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陸軍中將筆直杵在長城俱樂部的大堂裡。令得富麗堂皇的俱樂部大堂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肅殺起來,所有工作人員都變得小心翼翼,說話也不敢大聲了。
長城俱樂部,是京師開設最早,最高檔的會所之一,平日裡也有不少的達官顯貴,巨賈大豪進進出出,甚至黨和國家領導人,亦並不鮮見。
但海向軍的氣勢,實在凌人。況且當得起一位陸軍中將佇立迎候的,自然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海叔叔,您坐吧。您杵這,可要連累了大家!”
何夢瑩打小和海向軍極熟的,笑着說道。
海向軍左右一看,可不是嗎,他站着,樑經緯夫婦,柳俊等人,都得陪他站着,沒一個敢坐。海向軍哈哈一笑。就在大堂的沙發上落座,服務小姐這纔敢於奉上香茗。
“海叔叔,什麼時候進京?”
剛一落座,柳俊就隨口問道。
海向軍頓時瞪大了眼睛,望着柳俊,沉聲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前段時間,軍方有傳言說南方軍區副司令員海向軍中將,要進京擔任首都衛戍區司令員,仍兼首都軍區副司令員。這個傳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首都衛戍區,乃是衛戍京畿重地的御林軍,自然要掌控在完全能夠放心的干將手中,海向軍是何長征最嫡系的親信將領,由他出任首都衛戍區司令員,執掌九門,很是合理。
柳俊笑了笑,說道:“現在還有能瞞得住人的人事調動嗎?”
這話,柳俊就有點忽悠的意味在內了。何武兩家的核心峰會,他每次都是必定會參加的。海向軍調任京師的動議,就是在年前的峰會上商談的。不過那時只是一個動議,尚未最終確定。柳俊參加何武系核心峰會,更多時候是起一個軍師的作用,並不隨意干涉重量級的人事安排。
這個度,他一直都掌握得很好。
“還要再看!”
海向軍也不瞞他,隨口應了一句,就不再多言。
正說話間,三臺奧迪大黑殼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首尾相連。車門打開,數名彪悍的衛士就四下散開,佔據了有利地形。
見了這個架勢,所有人,包括海向軍在內,都緊着站起來。
果然,從車上走下來的將軍,除了一身白色戎裝的何東進中將和武秋寒少將,當中一人,戎裝威武,肩章耀眼,不怒而威,正是軍委副主席何長征上將。
海向軍大步上前,舉手敬禮:“主席!”
何長征舉手還禮。
海向軍既然來到首都,肯定是早就上何府拜見過何長征的,不過到了公衆場合,這個規矩卻是半點也不能含糊。
柳市長有些頭暈。原本只是一個小範圍的聚會,不料就惹出了一大批尊神。他是真沒想到何長征會過來。何長征的身份,實在過於耀眼了,長城俱樂部自成立以來,何長征還是第一次蒞臨。當下顧不得多想。緊着上前,鞠躬如也,嘴裡唸唸有詞。
“何伯伯好,武叔叔好,三叔好……”
何長征與武秋寒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點頭耳,何東進比較開朗,笑着說道:“柳俊,這回失算了吧,一大堆人過來打你的秋風。”
柳俊笑道:“三叔,反正我已經被人家當肥羊宰過很多次,習慣了!”
何東進哈哈一笑。
二哥親自前來長城俱樂部,固然有一半是爲了海向軍,還有一半,卻是看柳俊的面子。這個年輕人,在二哥心目中的分量着實不低。
大家在大堂略事寒暄,何夢瑩便當先引路,兩名衛士更在何夢瑩之前。剛一拐過彎,迎面就碰上了剛纔那個叫老石的保安,慢慢的從前面巡查過來,一名彪悍的衛士立即攔住了他,目光十分警惕地在他身上仔細打量。
老石儘管行動遲緩,身上卻露出一股凜然的氣勢,這種煞氣,正是衛士們極其熟悉的。不曾在槍林彈雨中廝殺過的好漢子,身上不可能有這種氣勢。
老石似乎壓根沒在意衛士的舉動,雙眼直勾勾的望着何長征等人,雙脣微微噏動,臉上神色極其激動。雙目中竟然有淚光在閃爍。
何長征猛然站住了身子,也定定的望着老石,臉上露出一絲訝異之色,制止了衛士的進一步動作,稍頃,何長征說道:“石漢強?”
老石的眼淚終於流淌下來,雙腿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顫聲道:“師長!”
叫何長征“師長”的,必定是自衛還擊戰之前的老兵,七九年大戰之後,何長征就升任副軍長了!
海向軍嚷嚷起來:“石漢強,真的是你啊?”
石漢強又向海向軍敬禮:“團長!”
乍然在這裡見到舊部將士,海向軍很是激動,上前搗了石漢強一拳,叫道:“你小子,一聲不吭跑首都來了,也不打個招呼!”
石漢強咧嘴抽了一口冷氣,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淚水的。
何長征說道:“進房間裡去說話!”
主席有令,大家自然凜遵不誤,一行人走進了巨大的包廂。請客的雖然是柳市長,買單的必定是何大小姐,當下也不去勞煩柳市長了。徑自擺出了主人的架勢,招呼大家落座。石漢強現今雖只是俱樂部的一個保安領班,因了他是何長征的舊部,何東進微笑着,將靠近何長征的位置給石漢強讓了出來。
服務小姐先就給大家倒上飲料,海向軍很不樂意,說道:“大丫頭,上二鍋頭啊,喝什麼飲料?”
何夢瑩笑道:“先喝着飲料,說說話,待會再上二鍋頭……不過。海叔叔,我可跟你說好了,今晚上不許拼酒,保健醫生說了,我爸酒要少喝,不許超過三杯!”
何長征年過六旬,身體自不如青年時壯實,就任軍委常務副主席之後,何夫人對老伴的身體加意關心起來,與保健醫生“串通一氣”,對何長征喝酒抽菸這些“不良嗜好”嚴加管制。何夢瑩何夢潔姐妹倆,自然完全站在母親一邊,當起了“助紂爲虐”的幫手。
“三杯?那還喝個什麼勁?不行不行,今晚上不能依這個規矩!”
海向軍如何肯依?只是不搖頭!
何長征擺了擺手,說道:“老海,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適量吧!”
老首長髮話,海向軍不敢不依,當下很不樂意的應了,堂堂陸軍中將,大軍區副司令員,竟然嘟起了嘴,引得何夢瑩柳俊等一干小字輩竊笑不已。
何長征爲人最講紀律性,既然在家裡答應了妻子和保健醫生,控制飲酒,不管在哪裡,都是恪守不誤,卻叫嗜酒的海向軍失算了!
“漢強啊,你轉業之後,沒有分配工作嗎?怎麼到這裡來上班了?”
止住了海向軍,何長征又面向石漢強,關心地問道。
喧擾了好一陣,乍見老首長的驚喜略略淡去,石漢強不免拘謹起來。眼前這位,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何師長,而是軍隊最高首腦機關的掌舵人,其凜然之威。令人不自禁的心生懼意!
“報告……主席……”
石漢強有些結巴起來。
何長征再次擺擺手,說道:“你還是叫我師長吧!”
“是,師長!”石漢強立即又利索了,開始敘說自己的情況:“嗯,七九年我是分配了工作……”
隨着石漢強的敘述,何夢瑩才知道自己手下這位保安領班,原來大有來頭,竟然是七九年那場南線戰爭的一等功臣,戰鬥英雄。當然,他是大軍區級的戰鬥英雄,與樑經緯這樣全軍的戰鬥英雄,有所區別。當年石漢強與樑經緯一樣,是訓練標兵,全師大比武的優勝者,戰前提拔起來的排長。但他的運氣,不如樑經緯那麼好,在作戰中傷到了腿,戰鬥結束後,被授予一等功,大軍區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以正連職幹部身份轉業回地方,分配到了工廠擔任政工幹部。
很不幸的是,在隨後的改革大潮中,石漢強所在的工廠,因爲體制僵化,技術落後,很快就在競爭中敗北,遭到市場的無情淘汰,石漢強也就下崗了。
“不對啊,漢強,你是戰鬥英雄,當地政府,不能讓你下崗的,必須給你重新安排工作!”
海向軍插嘴問道。原本上官在座,他不能隨意僭越,不過眼下是私人性質的聚會,他又是何長征最看重的心腹愛將,些許僭越,也不當大事。
石漢強咧嘴一笑,憨厚地說道:“團長,是我自己要求下崗的。咱不能躺在功臣簿子上吃老本不是?工廠垮了,我這個黨委書記,也有責任嘛……再說,政府也有政府的難處,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
海向軍就悶了一把。
這個石漢強,當年在部隊就是出了名的忠厚,作戰的時候,也是因爲救戰友受的傷。轉業到了地方,還是一樣的忠厚老實。
“那,現在生活怎麼樣?過得去吧?”
何長征關心地問道。
石漢強猶豫了一下,說道:“好好,現在生活不錯,我在這裡上班,工資待遇都不錯,上級對我也挺好的……”
何長征望了他一眼,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