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可以望見綿延的草原,連風也涼爽起來,不再似在京城那般燥熱難耐,權珮在顛簸的馬車裡還是舒服的睡了一覺,起來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皇上打算就地休息。
家中的事情已經處置妥當,最終還是網開一面叫年熙文在家廟裡爲年熙舞誦經祈福,不許離開半步,對外也只說是年熙文重病不起,見不了客。
胤禛騎馬趕了過來,伸手扶着權珮下了馬車:“皇上突然又想喝你做的芙蕖羹了,這會可方便?”
風吹的權珮的裙角飛揚,這樣涼爽的天氣裡連心情也格外的好:“要皇上在等小半個時辰了。”
“這沒什麼,要用什麼需要我幫忙麼?”
“這到不必。”
帳篷裡的大臣剛剛散了,權珮就同胤禛一起將芙蕖羹送了過來,康熙笑着道:“來的正好,朕剛好有些餓了。”李德全侍候着康熙喝了一碗還剩下些就叫人端去賞給了後頭隨行的宮妃。康熙一時無事便叫了權珮和胤禛兩個陪着在外頭散步。
綠色的草原不遠處是成羣的牛羊,有紅色黃色的野花點綴在上頭,彷彿是精雕細琢的花邊,傍晚的天空朝霞滿天,整個天空都一片火紅,康熙的心情不錯:“看樣子明天的天氣不錯,瞧着晚霞滿天。”
也不過說些家常,卻也其樂融融。
不遠處有小隊的侍衛小跑了過來,康熙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領頭的侍衛上前跪下行禮:“皇上,您已經離營地有些遠了,還請皇上回營。”
這好似還是不大對,有什麼侍衛在皇上面前這樣說話的,但畢竟又是好心,康熙便叫了起:“起來吧,朕到不常見你。”
侍衛緩緩起身,卻在起來的一瞬間猛的往前跨出一大步,只見得樹葉般的亮片劃破了空氣直衝着康熙而去,離得最近的權珮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擋了上去,只覺得胸口和胳膊一痛,人也驟然失去了力氣,胤禛和旁邊的跟隨的侍衛已經衝了上來,作亂的刺客很快就被亂刀砍倒。
即便權珮擋了一下康熙沒有被命中要害,但也傷了腹部和一側的胳膊,混亂之中附近的人都趕了過來,皇上被擡了回去,胤禛抱着權珮面無表情,離的近的人卻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康熙傷的不重,醒來的也早,只是畢竟上了年紀,原本身體就不適,這一次大傷了元氣,見胤禛侍候在一旁,溫和的道:“你福晉怎麼樣了?沒什麼大礙吧?”
“還沒醒來,太醫說還需要休養幾天。”
若不是權珮一擋,這樣的暗器全部紮在康熙身上,對這個年逾古稀的老者來說絕對是致命的,完全可以說是權珮救了康熙。
“你回去守着你福晉,要是醒來就跟朕說一聲。”
胤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五阿哥上前輕勸道:“四哥回去吧,你在這也總是操心四嫂,在說四嫂救駕有功,你代皇阿瑪守着也理所應當。”
胤禛這才微微擡了擡眼皮,朝着康熙道:“那兒臣就先退下了。”
康熙的帳篷裡只剩下了幾個近身侍候的太監,於是聲音裡的疲憊也不加掩飾:“這個侍衛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回皇上的話,這個侍衛原先是暗衛裡的,據報,榮妃娘娘早前對他多有恩惠,近日也曾有過接觸。”
話只說這麼多好似也已經足夠了,康熙忽的嘲諷的笑了笑:“朕自問對她還說的過去,她到是心狠手辣,一點都不念舊情,要不是四福晉擋一下,朕就要命喪於此了。”
皇上的心裡肯定難受,畢竟信任了這麼久的人誰料想會下此毒手。
做了這麼久的皇帝,快要閉眼的時候卻傷心事一件連一件,難怪當年的先皇會選擇出家拋棄俗世,紅塵之中權勢與地位實在泯滅人心,家不成家,人不像人,康熙淒涼的笑了笑:“叫人去問她一句,到底爲了什麼?”
“爲什麼?”榮妃倨傲的冷笑:“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孩子接二連三的死去的時候就該知道爲什麼,赫舍哩,惠妃太后全部都是我的仇人,可我這輩子最大的仇人卻是皇上,說是給了我半輩子的榮寵,可沒問過我到底想要的什麼。我只想我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哪怕要我死也可以......”
連死都不怕,恨了他這麼久,只可惜他卻從來沒有看明白過,不知道從他這一生走過的人,有多少是真心對他,又有多少是假情假意。
從帳篷外頭進來的弘謙眼也熬的通紅,只是面上卻是真切的笑意,像個年幼的孩子,歡喜的向他傾訴:“我額娘醒來了!”
這樣的微笑讓康熙的心也暖和了一些:“你阿瑪呢?”
弘謙抿着嘴笑:“我額娘醒來,我阿瑪歡喜的暈過去了。”
康熙一怔,卻忽的釋懷的笑了起來,即便是皇家也有真情在,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也有人曾爲他敖紅了雙眼,也有人曾爲他歡喜的暈倒,只是被他忽略掉罷了,他撫摸着弘謙的脊背,像個尋常人家的祖父,欣慰的道:“好,很好!”
塞外之行因爲突然出現的刺客而中斷,回京途中,京裡傳來了榮妃的死訊,權珮還很虛弱,靠坐在胤禛的懷裡:“怎麼就突然去世了,沒聽的有什麼重病。”
胤禛仔細的替權珮沾了沾額頭的汗珠:“不要操什麼心,養好身子纔是首要。”
權珮淺笑:“生久兒的時候那麼重的傷都好了,現在跟那會比不過是皮外傷,哪裡用的着這麼緊張。”
這根本不是傷重傷輕的問題,胤禛是捨不得權珮受一絲傷害的,只是他總是吝嗇於表達,便只親了親權珮的額頭:“皇上叫按照妃位下葬,也沒有格外的恩寵,三阿哥已經先行回去了。”
看似尋常,又好似不尋常,權珮已經睏倦了起來,便依着胤禛閉上了眼:“皇上連奏摺都批閱不成了,人也總是沒有精神,你說回京後會不會又有什麼舉動?”
胤禛看她睏倦,聲音也壓低了幾分,柔和的彷彿三月的風:“這些事情都有我在,你好好休息,等回了京城自然就能見分曉。”
回京的途中皇上頻繁的召見大臣,好似是在商量什麼。
皇上病重,即便暫時沒有什麼性命之憂,但處理國事已然艱難起來,那就必須有一個人幫忙,大臣們的意思自然還是冊立太子,這樣即便皇上忽然駕崩,國家也不至於亂了套,康熙又何嘗不明白這些。
等回了京城,天氣正炎熱,花蕊同後宅的人侍候在權珮左右,畢竟是救了皇上,所以即便因此臥牀不起也叫人有些羨慕,宗室裡的福晉們挨個都來看望,命婦太太們也想來看,只是親近一些的還可以,離得遠了便也只放下禮物就走,不好太過打擾,雖然在養病,卻前所未有的熱鬧。
這樣忙亂的時候,聽說皇上將三阿哥到十四阿哥除過胤禛之外一共八位皇子都叫着單獨談了一次,外人是不知道說了什麼的。胤禛匆忙從衙門回來,連額頭上的汗也顧不得,端詳着權珮,見她臉色似乎好了些,才從丫頭手裡接過帕子沾了沾汗:“今兒有沒有好些?”
“好多了,下牀還走動了一會,想來過幾日就好了。”
“也別太勉強,慢慢來。”
權珮笑着答應,看他神色如常,並沒有因爲皇上獨獨落下他而有什麼不一樣的表現,她便握住他的手:“這幾日越發要沉住氣,千萬不能有任何舉動。”
“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他這樣說着終歸解開鈕釦的手還是頓了頓,說不在意怎麼可能,籌謀了那麼久,如果皇上不認同,那還是功虧一簣,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精力。
外頭疾步進來的太監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王爺......王爺......乾清宮...乾清宮來的旨意...皇上讓您入宮覲見!”
權珮笑着拉了拉胤禛的袖子:“怎的到還坐着不動了?難道要皇上久等?”
胤禛的眼裡這纔多了幾絲別樣的光芒,站了起來,輕拍了拍權珮的手:“在家等我。”
就好似成敗就看這一次一樣,胤禛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走了胤禛花蕊又過來陪伴,權珮不免就說起了弘謙小時候:“....打小我就對他嚴厲,總想着是個男孩子,他一直喜歡吃桂花糖,我覺得男子哪能這樣嬌氣甜絲絲的東西該女孩子吃纔好便總不許他吃,長了這麼大他從來沒吃過一口桂花糖,現在想實在是爲難他了,連個尋常人家的少爺都不如,後來在蘇州那幾年總是忙着做大人的事情,現在若問,他是不會玩小孩兒家的東西的,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大人一般辦事了,瞧着他現在十幾歲,說有二十幾歲也不爲過.....”
花蕊的眼微微瞪大:“額娘不說我都想不來弘謙還有這樣的事,難怪幾乎不見他吃甜東西的.....”這樣想着她竟然微微有些心疼,少年老成身後總有些讓人無法猜測的事情。
權珮輕笑,目光卻不自主的轉向了窗外,不知道胤禛在宮裡到底怎樣了?
乾清宮的書房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涼爽,皇上身體不適,擺的冰盆便也少,只是有好幾盆綠蔥蔥的長壽樹到也顯得別樣的醒目,皇上靠坐在榻上,好似在閉目眼神,但每說一句話都叫胤禛覺得震撼心神。
“.....朕雖然將老大老二都圈禁了,但心裡總是掛念,對老八朕確實厭惡,可畢竟是朕的骨肉,他們不認朕朕卻自始至終都認他們,朕老了,這次不過是僥倖撿回來半條命,以後朝堂上的事情朕是心有餘力不足。”好似這些話就已經讓皇上覺得疲累了,喘了幾口氣才接着道:“這麼多兒子其實各個都不錯,但到了現在朕就只喜歡你,知道爲什麼嗎?”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看向康熙:“請皇阿瑪指點。”
“朕覺得你瞧着冷冰冰的,但是有人情味,知道疼惜愛護家人,心中有愛才知道體恤百姓,焉能無視載舟之水?”
胤禛覺得他好似已經碰觸到了一些東西,驚心動魄。
太監端了熬好的藥上來,胤禛忙接到了手裡,皇上的胳膊受傷行動並不方便,他低頭認真的喂着康熙喝下去,康熙忽的笑了笑:“這麼多兒子裡只有你喂藥最在行,朕猜着必定是沒少給你福晉喂藥。”
胤禛到有些窘迫:“皇阿瑪見笑了。”
“朕知道你寵愛自己的福晉,但你能做到後宅和睦子嗣豐茂說明你還是個有理智的人,這一點就比老八強太多。”
康熙的口氣卻忽的鄭重起來:“朕若將江山給你,你可能做好這個皇帝。”
這一句叫胤禛跪在了地上:“皇阿瑪慎重。”
別的兒子都會說皇上必定長命百歲,兒子擔當不起這樣的話,獨獨胤禛叫他慎重考慮,康熙的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果真他沒有看錯人。
有太醫專門來給權珮請脈,花蕊也在,剛好這幾日精神也不大好,便叫太醫一併給把了脈,沒想到太醫斟酌再三,忽的恭喜道:“大奶奶這應該是喜脈了!”
花蕊好似還不大相信,權珮卻已經笑起來:“這是喜事,賞!”
胤禛才從乾清宮回來,只覺得屋子裡透着別樣的喜氣,連權珮也坐了起來,他有些訝異:“這是....”
“花蕊有身孕了!”
胤禛聽得果然面上也帶了笑意:“真是意外之喜。”
這話說的好似還有別的意思一般,權珮打量着胤禛:“皇上都說了什麼?”
“皇上說我堪爲明君!”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收個尾,在來個番外就完結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