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做到省會城市市委常委,自然都不是尋常之輩。婁海英忽然演這麼一出,大家震驚之餘,目光情不自禁的向丁玉舟臉上望去。
儘管丁玉舟的威望已經大不如前,但基本力量尚在。以往公認的丁系嫡系,除了政法委書記孟繼良態度變得有些曖昧,其他人的態度,並沒有發生十分特別的變化。
杜文若收斂了些,緊跟丁玉舟的步伐沒有變。他素日囂張跋扈,得罪的人太多,不緊跟丁玉舟,沒有別的出路。不然的話,下場只有更加糟糕。
組織部長金立奇、陽川區委書記韓勁武、統戰部長婁海英、秘書長馮濤等人,腦門上依舊貼着“丁字”標籤。
官場上站隊,也是很嚴肅的事情,並不是隨便就可以改變陣營的。
只不過這些丁系人馬,是否還會如以前那樣,不遺餘力的支持丁玉舟,可就難說了。
現在婁海英如此表現,大家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丁玉舟身上。
照常理分析,婁海英沒有出手的理由。就算張嘯華當真得罪了她,婁海英必欲除之而後快,也犯不着去得罪柳俊。如今的玉蘭市,與柳衙內對着幹,箇中含義與“趟地雷”基本相差無幾。爲了搞倒一個張嘯華,婁海英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昂了些。
因此大家自然而然的“懷疑”到丁玉舟身上,也就十分正常了。
丁玉舟端起水杯喝水,面無表情,點塵不驚。
“我來說兩句吧……”
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是陽川區區委書記韓勁武。韓勁武以往在常委會上也是不怎麼發言的。他的地位與柳俊相類似,排名也恰恰在柳俊之上。當然,陽川區作爲a省與玉蘭市的首善之區,有着特殊的地位,韓勁武的資格也較老,這個是他與柳俊的不同之處。
“我認爲,婁部長的意見很值得重視。根據剛纔田書記介紹的情況來看,長江生化公司造成的危害,程度很厲害,危害的範圍也很廣,整整六千工人和村民受害,這是一個嚴重的事件。人民羣衆的生命安全重於一切,這是我黨執政爲民的宗旨。那麼,這個事件是如何引發的呢?僅僅只是急於引進外資,一時失察?如果真是如此,當然也是情有可原。但也很難百分之百肯定,事情真相就是如此。這裡面,是不是涉及到權錢交易?我看應該好好查一查!查清楚了,也好對廣大受害羣衆做一個交代!”
韓勁武也是做慣一把手的人,說話不徐不疾,錯落有致,語調平穩沉緩,很有力度。他如此一表態,會議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韓勁武在市委常委中的排名,雖然次於婁海英。但就實際權力和影響力而論,陽川區委書記遠不是市委統戰部長可以比擬的。況且韓勁武爲人強勢,和柳俊一樣,自家一畝三分地經營得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他說出來的話,任何一個常委都要仔細掂量一下。
“田書記,你認爲呢?”
韓勁武又再加了一句,直指田弘正,要她表態。
崔福誠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顯見得對韓勁武這樣咄咄逼人的態度不是很滿意。
“韓書記,我看事情還是應該辯證地來分析。長江生化公司這個事件,確實是比較惡劣。但是長河區,特別是柳俊書記,對此事的處置還是十分得力的。一發現有問題,馬上查封了長江生化公司,停止生產,又對受到毒害的職工和村民採取了緊急的救護措施。此事我和柳書記溝通過,後續還會有大批的慈善資金和慈善藥品抵達,對中毒羣衆進行進一步的救治。這就很好嘛,凡事要向前看……”
崔福誠緩緩說道,語調比較高昂。
自從柳俊“大鬧”常委會,丁玉舟杜文若銳氣頓挫,崔市長的官威官氣,就日漸展露出來了。
“除了對羣衆的及時救治,長河區在此事件上的處理,也是可圈可點。沒有捂蓋子嘛……而是很正面地進行了處理,通過法院來裁定,對增強長河區,乃至增強全市幹部依法行政的意識,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而且,法院裁決之後,長河區又對相關領導幹部,進行了組織處理。這都是好的,正面的影響。我認爲,凡事要適可而止,過猶不及。不管怎麼說,長江生化公司是長河高新區當初引進的企業,出了問題,依法處理的同時,也要注意一個影響。不能讓其他投資商產生誤解。這個,是關係到今後長河區的整體利益,相對而言,是否繼續追究張嘯華的責任,就不是那麼迫切了。”
“那崔市長的意思是說,爲了招商引資,爲了照顧投資商的感情,我們就可以放任幹部的腐敗情形發生,不聞不問?”
崔福誠話音未落,婁海英馬上就進行了反擊。
這個話,該當由她來說。因爲她是女同志,又是黨委職能部門的首長,身份與韓勁武還是有區別的。如果韓勁武這樣說,火藥味就太濃了點。
崔福誠不由有些生氣,不悅地說道:“婁海英同志,你這話就不對了。我什麼時候說過爲了招商引資就可以放任腐敗分子?不要混淆概念嘛……張嘯華的問題,早在一年前就有了組織結論,而且已經報省委備案。這個時候,再將這些陳年舊事翻出來,有這個必要嗎?如果張嘯華在市工會表現不佳,你作爲市總工會的主席,可以直接提出對他進行處分!”
婁海英頓時沉下臉來,手裡緊緊握住做記錄的鋼筆,神情亦很是不悅。
崔福誠這話,就是直指她婁海英公報私仇。在市工會管不了張嘯華,到這裡來給人家穿小鞋。應該說,崔福誠這一手,也是夠狠的。不管張嘯華過去犯了什麼錯誤,既然已經做了組織結論,就算是蓋棺定論了。再這樣死死揪住不放,將一個坐冷板凳的幹部往死裡整,可不符合官場規則。
每個人的內心,都是有那麼一點“同情弱者”的心理。去年這個時候,張嘯華還和大家一樣,是玉蘭市委常委的一員,坐在這個會議室裡和大家一起商討問題,多少該有些香火之情吧?
都已經“淪落”至此,何必不死不休?
多數常委眼中,就流露出深以爲然的神情。
官場險惡,誰能保證自己哪天不犯錯誤?張嘯華的問題已經有了組織結論,再翻出來窮追猛打,開了這個先例,那就人人自危了。
“呵呵,崔市長說得很有道理啊……”
金立奇的大嗓門,在會議室裡響了起來,笑呵呵的。
其他常委不由一愣。
這個常委會,越開越有意思啦。怎麼金立奇也幫崔福誠說起話來了?莫非丁玉舟的陣營,再次出現了動搖跡象?
金立奇可是市委常委中,排名僅次於四位副書記的常委,組織部長。份量遠在韓勁武與婁海英之上。分管幹部工作的蔡先鋒,已經保持“中立”了,假使金立奇也“倒戈”,丁玉舟手裡的幹部調整大權便會旁落,可就真的要和以前的崔福誠調一個個了!甚至更加糟糕。
試想一個捏不住烏紗帽的書記,還有何威信可言?
“長河區在柳俊書記的領導下,目前形勢喜人,投資商的熱情很高。我們確實是應該對這種高漲的熱情予以保護。所以,我認爲,追究張嘯華和其他相關幹部的責任,就是必須的。一個廉潔的政府,就是對投資商最大的保護!況且,處理失職幹部,純粹是我們組織內部的事情嘛,投資商不會來干涉吧?我是很相信柳書記的,對這些投資商的心態,柳書記應該比我們更加了解。是吧,柳書記?”
金立奇眼望柳俊,笑眯眯的說道。
大家這才又暗暗搖了一下頭。
金立奇畢竟還是在丁玉舟線上的,只是說話的方式比較委婉罷了。
柳俊微微一笑,不吭聲。
這種淵停嶽峙的氣度,令得金立奇渾身一激靈,忙即再次笑了一下,扭過了頭去,心裡好生後悔,不該指名道姓去問人家。
他可以直言不諱的與崔福誠交鋒,卻一點都不想領教柳衙內的手段。
在金立奇心目中,玉蘭市委班子成員,只有柳俊纔是丁玉舟真正的對手。某種意義上說,崔福誠不過是受柳俊影響的一個馬前卒罷了。
“我看,查一查也好。”
一直默不作聲的政法委書記孟繼良終於也開了口。
“張嘯華的問題,雖然已經有了組織結論,但那個時候,長江生化公司的問題還沒有暴露出來嘛。現在暴露了,就是出了新情況。仔細再查一查,也符合紀律檢查的條例。田書記不是一直都堅持對有問題的幹部,一查到底嗎?我建議再查一查!”
孟繼良一發言,緊挨丁玉舟的崔福誠敏銳地感覺到,丁玉舟的眉毛略略揚了起來,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一股久違的凌厲氣勢散發而出。
崔福誠頓時心中一驚。
強勢的丁玉舟,又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