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雖然雪芳姐當場沒說什麼,但我估計,最多明天,建國就能來找我,讓我帶着他來看您。到時候您裝的可憐些,風燭殘年那種,轉眼就嚥氣。能不能化解怨氣,一家團圓,就看您老演的怎麼樣了。”
一大早,北新倉衚衕九號院,李源將昨晚上的事大致給張冬崖說了遍。
張冬崖這一刻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盯着自家孽徒看了半晌,才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操心這些?”
李源聞言笑了笑,道:“日子總還是要過嘛,再說,您和我父親差不多,雪芳姐和我姐一樣,建國管我喊乾爹,都是最親的人。早先就想把這事辦妥了,可後來發現雪芳姐的性子……確實剛烈強硬,一時間居然找不到好的機會。現在我這麼慘,她指定不會懷疑什麼。再說,您老這身子骨確實越來越差。我給您泛的人蔘養榮丸和虎骨丹,您又不肯吃,說浪費……我就想不明白,吃藥浪費什麼?您這一家子啊,都太倔了。”
張冬崖道:“你當我不知道,你這些方子都是秘藥、寶藥,放過去,都是王孫貴人們才吃得起的。我享受不了咯,你留着自己慢慢保養身體吧。都說練武強身健體,那是練到極高深處了才能延年益壽。不然不管八卦、太極還是形意,練的越狠越傷身體。所以,孫祿堂、楊露禪他們還沒普通百歲老人活的長。你小子都練到暗勁了,不好好補養補養,能活到七八十就不錯了。”
李源笑眯眯道:“放心,既然練到極高深處能延年益壽,那我就練到極高深處嘛。再說,我自己就會練藥,您還擔心我沒藥吃?”
只是張冬崖如何會信李源能練多少寶藥?
放在過去,普通達官貴人都吃不起這兩味大藥。
李源也不強求,等見着孫子了,估計就願意吃了。
給老頭兒做了一鍋麪條兒,爺倆一人呼嚕了一碗後,李源去上班了。
……
“看,就是他……”
“哎喲,真的,看着就一臉的晦氣,看來真是他……”
“太倒黴了,這下妻離子散,什麼也沒了……”
“活該,誰讓他當初找個資本家女兒的,現在好了吧?”
“別這樣說,人家免費給街坊治病,每天騎着自行車專去窮人家裡看病,你怎麼還幸災樂禍上了?”
紛紛擾擾,衆說紛紜。
隨着李源踏入軋鋼廠那一刻,議論聲就開始此起彼伏。
總的來說,幸災樂禍說風涼話的以男人爲多,伸張正義同情憐憫的以女人爲多。
李源將負面情緒值較高的那幾人記在心裡,其餘概不理會,直接去了藥房。
當然,藥房裡還有三大媽倆小媳婦要應付,他按照大致的說辭說了遍後,就不再搭腔了,進了自己申請的一間小房間改造出來的實驗室內,埋頭忙碌起來……
一百年前,法國有機化學家熱拉爾就已經合成了乙酰水楊酸,也就是阿司匹林。
六十年前,阿司匹林一經上市,便成了百年醫學史上三大經典藥物之一,並且經久不衰。
另外兩種,是青黴素和安定。
阿司匹林有解熱鎮痛的作用,對很多疾病都能延緩病痛。
但是有一點,因爲瑞士綜合徵的發現,青少年基本上被禁止使用,這種疾病是出現腦性或者是內臟的脂肪變性,有較高的死亡率,通常都是由服用阿司匹林誘發的。
前世李源在網絡上常聽人抱怨,爲什麼安乃近、阿司匹林等便宜藥越來越少,肯定是醫院想掙大錢,不賣便宜藥了。
這些人指定不知道,中國每年因爲不當服用這些藥物,造成三萬名兒童出現耳聾(包括神經性耳聾),大約七千名兒童因爲用藥不當導致死亡。
這還只是可統計到的數據……
這些傷亡,基本上都是這些被禁的藥造成的。
只是中國人口數字太過龐大,將這些受害的人散在十幾億中國人中間,就成了幾萬人裡面纔有一個,不顯眼了,大家都覺得身邊人吃了都沒事。
但任何一個受害的孩子,都是一個家庭的寶。
每年三萬,背後是多少傷心欲絕的家庭……
所以後來,十六歲以下的青少年基本禁止服用阿司匹林。
但市場上又缺乏相應的退熱鎮痛藥物……
李源就選擇了布洛芬。
爲什麼是布洛芬而不是安全性更高的對乙酰氨基酚呢?
抽獎抽到的獎品裡,不僅有布洛芬,還是對乙酰氨基酚。
之所以選布洛芬,是因爲對乙酰氨基酚八十年前就已經被合成出來了,五十年代就已經在美國上市。
但布洛芬,雖然現在英國也已經在研發出來,可是一直到六九年才取得處方藥許可,八三年纔算真正普及。
所以,還有機會薅一把羊毛……
李源清晰的記得一個數據,二零一九年,當年全球布洛芬的產量爲兩萬噸……
這兩年在李懷德的幫助下,實驗室的經費還算充足,又走了高衛紅、陸朵朵的門路,藉助清華和哈工大這兩所中國條件最好高校的採購渠道,將這間小小的實驗室構建出來,勉強可以用作一些藥品的基本重複試驗。
真正研發新藥就別想了,條件太簡陋,可是拿着藥品說明書去合成,不算難事。
至於符合不符合新藥研發流程,什麼一期試驗、二期試驗、三期試驗……
當下還真沒人在意這些,別說大陸,港島都是如此。
布洛芬是準備摸透工藝後在港島合成製作的,等布洛芬摸透後再繼續合成對乙酰氨基酚,包裝成中成藥。
大家所熟悉的感冒清膠囊、維C銀翹片、感冒靈顆粒等中成藥,其有效成爲都是這玩意兒……
拿這兩味藥練習好製藥工藝後,下一步就是爲合成萬艾可做準備了……
所以這幾年,李源其實會很忙的。
轉眼一天就過去,實驗室外,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已經準備下班了,收拾毛線疙瘩時瞥了眼實驗室小門,對身邊一位年輕些,也是幹活主力的小媳婦道:“翠蘭,小李一天都沒出來吧?”
她是藥房大媽之一,也是行政處某位處長的老婆,
年紀大了,每天上班來除了打毛衣就是和另一位大媽聊閒天兒,幹活當然要交給年輕人。
她還算不錯了,好歹能堅持到下班,另一位大媽是一位副廠長的嫂子,下午來點個卯,早早就走了。
反正家就在工廠家屬區,近的很。
工作就多交由年輕人來幹,她們指導指導就行了。當然,年輕人的背景不如兩個老的,也是原因之一。
孫翠蘭聞言也往那邊看了眼後,搖頭道:“沒有,中午也沒出來吃飯。”
趙菊紅道:“也沒出來撒尿?”
孫翠蘭臉都紅了,道:“趙大媽,誰盯着他那個上心?”
趙菊紅白眼道:“你跟我裝什麼裝?也不知誰見天盯着人家看。不過不怪你,我要是年輕二三十歲,我也恨不能把眼珠子摳出來粘小李身上,長的忒好看了。不怪婁振濤那王八蛋死活賴着臉把閨女嫁給他,聶副廠長的閨女也爲了他大鬧了幾次。可惜了,就像說好看女人都是天妒紅顏,男人生的太好看也不是好事,老天爺都嫉妒。
這不,離婚讓人踹了,聽說還滿大街的嗷嗷哭,丟死人了。所以說男人啊,長的好不好看在其次,關鍵看能耐,也看命。我兒子雖然相貌比小李差點,可其他的就比他強多了!”
孫翠蘭聞言笑了笑,嘴上沒說啥,心裡卻冷笑不已。
這個老虔婆長了一張蛤蟆嘴,兒子比她更誇張,河馬嘴,還是個廢物點心,掛着個臨時工的名頭,整天在街上當青皮,也有臉和人家李源比。
她招惹不起趙菊紅,有人招惹的起。
呂悅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藥房,站在兩人身後聽到趙菊紅的話後,面色不善的盯着她,冷聲道:“趙大媽,我爸可說了,您家裡那個牛森林再不好好管管,離進去不遠了。成天在馬路上找年輕女同志搭茬,上回還跑去學校門口堵女學生,再這樣下去,早晚要成勞改犯!”
趙菊紅老臉一下漲紅,氣道:“你胡說!”
呂悅冷笑道:“我胡說?這可不是我說的,是我爸說的。成,今兒晚上回去,我就跟我爸說,您說他胡說,是在放屁!您兒子好着呢,優秀的很!”
孫翠蘭差點沒笑出來,心裡又是解恨又是羨慕,家裡有人,底氣就是足。
她公公纔是一個軋鋼廠生產處的副處長,呂悅家裡卻是城西治安局的領導,聽說上面也還有親戚,真沒法比。
看看趙菊紅,平日裡就會倚老賣老,現在也不蔫兒了,耷眉臊眼的說軟話了?
呂悅不愛搭理她,問孫翠蘭道:“李源呢?”
孫翠蘭忙道:“還在實驗室裡面呢,早上進去一天都沒出來,中午也沒吃飯。”
呂悅眉頭緊皺,上前準備敲門,孫翠蘭忙道:“呂悅,李源說過了,他在實驗室的時候除非天塌地陷的大事,否則不要隨便打擾。醫務處處長和後勤王兆國王主任也專門來說過,李源在忙大事,不能隨便打擾。”
趙菊紅斥責道:“多事!別人不能打擾,呂悅也不行嗎?”
呂悅白她一眼,道:“那我再等等吧。”
趙菊紅鬧了個沒臉,實在待不下去了,拎上毛線包走人了。
等這老太婆走後,呂悅對孫翠蘭道:“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你小心點。”
孫翠蘭笑道:“沒事,我雖然不敢得罪她,但她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呂悅想了想也是,孫家又不是平頭百姓,真惹急了也能咬牛家一口。
孫翠蘭從提包裡拿出一把果脯來,笑道:“信遠齋的杏乾兒,你嚐嚐。”
呂悅乾等着也沒事,就拿起一顆放嘴裡,笑道:“他家的酸梅湯好喝,冰糖葫蘆和糖墩兒也不錯。”
孫翠蘭不關心這個,她小聲問道:“小呂,看你這麼關心小李,你是不是看上李源了?真要看上了,就讓家裡找人說親,過了這個點兒,等別人反應過來,就來不及了。”
冷不丁聽這話,呂悅聞言就是一個激靈,結果嘴裡還沒吃透的杏幹就滑下去了,可一時性急,喉嚨收縮不暢,杏幹就卡在了中間,不上不下的,“嗬嗬嗬”的嗆咳起來,情況看着實在嚇人。
孫翠蘭見之嚇壞了,手忙腳亂拍背亂揉也沒用,驚叫起來:“小李,小李!李源啊,快出來救命啊!”
李源本來就準備出來了,聽到這動靜一把拉開門兩步躥了出來,見呂悅這般情形,就知道是吃東西卡住了,他走到呂悅背後抱住,一手握拳橫在膈下,另一手覆於其上,向內向上用力衝壓。
連衝三次後,呂悅“噦……咔”一下吐出了一個嚼了一半的杏乾兒來。
李源鬆手,一臉嫌棄的看着被折騰的流了一臉眼淚的呂悅,責備道:“你都多大了,吃個零嘴兒也能卡着。今兒我要不在這,往後每年今天都得給你燒一包杏幹。”
呂悅驚嚇之餘,聽了這話又氣的不行,上前揮手拍打在李源身上,拍着拍着又笑了起來。
能活着喘氣真他媽的好啊!
孫翠蘭倒是嚇懵了,一屁股坐凳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今兒要是拿杏幹噎死了呂悅,呂家估計能讓她賠條小命,冤不冤吶!
等呂悅安慰好孫翠蘭,李源問道:“你怎麼來了,找我什麼事?”
呂悅呼了口氣,道:“就是想問問你,我給聶雨寫信了,要不要說你的事?你自己決定,別以後說我多管閒事。可要是不說,將來後悔也怨不到我。”
李源笑了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現在除了工作,什麼也不想。沒事了吧?沒事我走了,還得去給人看病呢。”
呂悅氣呼呼道:“你就矯情吧,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
正當她還想說點什麼,卻見一名保衛處的人進來,對李源道:“李大夫,門外有一位說是你姐姐的人,帶了個半大小子來找您。在門口等了好一陣了,下班也有一會兒了,她兒子纔來找我。我一聽說是找您,這不立馬奔這邊來了!”
李源點點頭,從解放包裡拿出一包經濟煙來,遞給保衛道:“大哥,條件不好,就備着這個,您別嫌棄。”
“嘿!”
保衛不高興了,道:“李大夫,您這話可是打我臉了!咱們勞動人民不就抽這樣的經濟煙?您根兒上就和資本家不是一路人,您是咱工人階級的好大夫!”
說完,樂呵呵的接過煙,放兜裡了。
嘖,果然是大名遠揚,無人不知了……
李源笑着點點頭,道:“我騎自行車載您……”
呂悅不等他說完就急忙道:“李源,你騎車載我一程唄。”
李源皺眉道:“人家這麼遠跑來給我傳話。”
保衛忙道:“別別別啊,我一男同志,還能跟女同志爭嗎?不過李大夫,您是真夠意思,今兒我算見着了。您忙,我還得去廠區裡轉轉,巡邏一番,回見,咱回見!”
說完識相的先溜了,李源告別孫翠蘭,載着減肥不算成功的呂悅,往軋鋼廠外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