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碰頭會的小會議室。不是那種正規的會議室佈置，有點類似會客區的佈置，都是寬大舒適的布制沙發，圍成一個半圓形，室內鋪着大紅的地毯，很是舒適。
柳俊進來的時候，省委副書記羅自立、紀委書記許宏玖和省委組織部長向晗均已經到了，羅自立和許宏玖在抽菸，向晗則注視着筆記本，估計是熟悉一下馬上就要宣讀的相關幹部的資料。
見柳俊走進來，幾個人均含笑點頭。
柳俊在羅自立身邊坐下，羅自立笑着將手邊的香菸向他推了一下。
“謝謝。”
柳俊微微一笑，從煙盒裡拿出一支大中華來點上。
向晗笑道：“每次參加書記辦公會議，對我都是一個考驗……你們幾位，煙癮都不小啊。”
書記辦公會議的氣氛，歷來是比較隨意的，除了十分嚴肅的話題，大家說話也不是十分的小心在意，基本上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這樣的“抗議”，向晗也提出過好幾回了，不過每次均是笑着說的。大家都是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很快，劉飛鵬和邰惟清結伴走進會議室，邰惟清的秘書小鄭輕輕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在邰惟清身側的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擺出了記錄的架勢。
每次書記辦公會議，除了小鄭，還有省委辦公廳的一位秘書人員負責記錄。省委秘書長趙丹列席會議，名義上，他也是負責記錄的。事實上，秘書長大人當然不會親自動手，雖然說是列席，偶爾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和看法，也無人用“列席”來說事。
只是趙丹比較守規矩，一般情況下，很少發言。
“同志們都到齊了，那咱們開會吧。今天這個會議，主要是研究一下個別地市的幹部調整問題……向晗同志，請你介紹一下這些擬調整的幹部情況吧。”
邰惟清在主位上落座，眼光緩緩一掄，淡然說道。
聽得出來，邰書記的心情不是很好，似乎有些不大高興。卻不知是什麼事情，令得邰書記情緒不佳。柳俊估計，應該是和此番的幹部調整有關了。
內中原因，不但柳俊，其他省委領導也是心知肚明。
“是。邰書記！”
向晗點頭應答一聲，打開了面前的筆記本。
向晗第一個提出來調整的幹部位置，就是A省北部原南市的市委書記。原南市地處A省西北部，與中原省接壤。是A省人口最多，轄地面積最大的一個地級市，經濟發展相對來說，不盡如人意。GDP排名，也一向在省內居於靠後的位置。
這固然與原南市的地理位置和歷史原因有關，但與原南市的幹部班子配置，也有很大的關係。
一般來說，經濟越落後的地市，幹部“自產自銷”的情形也越是明顯。沒有耀眼的政績，幹部提不起來嘛，外邊的幹部，也不是很情願過去。多年時間累積下來，這些落後地區的幹部，大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老熟人，在一個鍋裡攪馬勺。小派系林立，到處都是小山頭。
原南市的主要領導幹部，年齡都比較偏大。前任市長樑文峰，去年退下去的時候。整整滿了六十歲。現在要調整的市委書記張寶生，也已五十九歲。說起來，張寶生與樑文峰是一對老冤家，兩個人均是原南市土生土長的幹部，工作履歷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均擔任過縣委書記。這兩個人在原南市鬥得厲害，說是糾纏了幾十年，毫不爲過。尤其是在爭奪市委書記位置的時候，更是鬥得“天翻地覆”，最終張寶生以年輕兩歲的“年齡優勢”，擊敗樑文峰，登上了市委書記的寶座。
當然了，對於省裡領導來說，這兩位，均屬於調整對象。
本土勢力坐大，一直是政壇最忌諱的事情。A省省級層面的本土勢力，均已被“清理”乾淨，省裡自然也不能長久容忍原南市存在這種情形。只是原南市一直不被省裡領導看重，沒有作爲重點“清理”對象，而且張寶生和樑文峰均已到了年齡紅線邊緣，也便由得他們多呆一兩年，順勢退休，省得強力調整，又橫生枝節。
去年調整樑文峰，邰惟清就有意要讓汪國釗去原南市接替市長職務。當時瞿浩錦還在任，提議汪國釗出任省政府辦公廳主任，給新省長做助手。邰惟清不是很樂意，想要將汪國釗遠遠打發出去。事實證明，邰惟清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汪國釗果然很快就成了劉飛鵬的心腹親信。頗受倚重，爲劉飛鵬出謀劃策，很是得力。
最終，是邰惟清推薦自己的一個心腹幹部，接替了原南市長。
原南市情況複雜，張寶生工作作風又很霸道，反正臨近退休，也沒了多少顧忌，經常在新市長面前擺老資格，跋扈得緊。新市長的工作很難開展，便不時到邰惟清面前訴訴苦。邰惟清早就存了要將張寶生換下來的心思。
如今張寶生年齡到線，邰書記自然就沒必要再將什麼客氣了。
張寶生退下來，這個已經成爲定論，沒有什麼爭議的，真正讓柳俊略略感到意外的是，省委組織部提出來的原南市委書記擬任人選。
向晗一共提出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赫然正是汪國釗。另外一個，則是省委機關工委書記麥賢斌。
柳俊一聽，便明白了邰惟清不高興的原因。毫無疑問，麥賢斌纔是邰惟清屬意的人選。汪國釗乃是劉飛鵬推出來和麥賢斌打擂臺的。
照說地級市市委書記的擬任，在一省之內，要算是比較重大的人事調整了。一般這種情況，省委書記和省長會先通個氣。這是程序所必須的。何況邰惟清不是那種強勢的省委書記，劉飛鵬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省長。兩人目前在省裡的實力，難分軒輊。邰惟清佔據了省委書記的位置，略略佔優而已。
估計邰惟清肯定也遵循程序，和劉飛鵬通過氣的，最終還是兩個截然不同陣營的人選上了省委書記辦公會討論，可見兩人的溝通，並未達成一致。
邰惟清力薦麥賢斌出任原南市委書記，柳俊也頗能理解。市長已經是邰惟清的心腹，再加上麥賢斌過去，原南市毫無疑問將牢牢掌控在邰惟清手中。劉飛鵬和柳俊這兩派勢力，都不要想插手進去。
除了政治上的訴求之外，邰惟清強力掌控原南市，還有另外一個很隱秘的原因，那就是謝媛在原南市接手了兩個大工程，造價均在十個億以上。如果原南市的書記市長，均是邰惟清的嫡系幹部，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這個秘密，邰惟清自信保守得很到位。
謝媛不是那種八卦無腦的女子，料必不會逢人就說，自己在原南市大把撈錢。
當然，這也只是邰惟清自我感覺良好，事實上，柳俊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謝媛莫名其妙上了玉蘭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便引起了柳俊的警惕。後來更是從丁靈嘴裡得到了驗證。既然如此，要柳俊不關注謝媛的動向，可就說不過去了。
至於劉飛鵬是否也在關注謝媛，柳俊不得而知。從他推薦汪國釗出任原南市委書記一職來看，或許也有所針對。當然，也不排除劉飛鵬在給汪國釗豐富任職經歷。汪國釗先後擔任過吳西市長和玉蘭市長，獨獨欠缺一個市委書記的任職經歷，這對於他將來登上更高的位置，有些不利的影響。借這個機會，去原南市轉一圈，是個不錯的計劃。
不管怎麼樣，汪國釗是個有能耐的，這一點，連柳俊也不否認。尤其是在經濟建設方面，汪國釗能力很強。原南市那樣落後的地區，確實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過去掌舵，纔有望得到高速的發展。
可能邰惟清和劉飛鵬都很清楚，目前柳俊的注意力主要是放在“支柱產業”上頭，忙於應付來自最高層的“責難”，暫時不會有餘力參與省內人事的“爭鬥”，故此在這個問題上，他倆誰也沒有徵求柳俊的意見。而且，照原則來說。這樣的幹部調整，事先也沒有必要非得和省會城市市委書記通氣。
同是省委副書記，分工不同，實際權力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柳俊也不是很在意。
他對原南市的幹部安排，本就沒什麼興趣。
接下來，向晗公佈的第二個調整崗位，是省政府秘書長職務。省政府原任秘書長，準備調其他省份任職，這個職務便空缺出來了。
有趣的是，這個職務也出現了兩個擬任人選。一個還是汪國釗，另外一個則是省政府的另一位副秘書長吳承君。
這個擬任，一聽就知道吳承君不過是陪練，真正的正選，還是汪國釗。
汪國釗現任省政府副秘書長兼省政府辦公廳主任，無論資歷還是聲望，均在吳承君之上，加上他有劉飛鵬做堅強後盾，硬碰硬的話，吳承君可謂沒有任何希望勝出。
擔任省委副書記也有一年多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有意思的情形，柳俊嘴角不由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