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曉月一輩子都忘不掉,福晉的簪子利索的劃破那兩個太監喉嚨的樣子,鮮血還在半空,福晉的手已經落了下來,太陽*的炫目,福晉的眼冰的好似來自地獄。

她顫抖着掏出帕子替福晉將簪子擦拭乾淨,看着福晉冷漠的簪回髮髻,金鑲珠寶蝴蝶簪上蝴蝶彷彿因爲飽蘸了鮮血鮮活了起來,她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阿哥所院子裡的桂樹鬱鬱蔥蔥,五福晉和三福晉坐在院子裡說着閒話,宋氏和雁姑娘侍候在一旁,廊下的紅泥爐子上的茶壺突突的冒着熱氣,曉蓉呵斥丫頭趕緊上茶。

曉月才覺得心漸漸的回到了肚子裡。

福晉帶着淺笑,優雅又從容的同三福晉和五福晉打招呼,進屋子換了衣裳,金鑲珠寶蝴蝶簪還在頭上,福晉似乎渾然不覺,她不敢多做停留,悄悄進了屋子燒了那塊帶血的帕子,空氣中似乎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她有片刻的失神,曉蓉從外頭進來,笑着道:“做什麼?”

曉月嚇了一跳,見帕子也燒乾淨了:“沒什麼,你怎麼進來了”

“福晉要我進來看看你,說你剛纔在外頭曬着了,叫你在屋子裡歇着,不必出去。”

福晉話不多,但對她們確實體恤厚待,曉月微舒了一口氣:“可不是,得睡一會,晌午飯你幫我留些,我起來在吃。”

要會殺魚的人將魚殺掉處理乾淨,爐子上放着瓷盆,自己煮湯喝。

三福晉直笑:“我們也自己樂呵樂呵。”

權珮卷着慵懶的氣息,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夏日的午後斑駁的樹蔭落了一地,繾綣優美,這女子帶着不同於任何人的美貌,妖嬈綻放......

權珮散開緞子般的長髮,鋪散在鐵力木貴妃榻上,身上蓋着冰藍色蜀錦薄被,半靠在榻上看書,小丫頭在一旁輕扇着扇子,她眉宇之間只有專注,曉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直到權珮放下書她才忙捧上一碗清茶。

茶蓋與茶碗之間發出輕微細碎的碰撞聲,修長白皙手指配着青花瓷的茶具,似乎有股難言的優雅從容,半響才聽得權珮開口:“你沒事吧?”

“奴婢很好。”

權珮微微頷首:“對你我從來不多說,只安靜的等消息吧。”

福晉彷彿是在漫不經心的說些瑣事,曉月沒來由的安寧了下來:“奴婢明白了。”

此時此刻宜靜不宜動。

清涼幽深的宮殿裡,櫻草色的輕紗帷幔後有人問:“......出了什麼事?”

外頭的太監低聲道:“出去辦事的兩個太監被人用利器一擊斃命。”

帷幔後似乎是咦了一聲:“後宮裡誰有這樣的身手?”

太監不好回答選擇了沉默,半響才聽得帷幔後的聲音道:“盯緊了後宮的人,或有異樣就來稟報。御花園裡的情形也要細細的查。”

“奴才明白。”

德妃斜睨了一眼權珮:“到是真心實意來求的?”

“您看着給我們爺選個可心的。”

德妃輕笑:“罷了,你都求到這份上了,等選秀的時候我看着挑一個,在跟皇上說說。”

宮人從外面進來:“庶太妃烏蘇氏昨兒失足落水了,今兒才被人找見,跟着的兩個太監也跟着庶太妃去了。”

庶太妃烏蘇氏,無子無女又會招惹到誰?

“誰找見的?”

“回四福晉的話,浮到水面上了,不少人都看見了。”

德妃低頭略思索了片刻,大抵也覺得這樣的人物或生或死又能牽扯到什麼?便只囑咐權珮:“到底是個太妃,回去叫你們院子把鮮豔的東西收了一收,等到開靈,你肯定要跟前去拜拜的。”

權珮答應了一聲。回到院子換了一身舒服的衣裳坐在榻上,曉月忙跪在一旁替她輕揉着腿腳,低着頭輕聲道:“死去的太妃雖說無子,但好似當年先帝在的時候幫過太后幾次,一直很得太后的看重,日子過的還算說的過去,因入了太后的眼,也常常陪伴太后說話解悶的,只好似榮妃娘娘生的頭一個阿哥不好了,這位太妃牽扯到了裡面,在沒聽的她跟誰有過節。”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太妃一死大家都在議論,奴婢不用特意打聽只跟着聽聽就能知道這些事情。”

權珮面上總算有了幾分思考之態,半響又問:“御花園有人查看吧......”

“因知道福晉當日在湖邊釣魚的事,到有幾個太監宮女湊趣問我可看見過什麼?奴婢回說隱隱約約聽到過什麼聲音,但當時您釣魚累了,正要收竿,所以並沒有太在意。”

曉月五官小巧玲瓏,姿色尋常樣貌平平,很多時候看過一眼很難記住她的長相,但她又同樣沉穩幹練聰慧又透答,權珮難得的誇讚了一句:“還是你辦事可靠。”

說聽見到比沒聽見更能躲開嫌疑。

曉月有些受寵若驚:“都是奴婢當做的!”頓了頓又說了那幾個當時問她話的太監宮女:“一個御藥房的小太監,一個是浣衣院的小宮女。”就算是要查大抵也不會用自己明面上的人,但這些零零總總的或許已經連出了一些東西。

權珮又漫不經心了起來:“問問曉蓉,我要的貴妃紅到底做沒有做出來?”

福晉要的吃食總是聞所未聞,曉蓉捧着個水晶盤子裡端着一碟子牡丹花樣的紅色點心,有些忐忑的捧到權珮眼前:“福晉嚐嚐。”

膳房的太監開始並不大同意,後來也是聽曉蓉做的別緻,起了偷學的念頭才答應曉蓉在廚房做點心。

“阿恆嚐嚐我做的貴妃紅,還是熱的呢!”少年光潔的面龐上洋溢着溫暖的笑意,滿臉的期待,有鬨鬧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兇狠的左右衛橫衝直撞,五歲的那年權珮以罪臣之女充入掖庭,她哭喊着看着哥哥被帶走,貴妃紅落了一地.......

權珮捏了一塊咬了一口,味道熟悉又陌生,幼年時在宮中的種種又涌上了心頭,她擺了擺手:“以後不必做了。”

曉蓉不知道自己做的好還是不好,卻不敢開口問,忙應了一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血一般的鮮豔,抄家那日,祖母、母親、伯母、堂姐都上吊自縊,豔冠長安的南宮家女眷們香消玉損,從此只在長安的美豔的傳說中出現。權珮從睡夢中驚醒,羊角宮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芒,曉月坐在椅子上做着針線,見她醒了,忙朝外頭道:“將湯絡繡丸端上來。”

孩子在權珮的肚子裡動了動,權珮的眼才漸漸清明瞭起來,緩緩摸上肚子:“沒有什麼動靜吧?”

曉月道:“暫時沒聽的有什麼。”

丫頭端了清水侍候權珮淨了面手,喝了一碗湯絡繡丸,權珮覺得不那麼冰涼了,靠在牀上半響纔開口:“你家中還有兄弟姊妹麼?”

“奴婢還有個弟弟的,在那拉府上做個跑腿的小廝,媽死的早,爹娶了後媽,只是前年也去世了,家裡就只有一個弟弟不放心。”

“等到出宮建府我將你弟弟也要過來。你跟着我練些身手吧,只怕以後的事會多起來。”

曉月明白,從此刻起她便真正的成了福晉的心腹,丫頭裡在沒有人比的上她了,她跪下磕頭:“奴婢一定忠心與福晉,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又是一夜好眠,早起權珮換了鬆軟的鞋子,在院子裡由着丫頭們扶着走動,宋氏和雁姑娘都侍候在一旁,小太監領着請平安脈的太醫走了進來,曉月瞧見笑着問:“怎麼不是往常的張太醫?”

小太監道:“張太醫扭了腳告假在家裡,這位是太醫院的李院正,在太醫院有些年頭了。”

丫頭端了椅子過來請權珮坐下,一旁丫頭忙又提權珮淨手,椅子一旁擺着個墊子,頎長的李院正跪下來也不顯得矮小,身形魁梧的他到不像是文弱的大夫。

李院正細細的替權珮把脈,末了道:“脈象有力,福晉肚子裡的小阿哥很好。”快四十的人了,說起話來竟帶着幾分優雅的磁性,沒來由的就是有幾分吸引力,李院正緩緩起身,同權珮一般高度的時候,輕笑着低語:“湖邊,好身手。”這男子眼波流轉竟比女子的還要勾人攝魄幾分,白皙硬朗的面頰上不留鬍鬚,一點都看不出近四十的樣子。

李院正見眼前牡丹一般的女子眼中的冷厲一閃而過,嘴角越發帶了笑意:“改日我還來給福晉請脈。”

旁人沒看出端倪,只覺得氣氛好似同剛剛不大一樣了。

這男子信步出了院子,權珮的眼裡嗜血的光芒一閃而過,想要脅迫她做些什麼麼?只是做過這樣事情的人最終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晌午吃了飯,權珮小憩了片刻,起來又走動了一會,讀了一會書,纔好似想起來一般同曉月說話:“打聽打聽這個李醫正。”

夜色朦朧繾綣溫柔,男子和女子在榻上抵死纏綿,卻又說不出的違和,男子的眼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彷彿此刻的他是這世上至高無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