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A省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官場上的人。主要是忙一件事,那就是兩會召開。
今年的黨代會和人代會,至關重要,都涉及到換屆選舉,A省沉寂了五年的勢力圈子,要重新劃分了。比較而言,A省的幹部們,比其他省份的幹部,更加心下惴惴。雖然說,此番兩代會,只確定省一級班子的成員,但省委省政府人事佈局塵埃落定之後,毫無疑問,緊接着降臨的就是各地市班子的調整,這會形成一個連鎖效應,像一顆石子投在水裡,激起的漣漪會一圈一圈擴散開去。
A省各地市成立的時間不同,各地黨代會和人代會召開的時間也不完全一致,有先有後。省裡兩代會召開之前,部分地市已經進行了換屆選舉,確定了新的領導班子。玉蘭市原本也準備趕在省裡兩代會之前先召開市裡的黨代會和人代會。但被省委否了。省委明確要求玉蘭市的兩代會,放在省裡兩代會之後召開。
其實什麼時候召開兩代會,一直都是由市裡自行決定的,只要與法律規定不相違背就可以了,省裡一般不會隨便干涉市裡的事務。
此番省委出人意料的直接否決玉蘭市兩代會提前召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歸根結底在於,瞿浩錦還沒上任!
玉蘭市想要趕在新省委書記到任之前,將市裡的人事佈局定下來,是可以理解的。丁玉舟身爲省委副書記,他的去留,由中央決定,A省省委,只有建議權。
不過讓丁玉舟揪心的是,眼見得省裡兩會召開在即,上頭對他的去留問題,竟然遲遲沒有表態。丁玉舟爲此直截了當諮詢過靳秀實,靳秀實卻只是讓他安心等待,說中央必定會有妥善的安排。
也不是靳秀實對丁玉舟產生了意見,實在如今靳秀實也有很多事情確定不了。他現在的身份,不過是個“維持內閣”的首領,真正的大計,要等瞿浩錦來拿!
丁玉舟就想趕在瞿浩錦到任之前,將玉蘭市的盤子先定下來。且不管他丁玉舟是去是留,在自己掌控的範圍內,先定下玉蘭市的大計,比較穩妥。只要靳秀實還在位置上,丁玉舟的基本意志。還是可以得到貫徹執行。
只可惜,丁玉舟看到了這一層,其他人也看到了。
高層大佬與靳秀實通電話的時候,明白無誤透露了這個意思,玉蘭市的班子,要等瞿浩錦到任之後,才能最後確定。
這一點,靳秀實很能理解。
若是別的地市,還則罷了。玉蘭市作爲省會城市,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都非比尋常,豈能由下面的人自作主張?
靳秀實強勢歸強勢,卻是個很守規矩的人。他在任的時候,不允許別人破壞他的規則,那麼離任之時,自己也不能做破壞規則的事情。能做到省委書記,總是不簡單的。這也是高層大佬,雖然對A省的經濟發展很不滿意,但對靳秀實本人,還是比較尊重的原因。
一個致力於維護整個階層利益的人,必定會得到同階層其他重量級人物的尊重。
柳衙內一如往昔,致力於自己分管的工作。經過去年的羣體事件風波。玉蘭市多數國有企業順利完成了股份制改造,生產銷售步入正軌,已經有一部分企業產生了盈利。類似玉西機電總公司這樣虧損嚴重的骨幹企業,在竇以德和張文波的帶領下,也展露出良好的發展勢頭,去年年底就開始有了一定的銷售收入,解決了現有職工的待遇問題。
來玉蘭市兩年半時間不到,柳俊可謂是超額完成了任務。
他對此番省裡市裡的兩會,不是很在意。何延安已經調走,省一級層面,他暫時不怎麼能插手進去。也就不必要硬往裡摻和。至於市裡,局勢更是複雜,丁玉舟崔福誠都去向未定,其他人更是不好拿。倒是他自己,沒啥好擔心的。如果上頭有意讓他繼續留在玉蘭市,市委副書記的位置是穩穩的。
靳秀實雖然向他釋放了善意,也是控制在很小的圈子裡,主要還是讓他和靳有爲李惠將私人友誼建立起來,看重的是他日後的前景,而不是馬上就在省裡的激鬥中有所作爲。
一個二十八歲的副廳級幹部,就算後臺再硬,背景再大,資歷畢竟差了些。
不過柳俊能沉得住氣,自有沉不住氣的人。
這位沉不住氣的仁兄,乃是崔福誠。
“柳書記,今晚有空嗎?”
崔福誠將電話打到了柳俊的辦公室,語氣中略略帶着一絲焦慮。
柳俊笑了笑,說道:“市長見召,焉敢沒空!”
“呵呵。柳書記真是……這樣,晚上一起去水藍之夜放鬆一下吧?”
柳俊吃了一驚。崔福誠約他出去放鬆,很是尋常。他們彼此之間,也經常會發出這樣的邀請。不過大多是在語後添情或者其他比較清靜的咖啡廳西餐廳等地,也有一起去郊區釣魚。主動邀請他去水藍之夜這種燈紅酒綠的所在放鬆,於崔福誠還是第一次。
“怎麼,市長換了口味?”
柳俊笑着問道。
“呵呵,偶爾放鬆一下。”
崔福誠笑着說道。其實他是爲了柳俊着想,儘管柳俊氣度沉穩異常,完全與普通的年輕人迥異,終歸只有二十八九歲,隨便擱在那個單位,都是小年輕。崔福誠覺得,柳俊肯定也有年輕人的享樂需求。不能老是叫人家遷就自己。
既然崔福誠有這般好意,柳俊自也不能拒絕。
不知道崔福誠以前是否去水藍之夜消費過,柳俊也就沒有越俎代庖,代爲安排。反正是崔福誠做東,柳書記客隨主便,一切由崔市長做主。
不料崔福誠還真是第一回去水藍之夜消費,整個水藍之夜,壓根就沒人認識崔市長。要說現在資訊逐漸發達,玉蘭市作爲省會城市,一市之長也經常會在電視上拋頭露面。出鏡率不低。只是娛樂場所的工作人員,又有幾個人會關注本市新聞呢?
再說,在普通人心目中,市長出巡,必定是前呼後擁,威風顯赫的。
崔福誠與柳俊一起出去娛樂放鬆,通常都異常低調,這兩位的性格,原本就都是很沉穩的,誰也不喜歡張揚。連司機都是柳俊臨時充任,開了自己的奧迪車。接崔福誠一塊去的水藍之夜。
除了影子般的徐文和與魏春山,隨行人員一個不見。
水藍之夜,柳俊倒是來過許多次,不過每次都是應邀而來,直接進最豪華的那個套間,對其他的也不是很熟悉。服務員真正見識過這位柳衙內的,也不多。
兩個人並不顯擺,反正所謂放鬆,只是一個由頭,放鬆過後的談話纔是正經事。
不料水藍之夜生意好到爆棚,愣是找不到一間空房。
崔福誠縱然是一市之長,對娛樂場所所知不多,一時之間,難以索解,不明白何以水藍之夜的生意會好得這麼出奇。
柳俊就笑道:“早知道這樣,去秋水大酒店也行。”
崔福誠笑了一下,倒也並不難堪。以他和柳俊之間的交情,柳俊斷然不會故意諷刺他。
水藍之夜的服務員就邀請他們先在休息區等候一下,說是一有了房間就馬上給他們安排。
柳俊笑着問道:“今天生意怎麼這麼好?”
服務員答道:“先生,我們是整個玉蘭市最高檔的娛樂場所,每天生意都是這麼好的。再說了,省裡不是馬上就要召開兩會嗎?來了很多下面地市的領導幹部,在這裡消費呢……”
崔福誠和柳俊恍然大悟。
如此敏感的時期,總是會有許多人忙着在省裡找關係會朋友的。
柳俊本想領着崔福誠徑直去到自己經常去的豪華套間,又不清楚那個套間是否有別的客人在,也就算了,與崔福誠在休息區坐了下來,掏出香菸,兩人邊抽邊聊。
“柳書記,這一回,我可能要動一動了。”
休息區左近無人,崔福誠抽着煙,緩緩說道,聲音壓得比較低。
柳俊雙眉一揚,微微點頭:“跟你談過話了?”
崔福誠道:“嗯。正式的談話還沒有,是何省長在電話裡跟我提起的。”
崔福誠已經上了何延安的大船,作爲一個副部級官員。在何延安所在派系,要算是一個夠分量的人物,經常保持聯絡,也是應該的。何延安雖然離開了A省,並不代表着她就此放棄了A省的昔日同事。官場上所謂關係網,不是隨着職位的變遷而重建的。尤其是何延安這種實權正部級高官,更加不能讓追隨者寒心。這些人正是托起她的基石。
“去哪裡?”
柳俊不動聲色地問道。不過他基本上也能夠猜測得到了。崔福誠是副部級大員,所謂動一動,不會是上市委書記。省內其他地市,更加放不下他這個副部級。崔福誠不過五十歲,正當年富力強,去省人大或者省政協的可能性幾乎爲零。至於外調或者去省委,也有可能。但最大的可能,還是去省政府。
“省政府!”
崔福誠答道。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