊:“……”
蘇慕歌道:“我先回去蓬萊,待拜過師,我閉關結丹。爾後,咱們約個時間,你帶我去認個門。”
裴翊:“……”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蘇慕歌飛身直上,衝破海島的密閉空間,再度進入黑氣繚繞的世界之中。
裴翊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他究竟幹什麼來了?
……
海上的風浪說平息,便平息。
雙斬說走便走,招呼都不打一聲。
酣戰之中,驟然抽身,桑行之有些納悶的從高空落下。檢視一行弟子的時候,神識在蘇慕歌身上打了個轉,眸色便是微微一滯,但並未說什麼。
冉晴空和秦崢也只當雙斬戰敗而逃。
繼續放出水曜,繼續向蓬萊行走。
又過了半日,終於抵達蓬萊。桑行之囑咐道:“晴空,你去安排青木的食宿,慕歌,你隨我來。”
“是。”冉晴空興致不高,拱手回話。
“你要帶蘇蘇去哪裡?”小青木擡頭問。
“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我雖收她爲徒,也必須經過長老們決議。”
“我的身份,不是更特殊。”
“知道你真實身份的,只有我和我早已昇天的師父。”
“哦。”
青木不再多言,秦崢跟着上前:“我也要去。”
桑行之理都不理他,掐了個訣,便攜着蘇慕歌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後落在一處山洞之前:“陸師兄,可有在閉關?”
話音一落,石門緩緩開啓。
從內走出一名冷豔少女,躬身垂首:“桑師叔,師父已經等候多時了。”說話間,探一眼桑行之背後之人。
桑行之微微頷首,提步入內。
蘇慕歌緊緊追着他的腳步,入甬道,行至前殿中。
一名白髮白鬚的道人端坐高臺,正是桑行之的二師兄皓月道君。身邊盡是一些占卜之物,不待蘇慕歌跪下行禮,便說道:“師弟,你又帶了麻煩回來。”
蘇慕歌這禮,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
桑行之上前同他面對面而坐,笑道:“陸師兄,我蓬萊廣納賢才,我可不想將這塊美玉,白白讓給崑崙。”
“賢才?融天洞虐殺程家大小姐,如此賢才,我蓬萊受之不起吧?”皓月道君無奈道,“行之,你素有主見,怎如今越來越不知分寸?”
“師兄,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桑行之搖頭道,“與其坐等他們集齊鑰匙,攻入蓬萊,還不如我們主動出擊。”
提及鑰匙,皓月道君的臉色變了一變。
半響,嘆道:“反正蓬萊也是你當家,你想什麼做便怎麼做,長老院一干人等加起來也說不過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跑來央我?”
“懶得說。”桑行之呵呵一笑,“師兄去說,省時省力。”
“如此……”皓月道君終於擡起頭,打量蘇慕歌一眼。蘇慕歌連忙行禮,聽他道,“入我蓬萊門下,總得拿出點兒誠意,方纔婉兒來稟,說白霜城近年失蹤許多修士,便讓你徒弟,同我徒弟一起,前去一探究竟吧。”
“白霜城?”桑行之呢喃兩句,“白霜城乃冉家屬城,何須咱們蓬萊出手?”
“但冉家派人查了幾年,也沒查出個所以然,散修聯盟將事情捅來蓬萊,畢竟都在蓬萊境內,總得派人過去瞧瞧。”
蘇慕歌心道冉晴空不是更好的人選麼。
她真是一點也不想去,一是修爲已近築基圓滿頂峰,結丹不是一件小事情,想在蓬萊清淨一段日子,閉關結丹。
二是乾坤袋裡那根骨頭,還等着她來救命。
不結丹,如何闖魔界?
築基境修爲,恐怕連魔界大門都進不去。
桑行之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說道:“也行,便讓慕歌和婉兒走一趟吧。”
他既然發了話,蘇慕歌只能應諾:“弟子遵命。”
桑行之繼續留下,蘇慕歌獨自退出洞府,方纔指引他們入內的冷豔女修上前一步,聲音愈發冷漠:“走吧,隨我前往白霜城。”
“是,楊師姐。”
此人便是皓月道君的徒弟,楊婉兒。
皓月道君結嬰後,幾乎不曾離開過蓬萊島,上一世,蘇慕歌從未見過此人,但見不到,不代表修真界沒有他的傳說。可楊婉兒這個名字,她連聽都不曾聽說過,正常情況之下,身爲道君入室弟子,這是不太可能的。
除非這女修士死的早,未曾結丹便死了。
“走啊,還愣着做什麼?”楊婉兒祭出一柄羽扇,飛身而上,側目望向蘇慕歌。
“恩。”蘇慕歌的桃花扇餵給土曜當點心吃了,失去飛行法器,她只能借用鳳女的天賦,展翅飛了起來。
雙翅幾個撲閃,楊婉兒的羽扇便顛了顛。
黛眉擰了擰,也沒說什麼,便逆着風向極東飛去。
蘇慕歌刻意放緩速度,在後面老老實實跟着,她一直不是很喜歡同女修士一起出任務,尤其是這種心氣兒比較高的漂亮女修士。
就比如這一亮相,便將人給得罪了。
蘇慕歌一面飛,一面就鬱悶。拜師自有拜師的妙處,當然壞處也是一大籮筐。背後有宗門庇護不假,但身爲宗門弟子,必須以守護宗門和宗門屬地爲己任。
崑崙門下弟子衆多,分着便薄了。
蓬萊弟子人數不足崑崙兩成,屬地面積卻是崑崙三倍,今後恐怕有的忙活了。
……
抵達白霜城之後,楊婉兒輕車熟路的帶她前往散修聯盟的據點。
接待之人,同樣是名白鬍子老頭,只有練氣境修爲,見到蘇慕歌兩人,自然是畢恭畢敬,奉茶請上座。
廳內此時已經聚集了幾位修士,全都是築基境。估計是附近幾個家族派出的修士。之所以全是築基境,非常容易理解。
練氣境修爲太低,金丹境請不動,唯有築基境有錢又有閒。
“兩位是蓬萊仙子?”其中一個瘦高青年拱了拱手。
“恩。”楊婉兒簡直回了個字,便坐下喝茶。
那瘦高青年便有些尷尬,轉向蘇慕歌。
蘇慕歌更不給面子,直接轉過頭便坐下了。
“諸位,白霜城的事情,想必諸位已經瞭解,老夫便不再贅言。”散修聯盟分舵掌舵人道,“諸位覺得,這事情該如何辦?”
話音一落,望向楊婉兒。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楊婉兒,擺出一副以蓬萊馬首是瞻的模樣。
楊婉兒則望向蘇慕歌:“師妹以爲如何?”
如何個毛啊?
除了知道此地有人失蹤,蘇慕歌離開快三十年,來到蓬萊屁股還沒坐熱好嗎。蘇慕歌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表面還是鎮定如初,道:“有沒有調查過,失蹤者男修居多,還是女修居多,可有規律,有何特徵?”
“男女修比例差不多,修爲等級,沒有一個超過築基。”掌舵人是個白白胖胖的老頭,名叫白唐,看上去就像一棵人蔘精,所以說白霜城盛產靈藥材,水土養植物也養人,“男女老少平均,沒有任何規律,更沒有特徵。”
那怎麼找?
蘇慕歌蹙眉,諸如失蹤這類事情,從前見的多了。
要不是被拿來煉藥,要不是被邪術修煉者給看上了,但一般情況,都會有一定的規律,不可能隨便逮個人就上。
“銀霄,這一路行來,你可察覺有何古怪?”蘇慕歌詢問。
“你是說,是否有人豢養邪獸?”銀霄回。
“恩。”
“蓬萊人傑地靈,鮮少有妖。如果一隻邪獸幾年間吞噬上百人之多,一定妖氣甚濃,然而此地沒有絲毫妖氣。”銀霄並不認同她的懷疑,“除非它已經結成元嬰,但你見哪個元嬰境大妖怪,只吃練氣境小修士的?”
蘇慕歌低頭沉吟,最後將球踢回去:“楊師姐,你怎麼看?”
楊婉兒尚未回話,便聽見一個聲音由門外傳來:“呵呵,白霜城是我冉家屬地,出了事,自然也是由我冉家來負責,你們繞過我,私下聚在一處商議,是個什麼意思?”
聲音溫和,但不難聽出刺來。
蘇慕歌轉頭一望,只見一名翩翩佳公子進得門來,眼似桃花,鼻若懸膽,五官比起冉晴空來,居然還要精緻許多。
冉雲海,蘇慕歌依稀記得他叫這個名字。
過去也曾有過一面之緣。
他同冉晴空本是一對堂兄弟,冉晴空被桑行之挑中繼任未來掌門之後,冉雲海便是冉家下一任的家主人選,家族自是傾全力培養。
可惜這小子比較倒黴,才結丹沒多久,便隕落了。
至於如何死的,蘇慕歌已經想不起來了。
視線從冉雲海,遊移到楊婉兒身上,蘇慕歌心頭突突一跳。
這兩個人,同樣出身不凡,同樣都是短命鬼,而且算算他們的修爲,應該就在這過後一兩年死去。
這兩人湊在一起的機率不大,莫非,正是死於此次失蹤事件?
蘇慕歌絞盡腦汁,對此事沒有絲毫印象。
十洲三島幅員遼闊,雜事繁多,蓬萊同崑崙相聚十萬八千里,不知此事,再正常不過。
然而,連金丹境的冉雲海,和精通五行術數的楊婉兒都栽在這,看來此事,絕非一起普通的失蹤事件。
蘇慕歌本以爲三兩下解決掉,便能回去閉關結丹。
如今想通之後,難免又是一陣頭疼。
皓月道君是不是早就算出此行大凶,故意將自己推來送死啊?
想到此處,蘇慕歌瞳孔不由一縮。
並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個推論,並非她憑空捏造。師叔說過,真正能堪天命者,往往擁有改命的能力,更有甚者,換命都可以。
皓月道君正不正派她不清楚,但在皓月道君眼裡,她絕對不是一個正派之人。
弄死自己,一舉兩得。
他同樣心安理得。
“冉……前輩。”廳內衆人見到冉雲海,異常驚詫。
“冉前輩請上座。”白唐老頭笑眯眯的讓位,“冉前輩閉關結丹,我們豈敢打擾,只是這白霜城消停沒幾日,最近又有散修失蹤,鬧的人心惶惶……”
冉雲海坐下也不說話,摩挲着茶盞,眼神瞟來蘇慕歌兩人身上:“連蓬萊也派了弟子前來,看來我冉家無用,是傳出名了。”
白唐老頭擦擦汗。
“早知冉前輩結成金丹出關,晚輩們便不必多事跑這一趟。”楊婉兒起身拱手,對白唐道,“冉前輩既以出關,便交由他來處理,告辭。”
“慢着。”冉雲海手中茶盞重重一放,說話倒是輕聲細語,“我閉關二十載,甫聽發生此事,其實也沒有頭緒,既然來了,何不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區區築基,能幫什麼忙?
冉雲海的意思,大夥都心知肚明。
不是瞧不起冉家麼,全都留下來看看,他是如何漂亮的處理此事的。
其實,修士失蹤事件太多了,七八年丟了一百多個沒背景沒勢力的小散修,根本不算什麼事兒,白霜城乃是蓬萊三大主城之一,最不缺的就是人。
若非蓬萊經不住散修聯盟再三嘀咕,派了修士過來,冉雲海絕對不會出現的。
蘇慕歌提起此人,都覺得他挺慘的。
其實論天資、身份、相貌,哪一點都不輸給冉晴空。但桑行之挑中了冉晴空,沒挑他。沒關係,還有冉家家主的位置,這位置他實至名歸,但落在外人口中,又變成冉晴空做不成,才輪到他的。
簡直悲催到家了。
也難怪一聽說蓬萊修士來了,不顧穩定金丹境界,便匆匆趕來。
“冉前輩說笑了,我們這等微末修爲,只會給您添亂。”蘇慕歌斷定此事非比尋常,當然不願意趟這趟渾水,不待楊婉兒說話,便先一步道。
“師妹說的是。”楊婉兒性子冷淡,也不是個喜歡看戲之人,“告辭。”
兩人忙不迭要走。
果然,好巧不巧的便有事發生。
一名修士匆匆忙忙上前,稟告道:“閣主,那吃人的妖物現身了!抓了一名孩童,便向烏沼池逃竄!”
“究竟是何妖物?!”白唐老頭驚訝。
“是一條巨蟒!”
“走!”
白唐老頭慌慌便要出門,突然憶起冉雲海在場,便悻悻退了回來。冉雲海不緊不慢的飲盡杯中茶,方起身道:“去瞧瞧。”
走到蘇慕歌兩人身邊時,還特意停了停:“一起去?”
妖物既然現身,現在走有些說不過去,楊婉兒只能道:“前輩,請。”
蘇慕歌自然也走不掉了。
一行人便向烏沼池趕。
蘇慕歌就不信冉雲海沒有察覺,此事蹊蹺,七八年都不現身,突然便在這個節骨眼兒現身了,這蟒蛇能掐會算麼?
看來,是有人設好了圈套,等着他們送死。
自己是無辜的。
早知道,還不如被裴翊給抓回崑崙。
蘇慕歌飛在隊伍最後一個,默默祭出兩張傳訊符,一張寄給裴翊,詢問他可知當年白霜城此事始末。
第二張,則是傳給冉晴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