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古海城的朱雀大街像是往常一樣的熱鬧,卻又不像往常似的冷清。
道路的兩旁站滿了統一服飾的幫衆,身着暗灰色的,那是山王幫的,身着深藍色的,那是海王幫的。兩幫人馬將道路嚴嚴實實的圍堵起來,誰也不讓通過。
古海城中最大的酒家便是位於這條街上的四層酒樓,鳳凰樓,取義“鳳凰”的意思,不是帶着吉祥的意思,而是在現任東家接手之前,鳳凰樓原址曾經遭遇數次大火,一個又一個的金主人財兩失,既沒能佔住黃金地界,又把命搭了進去,陷身火海之中。後來,現任的東家花了重金,請了風水大師勘探這裡的環境,結果大師只是看了一眼,便撂下一句話:“此處火氣旺盛,不宜居住,倒是適合開間店鋪,靠着來來往往的人氣化解。”
如此一來,在廢墟上重建的這棟四層小樓,便被東家叫做了“鳳凰樓”,開成一間大大有名的酒家,生意往來,人氣鼎盛。
這位酒家的東家此時站在酒樓的最頂層,手裡端着酒杯,看着下面的兩幫幫衆,嘴巴一撇,嘲笑道:“這幫窮酸,兜裡沒有幾個銅板兒,卻學人排場,連酒樓也包不起,在門口耍些低賤的手段,我這一天的流水得虧多少銀子!”
說話間,酒家的小夥計從外面進來,湊到東家跟前,小聲說道:“東家,掌櫃的問您,門口那些混混把路給堵了,不讓客人進來,咱們怎麼辦?”
東家拿眼一瞪小夥計,怒喝道:“還能怎麼辦!人家是擺明了要白白的包場,這些混混,咱們找誰說理去!”
小夥計嚇得一哆嗦,顫聲道:“咱們能不能找他們的老大去?”
東家擡手一個耳光,打得小夥計眼冒金星,東家呵斥道:“你懂什麼!咱們是生意人,免不了孝敬銀子,全當他們吃霸王餐不給錢!快去準備!”
小夥計平白無故的吃了一巴掌,心裡覺得委屈,跑去向掌櫃的哭訴。
酒家掌櫃的是跟着東家的老人,知道東家心裡的怨氣,安慰小夥計說道:“你也別怨恨東家,誰家遇到這事兒,都是噁心!”
小夥計朝着門口一吐唾沫,惡狠狠道:“我明白,掌櫃的,都是這些混混不好!該叫老天爺收了他們!”
掌櫃的一聽這話兒,嚇得趕緊捂住小夥計的嘴巴,低聲斥責道:“你不要命了!今天你要好生的伺候他們,不能有半點的馬虎,否則誰也保不住你!”
小夥計一吐舌頭,點着頭說道:“知道了!”
過了不久,掌櫃的與小夥計兩人聽見外面嘁嘁喳喳的喧囂聲頓時消停,而後一陣齊刷刷的叫聲“大哥”響起,外面再也沒有了動靜兒。
此時聽見外面的聲音,站在頂樓的東家“騰騰騰”踩着木質樓梯下了底樓,站在門口,與掌櫃的一齊迎接客人,末了,還不時的囑咐掌櫃的兩句:“今時不同往日,飯菜,酒水都要足量,不能讓他們有半分挑理兒的地方!”
掌櫃的用力的點點頭,說道:“東家放心,我自然知道……”
掌櫃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酒家東家一擡手,臉上裝起一副笑模樣,抱拳說道:“兩位龍頭,別來無恙啊!”
向外瞧去,只見兩位幫派老大慢步向酒樓走來。
這兩人並排而行,模樣身量卻是天差地別,但是渾身的氣質卻是驚人的類似。
走在左邊的是山王幫的龍頭,人稱“跑山狐狸”的胡老大,他身材短小,面上三寸鬍鬚修剪的極爲仔細,兩眼炯炯有神。相傳當年他爲了報仇,一夜之間領着五十名收下,連滅三江八所營寨,手上無數人命,得此諢名。
走在右邊的是海王幫的龍頭,人稱“過江鯉魚”的於三哥。與胡老大不同的是,生在水邊的於三哥長得五大三粗,面目渾實,遠遠瞧去,像是人形鐵塔一樣,像這樣的**多心眼單純,愛恨分明,可是熟悉於三哥的人一定會被他的精明嚇到。
兩人互相挽着手往前走,親密的好似親兄弟一樣,實際上兩人半月之前,剛剛在城外一處僻靜地方火併,當場死傷無數,兩人身上也掛了彩,當時兩人都曾經放出豪言壯語,不拿到對方的頭顱,誓不罷休,可是僅僅十幾天的功夫,兩人便冰釋前嫌,來到這裡談判,既有背後老闆的指使,也有出於自身實力的考量,力不從心的無奈。
兩人站在門外與酒樓的東家、掌櫃的打着招呼,到了門口卻起了爭執。
胡老大將於三哥向前推,說道:“三哥,你年齡比我大,長者爲尊,我又是地頭蛇,您是客人,您請先進門!”
於三哥死死的站在原地,像是腳下生根了一樣,一把扭過胡老大的胳膊,反身將他往裡推,笑道:“哎,胡賢弟這話兒就說的不對了!我在城裡也有些產業,怎麼能說是客人呢!反倒是你,老家不在這裡吧,你是客人,你先請進!”
兩人互不相讓,非要爭出個誰是客人,誰是主人的章程,結結實實的堵在門口。
其實兩人這麼爭吵,看上去實在互相客套,實際上爭得是在古海城的地位。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海王幫成了這裡的幫派,那他就容不下山王幫,同樣,山王幫在城裡呼風喚雨,就沒有海王幫的立足之地。兩人爭得是一口氣,你要我先進,我就偏偏不進!
門外的小混混們見着自家的老大互相的扭捏,也紛紛起鬨,叫囂着讓對方的龍頭先進門,雙方叫喊着,Lang頭一頭高過一頭,大有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意思!
酒家東家與掌櫃的急得不行,暗自想道:“可不能在這裡開仗!我還做不做生意了!要是死了人!關門大吉吧!”
掌櫃的不愧是**湖,他見兩位龍頭僵持不下,知道兩人也是騎虎難下,沒有人給臺階,他倆都不好下臺。
於是老掌櫃壯着膽子,對兩位說道:“兩位龍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說到底,來到鳳凰酒樓,都是咱們的客人,我託大,請兩位同時進門,這樣可好?”
胡老大與於三哥心知肚明,坐到他們的位置上,一舉一動都受着別人的目光,若是接着這樣下去,今天什麼也別談了,都堵在門口開仗得了,於是兩人順着掌櫃的的意思,一齊進了門。
東家在背後給掌櫃的豎起大拇哥,旋即他又苦了臉,暗道:“光是進門就要打起來,更別提還要吃飯、喝酒了!不知要打成什麼樣呢!”
掌櫃的引着兩人上了頂樓最好的房間,將早已準備好的菜譜給兩人過目,隨後問道:“樓下的諸位兄弟,他們的標準,不知……”
兩位老大的臉上都不好看,看似風光的背後,實際上全靠着大把大把的銀子撐着,若是沒有錢財,誰跟着你拼命呢!
不過兩位老大都是要臉的人,哪能再對手面前失了面子,紛紛說道:“兄弟們出來聚一聚不容易,按最好的上!”
掌櫃的心裡一樂,想道:“等的就是你們這句話!要是不多掙錢,還真是虧大了!”
掌櫃的一出門,隨手將房門掩上,留下兩位老大說話,下去吩咐廚房燒菜。
胡老大與於三哥推杯換盞,心裡卻都在肉疼自己的錢袋子,拼了命的夾菜,生怕吃不回來。
半晌,兩人吃了個半飽,這纔開始談判。
胡老大首先說道:“於三哥,原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道,相安無事,爲何要來搶兄弟的生意?”
於三哥抿了一杯酒,讚道:“好酒!好酒!”
胡老大見對方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於三哥,你太小瞧兄弟了!”
於三哥這纔看着胡老大,好言相勸道:“胡老大,你我都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不要動不動這麼大的火氣!對身體不好!咱們坐下,慢慢聊!”
胡老大重新坐下,卻是將臉扭向一邊,不看於三哥。
於三哥平心靜氣的說道:“胡老大,我問你,咱們出來跑江湖,爲的是什麼?”
胡老大拿眼一瞧,說道:“爲的是義氣!我與兄弟們有錢一起賺,有飯一起吃!”
於三哥笑道:“那是以前,我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現在我們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爲的是什麼?”
胡老大微微一愣,卻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他收了傲慢,等着於三哥的解釋。
於三哥看見胡老大肯聽進自己的話,也不藏着掖着,接着說道:“到了咱們這步田地,爲的是求個善終!”
胡老大深有所感,不住的點頭,道:“對!是這麼個道理!多少兄弟都死了,就我們活着,唉……”
於三哥語氣一變,急急的說道:“可是咱們背後的大佬不讓咱們善終,你說怎麼辦!”
胡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問道:“你難道……”
於三哥站起身子,一把抽出短靴上的匕首,用力的插在桌子上,口裡說道:“不錯!咱們是他們養的狗,可是不讓咱們活,咱們就咬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