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宏玖打開面前的筆記本,取出老‘花’鏡戴上。
許宏玖五十幾歲,頭髮常年染得烏青,也很在意穿戴,顯得很是年輕,乍一看上去,也就四十幾歲的樣子。說起來,許宏玖還是很有政治抱負的,希望在仕途上能夠更進一步。
但這副老‘花’鏡,卻清楚地昭示着一個事實——他不再年輕了。
當然,五十幾歲的實權省紀委書記,在副部這個層級裡,也不算老,正當年。今年面臨省委班子換屆,明年全國黨代會召開,運作得當的話,許宏玖的政治抱負,還是很有希望實現的。
“同志們,根據初步覈實,曾永正確實存在比較嚴重的問題……”
許宏玖不徐不疾地說道,語氣平靜如衡。作爲一個老紀檢幹部,許宏玖對於幹部的腐敗問題,早就司空見慣了,不是驚天大案,引不起他的‘激’動。
“現在已經查明,曾永正自一九九八年九月份至今擔任丹陽市委副書記兼市紀委書記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在項目承包、糾紛處理、工程招投標、職務升遷、違紀違法案件的查辦等方面爲他人謀取利益,收受了數額較大的好處。目前所知的,有一十七人向他行賄,合計一千二百多萬元,美元兩萬多元,港幣三萬元……”
許宏玖這個數據一保出來,與會的省委書記們的臉‘色’立即變得凝重起來。
一千二百多萬,對於地處偏僻,經濟落後的丹陽市來說,絕對是個天文數字。這還僅僅只是初步覈實。正式立案之後,隨着調查的深入,肯定還有更多的情況暴‘露’出來。
鉅貪曾永正絕對算得上鉅貪說不定不比安豐市的原書記洪天敬“遜‘色’”。
“曾永正實施這些違紀行爲,其妻子均是他的同夥,不同程度地參與了其中。根據初步覈實的情況來看,曾永正存在如下幾個嚴重的問題。第一,是受賄。單是丹陽市某建築工程公司的老闆文某,就先後十餘次向曾永正以及他的妻子行賄,總額超過五百萬元。此外還有其他人向曾永正行賄,受賄總金額將近一千萬元……”
說到這裡,許宏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會議室寂靜無聲。
“曾永正所犯的第二個錯誤,是利用職權,干涉正常的組織工作。其中也涉及到受賄……”
許宏玖繼續說明曾永正的問題,簡單舉了幾個例子。曾永正是土生土長的丹陽幹部,期間在省直機關工作過一段時間,大部分時間,是在丹陽市工作,擔任市紀委書記之前,也擔任過較長時間的縣委書記職務。曾永正收受下屬官員的賄賂之後,干涉正常的幹部提拔流程,違規提拔使用幹部。說白了,就是“賣官鬻爵”。
這要算是很多地方的官場通病,所謂“光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指日提升。”
在座的均是久經仕途的高級領導幹部,對這樣的情況,心知肚明。
“曾永正所犯的第三個錯誤,是生活作風糜爛,據瞭解,丹陽市和曾永正有不正當兩‘性’關係的‘女’子,有六個。其中有兩個是黨政機關的‘女’幹部。曾永正也涉嫌利用職權,爲他的這些情人謀取好處。”
這個也是官場常態。幾乎每一個腐敗官員後面,都站着一長串的情人。如果在腐敗官員的身後查不到這些各式各樣的情人,反倒奇怪了。
“第四,曾永正不但受賄,而且索賄,並且手段翻新,‘花’樣百出。甚至爲了侵奪他人的合法財產,不惜動用紀委的力量,對非黨員幹部進行雙規等紀律手段。公然向受害人索取好處。在曾永正犯錯誤特別嚴重的幾年間,丹陽市流傳着這樣一段話,說是做生意,要求得紀委的保護,要掛紀委的重點保護單位的牌牌,不然的話,就要遭殃。根據我們的調查瞭解,這樣的情況,確實存在。目前在丹陽市的很多‘私’營單位,都掛着丹陽市紀委頒發的重點保護單位的牌子……”
許宏玖緩緩說道。
“市紀委爲‘私’營單位掛牌保護,曾永正也算是開先河了,簡直是膽大妄爲”
聽到這裡,柳俊冷“哼”一聲,極其不悅地說道。
劉光興跟着說道:“這就叫做利令智昏。丹陽市紀委,變成收保護費的機關了。”
劉飛鵬與羅自立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許宏玖微微點頭,說道:“是啊,曾永正的問題,確實很嚴重。”
應該說,許宏玖這個通報,很是中規中矩,因爲紀委是黨紀監督機關,不是司法機關,所以許宏玖言辭之間,一直說的是“違紀”、“錯誤”這類的定‘性’詞語,並未說“犯罪”。是不是犯罪,要由司法機關來判定。
這些程序上的問題,許宏玖一直都是比較注意的。
“據我們瞭解,曾永正在丹陽市幹部隊伍之中,‘威望’很高,丹陽的很多幹部都很怕他。可以說是畏之如虎。德城縣,也就是曾永正的老家,有一個建設局長,因爲在工程承包過程中,不聽曾永正的招呼,結果被雙規,查了五十多天,沒查出什麼問題,最後還是把這個建設局長撤了,調任了另一個閒散的職務。曾永正就是用這種方式,來樹立他的權威。”
許宏玖繼續不徐不疾地說道。
雖然他以前是有要保曾永正的念頭,在得知了柳俊的態度之後,就改變了主意。既然要查,那就查得通透點。搞個不上不下的,沒意思。保護下屬能夠樹立許宏玖的權威,同樣的道理,嚴懲腐敗官員,一樣可以確立省紀委書記的權威。
第一條路走不通,就走第二條路。
至少現在聽起來,許宏玖是真正的做到了鐵面無‘私’,沒打算爲曾永正開脫。
許宏玖差不多談了一個小時,才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大家都望向劉飛鵬。
劉飛鵬雙眉微蹙,說道:“這麼說,曾永正已經完全腐敗掉了?”
許宏玖微微頷首,說道:“照初步覈實的情況來看,可以這麼斷定。我們已經採取措施,將他監視起來了,以防他畏罪潛逃。”
劉飛鵬點了點頭,省紀委的措施還是很到位的。
“既然如此,我看可以對曾永正採取進一步的手段了。同志們的意見呢?”
“我同意。”
柳俊舉起了手。
書記辦公會議儘管不就具體問題做出決議,只是討論,決議要在常委會上做出。但是大家還是保留着表決的習慣,舉手同意。
羅自立也舉起手:“我同意。”
“我也同意。”
劉光興表明了態度。
至於許宏玖,他剛剛通報情況的時候,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好,那麼,宏玖書記,這個案子就要辛苦你了。鑑於曾永正擔任丹陽市紀委書記的時間比較長,也算是老資格的領導幹部了,而且這個案子的情況,可能也比較複雜。所以,我建議宏玖書記親自掛帥,主辦這個案子。專案小組的人員,由你去調配。你看呢?”
劉飛鵬很客氣地徵詢許宏玖的意見。
許宏玖頷首應諾,就算劉飛鵬不這麼安排,許宏玖自己也會主動掛帥。查辦一個市紀委書記,許宏玖不可能將主動權‘交’到別人手裡去。
“劉書記,宏玖書記,我還有個建議……”
羅自立忽然說道。
劉飛鵬望向羅自立:“自立書記請講。”
“曾永正問題嚴重,這是不用說的了。但是我覺得,這個案子,要注意控制範圍,不要搞得太張揚。不管怎麼說,丹陽市是經濟欠發達的地區,我們應該多弘揚正面的,積極的東西,這是主旋律嘛。如果這個案子不控制範圍,牽連太廣,很容易引發丹陽市幹部隊伍的不穩定。這對於加快發展丹陽的經濟,是不利的。”
“自立書記言之有理。我也是這樣認爲的。曾永正犯錯誤,只是代表着他個人腐化墮落了,應該把他和丹陽市紀委的其他幹部分開來看待。我們查辦腐敗幹部的目的,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是更好的爲經濟建設服務。本末不能倒置。如果因爲查辦一個腐敗官員,導致整個系統甚至整個丹陽的幹部隊伍不穩定,那就得不償失。宏玖書記,希望你考慮自立書記的意見。”
劉飛鵬馬上說道。
很顯然,羅自立和劉飛鵬都擔心柳俊藉機做文章。就好像安豐市一樣,儘管洪天敬倒臺之後,派過去的許雲暉和王良旭都可以稱作是劉飛鵬線上的幹部,但現在的安豐市,畢竟不是以前的安豐市了,也沒有人將安豐再看做是劉飛鵬的後‘花’園。
柳俊要是依樣葫蘆的在丹陽來上這麼一手,卻是不可不防。
許宏玖點點頭,情不自禁地望了柳俊一眼。
柳俊端起水杯喝水,神‘色’淡然,沒有打算繼續發言。老實說,柳省長現在對‘插’手丹陽市的幹部隊伍,並無太大的興趣,劉書記和羅書記,有點過慮了。
“同志們,這是一個教訓……”
見柳俊沒有“意外反應”,劉飛鵬便開始做總結。
省級班子的會議,總是要開成團結的,進步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