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方仁和尚在同空方丈處得了面子,心中不屑與周雲飛爭論,拂袖而去。
深夜,方仁在寮房內禪坐,門外“咚咚咚”響起敲門聲,一個黃梅寺僧衆閃身進來,輕輕將房門掩上。原來,方仁心中蹊蹺,周雲飛的偈語明顯比自己的高出一個境界,爲何同空老和尚會說周雲飛的偈語狗屁不通?方仁越想越覺得可疑,找到心腹,吩咐其潛伏在大殿四周,觀察同空方丈的一舉一動。
這名黃梅寺小僧見到方仁房內並無他人,幾步上前,神秘兮兮的說道:“師兄,我按照您的吩咐在大殿蹲守,可是吃了不少苦啊,草叢中的那些個蚊子沒少咬我啊。”
“知道了,少不了你的好處,過兩天升你做執事僧。”方仁沒好氣的應付道。
“那怎麼好意思,多謝師兄提拔,嘿嘿!”黃梅寺小僧開心道。
方仁見不得此人的嘴臉,扭臉問道:“有什麼發現?”
黃梅寺小僧見到方仁如此緊張,知道是自己表現的時候了,神秘兮兮說道:“深夜大殿有聲音傳出,我離得太遠,聽不真切,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個人進入大殿,天太黑,我沒看到臉,不過看身形應該是同方和同明兩個老東西。”
聽完情報,方仁沉默了下來,揮了揮手,讓小僧退下。
這小僧得了好處,屁顛屁顛的出了房門,心裡只想着他日能在寺中高人一頭,卻沒曾想黃梅寺因他的消息而引來大變。
方仁尋思起來:“難不成老和尚背地裡謀劃些什麼?三個老東西聚在一起做什麼?難不成和周雲飛有關?”
一連串的疑問在方仁的腦海裡盤旋:“我要去親自看看情況!”
方仁立即起身,兩眼抹黑往大殿走去。
俗話說:“好奇害死貓。”人的好奇心一旦激起,就會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來。例如像聽牆根的做法,根本不是方仁的風格。他平時自付爲有道高僧,怎能做此出格之事。可是倘若關乎到自身的利益,那一切不可能就變成了可能。
方仁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大殿窗外,恰巧是同方同明兩人見到同空方丈之時,方仁趴在大殿牆外,聽得“散功”“佛法”幾個詞語,心下疑惑更甚。
這佛寺的大殿建設的高屋建瓴,勾心鬥角,空間本就極大,大殿的牆壁與佛像下的衆人距離極遠,方仁將耳朵緊緊貼在牆上,還是聽不真切,急得他滿頭大汗。
方仁又往前尋了一處牆壁,貼在牆下,這才隱隱約約聽到殿中的對話。
殿中的同空方丈修行數十年武功,如今爲了給周雲飛打通經脈,散去功力,同方、同明大師同樣修爲高深,但此時兩人的心思全在散去功力的同空身上,周雲飛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偷聽,這樣一來,四人中誰也沒有發現方仁的行跡。
蹲在牆外的方仁斷斷續續的偷聽了一會兒,心中大駭:“老和尚竟要將衣鉢傳給外人,豈有此理!”
方仁本就是黃梅寺方丈,想當然的把老和尚的衣鉢傳承當成囊中之物,只等同空將方丈之位交還給自己,誰曾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要搶奪他的未來,莫說泥佛也有三份火氣,更何況方仁本就不是個大度之人,咬牙切齒,當即想出一條毒計,要置周雲飛於死地!
方仁輕手輕腳的轉身離去,回到寮房,想了又想,拿不定主意。他是出家人,講究慈悲爲懷,與人行善,雖然平時在寺中拉幫結派,玩弄手段,卻從未害人性命,然而剛剛想出的毒計就像毒蛇一般縈繞在他的心頭。
正可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爲人的善與惡,在方仁的心中激烈的轉換。
方仁從小受到的佛家薰陶,自幼苦讀佛典,少時揚名,成年後一步一步從普通僧人到執事僧,最後衆望所歸擔任黃梅寺方丈,不可謂不順利,但是其中艱辛也只有方仁自己個兒清楚。
兩年前元朝國師同空禪師來到黃梅寺,全寺震動,於情於理他都應退位讓賢,將方丈之位讓給同空大師,在他心裡也是覺得理所應當。
況且同空平時不插手寺中事務,實際掌控權仍在方仁手中,實權並無損失。
同空年老,門下僅有兩名年少的弟子玄行、玄元,兩位年輕僧人雖然風評極好,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兩名弟子撐不起同空一脈的門面,老和尚定要另找傳人。
放眼黃梅寺,只有方仁纔是最佳人選。
方仁可以說是自學成才,只是象徵性的拜入一個不出名的老和尚門下,並未給方仁多少指點,沒多久就故去。沒有大師的傳承,這使得方仁在同等級的方丈中,始終擡不起頭。同空大師的來到,讓方仁看到了希望,他只等着同空將衣鉢傳給自己,使自己的和尚事業再上一個新高度。然而可惡的周雲飛的介入,掐斷了方仁的奢想!
方仁一跺腳,撐了一盞手燈,摸黑出寺,下山去尋急遞鋪。
元朝疆域廣大,極爲重視驛站的維持與運行,特設站戶,專門承擔此役,驛站上一切的交通工具,例如馬匹、板車,以及使臣的飲食供應,一部分由政府補貼,大部分由站戶負擔。在驛站中,專用以傳遞緊急文書的郵驛叫做急遞鋪。每十里或十五里、二十五里設一鋪,每鋪置鋪丁五人。鋪丁一晝夜行四百里,加急則爲五百里,徒步奔馳,輾轉傳遞軍政機要文書。
方仁就要尋這急遞鋪傳遞消息。
“伸手不見五指”這句俗語的含義,方仁此刻體會的淋漓盡致,他在山間小路上踉踉蹌蹌,只有一盞小小的手燈,搖搖晃晃的照亮眼前一丁點的路,早已經摔了三四個跟頭,鮮亮的僧袍沾滿了污漬。但是方仁忍着痛,一瘸一拐的來到寺外不遠處的一所木質小屋。
方仁整了整僧袍,上前叩門:“開門!開門!我有信要送!”
不一會兒,屋內有人不耐煩的喊道:“誰啊,都睡了!明兒再說!”
方仁聽後,還是不走,不停的叩門,道:“開門,我有圓符!”
屋內亮燈,聽得悉悉索索的一陣穿衣聲,屋內有人喊道:“快起!有軍情!”
“吱嘎”一聲,木門打開,裡面走出三人,當前一人點起火把,連忙走到方仁面前,看清方仁的僧袍:“可是這位大師叩門?”
方仁鼻尖一哼,斜着眼看着眼前的鋪丁,質問道:“當初爲何在此設一急遞鋪?”
鋪丁大窘,聲音顫道:“當今聖上爲了同空大師傳送書信而設。”他的聲音顫抖,帶着恐懼。
方仁手持圓符,指着鋪丁的鼻子,大聲喝道:“倘若同空大師因爾等慢待,身陷安危,該當何罪!”
三個鋪丁聽聞此言,“噗通”一聲,齊齊跪倒在地上,哭喊道:“大師開恩啊!我們三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好幾口都指望我們吶!”
方仁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心中極是舒坦:“廢話少說,趕緊拿着這道圓符,速速通知穆哈爾將軍,同空大師遭到一個叫周雲飛的惡徒挾持,危在旦夕,請將軍速速發兵來救!我就在這兒等着,你們快去!”
“是!是!是!”三個鋪丁磕頭,站起身來,接過圓符,留下一個看門,其餘二人一溜煙往山下軍營跑去。
方仁氣定神閒的跟着餘下鋪丁走進小屋,坐等軍隊到來。
他心中明白,無論山上的急遞鋪還是山下的軍營,都是元朝皇帝爲了同方大師而設,倘若知道老和尚有危險,這羣軍士定然發瘋般前來,到那時容不得周雲飛狡辯,就被會亂刀砍死,之後方丈之位自然落到他的身上。
想到這裡,方仁哈哈大笑,一旁的鋪丁嚇得腿肚子打顫,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一場衝突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