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姐,我疼。”梅憐奴爬向梅憐寶,那臉像是有無形的火在燒,從額頭開始,一點一點的出現熔化、坍塌的斑塊。
之前梅憐奴也淒厲的慘叫過,一開始孟景灝沒在意,當太子妃驚懼的喊珏哥兒的名字時,孟景灝才衝進來,見珏哥兒無事,而梅憐奴要爬向梅憐寶,他立即將梅憐寶拉向自己身後,對捂住珏哥兒眼睛的太子妃道:“帶着珏哥兒離開暮雲齋。”
太子妃慌白着臉點頭,抱起也嚇的不輕的珏哥兒就走。
“七姐姐,你救救阿奴。”梅憐奴疼的爬不動,側躺在地上,依舊將手伸向梅憐寶。
“殿下,你出去,我想和她說說話,送她最後一程。”不等孟景灝回答,梅憐寶就開始推孟景灝,“出去。”
梅憐寶的桃花眸通紅。
孟景灝看向紅淚滴下都將氈毯燒的冒煙的梅憐奴,又看向梅憐寶,無聲拒絕。
雙腿立地,梅憐寶根本推不動他分毫。
梅憐寶紅着眼睛瞪了孟景灝一會兒,遂即放棄,在梅憐奴身邊蹲下,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想要得意的笑,想要得意的說:梅憐奴,你終於也跟我一樣沒有好下場了,我原以爲我被千刀萬剮已經很慘了,可沒想到你比我還慘。
可是她的嗓子眼裡像是堵了金珠,令她窒息,令她痛苦。
“原來,你也沒得好下場。”梅憐寶努力將脣角上揚,做出笑的樣子來,可卻流出了淚。
“七姐姐,救救我。我、我要天仙丸。”
半個額頭塌陷了下去,梅憐奴的臉缺了一小半,梅憐寶戳她一指頭,嬉笑一聲,“你呀,醜死了,有點小時候的樣子了。從什麼時候被人利用做棄子的呢,從你不再讓我給你洗臉,用頭髮和污穢掩蓋的時候就開始了吧,原來那麼那麼早就開始了嗎?”
看到了梅憐奴的結局,結局之前的種種怪異之處就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我真傻,竟然相信女大十八變。可誰讓我長的這麼傾城絕豔呢,咱們同一個親爹,你長好看了,也不錯啊,阿奴,你說是不是?”
“去找啊……”梅憐奴哀求的看着梅憐寶,此刻,她的眉骨也坍塌了,彎彎的眉毛扭曲的像蚯蚓似的。
“我沒有這麼陰毒的藥,更找不到,你死心吧,就等着去死吧。”梅憐寶歪歪頭,笑看梅憐奴。
孟景灝覺得梅憐寶的情態不對,一顆心跟着揪起。
“疼,好疼……”梅憐奴伸手抓向自己的頭頂,抓了一手的軟爛,花汁似的液體從她的手指縫裡沁了出來。
“啊——”
梅憐奴慘叫,慘叫後,桀桀的怪笑,笑罷又哭,她的淚是紅粉之色。
“殺了我,七姐姐求你殺了我。”梅憐奴凸着眼珠,將脖子掙出青筋來才堪堪擡起頭。
“殺了我……”
實在不忍梅憐奴的痛苦慘象,孟景灝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裡拿着一柄長劍,劍出鞘,孟景灝看向梅憐寶,“讓她死吧。”
梅憐寶抹了下眼睛,站起來,握住劍柄,“我來。”
孟景灝驚怔。
“我來。”梅憐寶昂起頭和孟景灝對視,眸色堅決幽冷。
孟景灝禁不住鬆了手。
梅憐寶雙手合攥劍柄,劍尖對準梅憐奴的心窩,梅憐寶盯着梅憐奴的眼睛,眸色浮沉幽豔,“阿奴,今生,你我恩怨兩消。”
話落,劍落,一劍刺穿梅憐奴的心窩。
梅憐奴感激的看了梅憐寶一眼,竟是笑了,她的手伸向半空的某處,喃喃道:“佛祖,你來接我了……”
她的眼睛裡有光,一霎綻放,一霎泯滅,終歸死灰。
梅憐寶鬆開劍,驀地跑了出去。
“阿寶?!”孟景灝緊跟着追了上去。
——
昭和郡王府。
一張長條案几上擺放了這個時令幾乎所有的花卉,有白山茶,有紫丁香,有四季海棠,還有嫩黃的迎春。
一個年輕女子,梳着鬆散的髮髻,只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她上身穿的是白絹春衫外罩一件素青褙子,下面是一條繡着君子蘭的白綾裙,容顏帶着病態,氣質清寒。
此刻,她正挑剪花枝,圍着一個玉瓶插花。
六皇子興沖沖的走了進來,“素蘿,你的主意太好了,太子果真上了摺子彈劾蔡則。”
素蘿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將一支海棠插|進了瓶子。
“素蘿,你平時穿的素淡,但也過得去,可今日你怎麼穿的像是孝服。”六皇子略有不滿。
“你不喜歡,我呆會兒就換了去。”素蘿縱容的一笑。
六皇子忙笑着誇讚,“素蘿穿什麼都好看,就這麼着吧,別折騰了,你的病才見好了些。”
素蘿點點頭,道:“待太子扳倒了蔡則,太子和四皇子反目成仇之期就不遠了,離着你的目標又近了一步,景洹,你高興嗎?”
“高興。”六皇子一把抱起素蘿,激動的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素蘿笑着道:“快放我下來,頭暈的很。”
“素蘿,我能得到你真是三生有幸。素蘿,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六皇子將素蘿放下地,握着她的雙手,情深款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素蘿靠向六皇子的懷裡,淡淡一嘆,張口道:“景洹,你該娶妻了。”
“不娶。”六皇子毫不猶豫的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難道你不想要皇位了嗎?”素蘿從六皇子懷裡擡起頭,爲他理了理衣襟,“早娶晚娶都是要娶的,我爲你選定了幾位貴女,你挑一挑吧。”
六皇子驀地抱緊素蘿,滿面歉疚,喃喃低語,“素蘿,你真好。”
——
秋夕齋。孟景灝被關在了房門之外。
“阿寶,開門。”
梅憐寶置若罔聞。
敲了半響兒,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孟景灝心裡發慌,心裡一狠,後退了一步,一腳踹向房門。
“咣噹”一聲,房門應聲而開,孟景灝闖了進來,就見梅憐寶雙臂抱膝坐在牀下的腳踏上,雙眸無神,彷彿一具無魂的肉殼。
孟景灝放緩了腳步,走到她身邊坐下,環臂抱住她,“阿寶,你在想什麼?”
“梅憐奴死了……我又了了一樁心事……”梅憐寶喃喃道。
孟景灝心裡覺得很慌,就將梅憐寶緊緊鎖在懷裡,“那你還有什麼心事?說出來,孤爲你實現。”
“殺蔡則。”梅憐寶的眼睛重新亮起來,她主動摟着孟景灝的脖子,噌弄着,討好着,“章哥哥,你能爲我實現嗎?”
“好,孤答應你。”終於又像個人樣兒了,孟景灝懸着的心放下,一口應了。
梅憐寶就不再說話,身子貼着孟景灝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緩緩道:“章哥哥,我有點冷,你抱緊我。”
孟景灝就爲她調整了個姿勢,讓她整個兒像是窩在他的懷裡的,“這樣還冷嗎?”
“不冷了。”
在這她朝思夢想的懷裡,總是那麼容易睏倦。
梅憐寶用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脖頸,慢慢的,慢慢的就陷入了沉睡。
孟景灝低頭看着她的睡顏,長長的睫毛投下兩片羽影,此時的她就像個安靜純摯的孩子,不復睜眼時,那般的靡豔耀眼。
他輕輕的佛弄她的睫毛,逗弄着玩,從心裡發出笑聲來。
想道:原來不剋制自己的喜惡,隨着心去喜愛一個女子,是這麼的暢快。
抱着梅憐寶,趁着她熟睡,玩了會兒睫毛,又去玩她纖嫩細長的手指,玩完手指又去玩她的頭髮,就這麼稀罕了半響兒,也縱着自己的心放肆了片刻,孟景灝嘆息一聲,小心的把梅憐寶放到牀榻上,給她掖好被子,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先是檀郎,再是天仙丸,君氏祖孫太危險了,既然他們是復仇而來,他就不得不將此事告知父皇了,希望父皇也有所防範。
——
乾清宮,長平帝坐在炕上批改摺子,孟景灝跪在地上將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而秦國公被特賜了一張靠背四腳椅坐在一旁。
“說完了?”長平帝放下硃筆,轉頭看向孟景灝。
聽長平帝的語氣,竟是完全的不以爲意,孟景灝微愕,但還是拱手道:“是的,父皇,請父皇下旨緝拿。”
“只因爲寒山圓悟大師種出了白玉梅,秦國公就懷疑大師是君文竹?”
秦國公點頭,堅定的道:“這世上唯有君文竹種的出白玉梅。”
長平帝嗤之以鼻,拍了拍巴掌,玉蓮生就走了進來。
“把朕花房裡的那盆白玉梅搬來。”
孟景灝和秦國公相視一對看,皆訝然。
片刻,一個太監抱了一盆梅花進來,長平帝就道:“送到秦國公眼跟前,讓秦國公細細的看。”
秦國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一盆白玉梅。
“這種梅花早幾年朕的花房就栽種出來了,老國公還說什麼,這世上唯有君文竹種的出來,可真是笑話。”長平帝看看秦國公,再看看孟景灝,微露諷意,“還有,大師早和朕說過,他察覺樂平爲情障所迷,怕他走火入魔,故先帶着樂平入山苦修去了,可不像你們說的,他們畏罪潛逃了。太子,樂平哪裡得罪你了,你要往他身上潑髒水。”
簡直欲蓋彌彰!
長平帝冷冷的想,也對,他連自己的女人都能利用,何況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呢。
若說之前長平帝對孟景灝只是懷疑,那麼現在他已經肯定了,孟景灝已經不滿足做太子了,楓葉山叛亂,蔣潛之死,老大之死和他都脫不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