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流動人口大,經濟發達,房價更加高企不下,正正是寸土尺金的大都會。在這裡懷有雄心壯志的人不計其數,成功者大展宏圖如日中天,失敗者壯志難酬庸碌一生。
而燕十六是前者,他出身軍人世家,37歲就成爲B市特別刑偵大隊長,專門懲奸除惡宏揚正義,滿腔熱血使得歹徒們聞風喪膽,僅僅是提及十六這數字也要哆嗦幾下。而且燕隊長不止年輕有爲,還是位專情負責的好老公好爸爸,早年死了老婆,他也不曾再娶,獨力養育兒子。
在外人眼中燕十六就是男人的範兒,是女人憧憬的對象。
然而在B市特別刑偵隊隊員眼中,隊長燕十六卻顛覆了外界形象,只有隊員們才知道他們的隊長正義歸正義,雞血起來卻特別麻煩,破壞永遠大於建設,捉一名犯人要吃上面好一頓排頭,加加減減,輝煌戰績與大量投訴基本持平,前途無亮。
但十六就似他的名字,隨意,豪爽,大而化之,套用副隊長的形容——燕十六就是一頭牛。一頭狂牛,牛嚼牡丹,對牛彈琴,樣樣都跟燕十六沾上邊了。因此燕十六還真的從不計較官位有多高,總之有賊他就捉,有黑他就打,鋤強扶弱,一盡人民公僕的職責。
所以燕十六的死並沒有人感到意外,畢竟他是一把踹倒好友兼下屬的副隊長,自個腦袋被崩了個透窟窿,死得夠壯烈,夠大義。
是呀,燕十六本人也沒有想到,當他左手一碗小米粥右手一隻窩窩頭,冷眼眺望對一片綠水青山的時候,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轟轟烈烈地死一回還有重拾青春的福利。
但問題接踵而來——這是誰呀?這是哪呀?
經過一番查問,燕十六終於瞭解到這瘦皮猴似的身體叫作吳水牛,17歲,生於這深山大林的好水村,水牛的家庭成員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倆姐姐一哥哥倆弟弟,倆姐姐分別嫁給鄰村的莊稼漢,哥哥在離好水村五小時車程的鎮上當廠工,兩個弟弟在念小學,從村子出發大約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就有一所希望小學,水牛也從裡面畢業。
據瞭解,水牛之前在山坡上唱山歌給鄰村的阿花聽,結果滑坡把他埋了好一會,挖出來的時候以爲沒救了,幸好老阿嬤發狠給他灌了兩口酒,硬把水牛給救回來。
這一天水牛先餵過豬,再溜過豬公,然後放完牛,最後把雞鴨收籠,已經日落西山。在夕陽餘暉照耀下,水牛想清楚了,其實那時候真正的水牛就死了,現在住在水牛身體裡的是燕十六,有事業有家庭的大好中年。
以前的事他是怎麼也放不下,兒子燕裘雖然白淨斯文還戴了眼鏡,可既沒有翹蘭花指,更沒有說話陰陽怪調的,怎麼可能是個玻璃呢?他不相信,一定有哪裡弄錯了。而且被崩的那天也太神奇了,罪犯似乎對他們的佈置瞭如指掌,竟然出奇不意地來了個背後突襲,這事也有貓膩。
燕十六自覺上天給他一個重生的機會不是爲了在這深山裡養豬餵雞,他應該將一名大好少年導向正途,把滲入公 安機關的罪惡排除,還社會一根棟樑,還機關一方清土。
這般一想,燕十六自覺使命重大,握拳咆哮:“我要去B市!”
這暴吼之下雞飛狗走,吳家人被震驚了,還找來隔壁村的土醫師看診,結果土醫師斷定吳水牛是滑坡的時候被山石給砸了腦袋,沒法治了。聞此噩耗,吳家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最後吳老爹覺得對不起兒子,畢竟是他教兒子在涯上唱山歌泡妞的,於是他把老本掏了,讓兒子圓夢去。
燕十六掐着五十塊錢,跟家人道過別,毅然踏上征途。燕十六在城鎮建築工地裡扛大包,攢夠車費就轉戰下一城鎮,如此奮鬥了三個月,終於到達B市。嗅着熟悉的空氣,感受熟悉的氛圍,怎能叫他不激動呢?
蹬着破布鞋,十六直奔校警室窗前:“這位大哥,我是二年1班燕裘的……親戚,幫忙叫他出來。”
校警擡眼睞了這土老帽一眼,滿臉懷疑,畢竟這B大附屬高中性質相當於貴族學校,就讀的學生不是特別有錢就是特別聰明,那燕裘更是校內風雲人物,前陣子聽說他當官的老子死了,獲得豐厚的保險理賠與及遺產,眼前這土老帽怎麼看怎麼像是瞎認親戚來的。
可畢竟是要幹這活,雖然一臉鄙夷,校警還是問:“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燕十六。”
校警聯絡過校內,燕十六就在鐵門外焦急地來回踱着步,頻頻往校門內長長的林道盼望。終於,林道盡頭出現一條人影,裁剪合身的校服,金絲眼鏡,修長的身形,優雅的氣質,怎麼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燕十六心中暗暗自豪。
不等鐵門完全打開,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衝過去:“球球,我……”
一記鐵拳打斷了燕十六未竟之語,燕十六不設防被揍得頭昏眼花,嘴裡嚐到血腥味。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被校警和另一名男生拉住的燕裘,那張斯文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是全然陌生的感受。至少十六不記得,兒子有這麼猙獰的時候。
“敢拿我爸開玩笑?放開我,我要滅了他。”
燕十六趕忙解釋:“不是,我是真的十六,我……”復活了。
後話沒來得及說完,又被踹了一腳。
“燕裘,你冷靜點。”一同前來的男生拼住攔住這頭髮飆的狂獅,一邊往這邊警告:“不管你有任何理由,現在請立即離開。”
“不,你聽我解釋……”燕十六仍不放棄。
“放開我,不管他是誰,我要殺了他。”燕裘掙扎着,氣得眼睛都紅了,恨不得把這竟敢拿他老爸開玩笑的人給撕了。
“燕裘,你先冷靜下來!”
混亂持續中,男生們拉拉扯扯,鈕釦都掉了好幾顆。燕十六不設防就被揪了衣襟,殘破不堪的襯衫被抓得像一把皺巴巴的鹹菜。
這時候其他校警趕來,幾人把燕裘壓住。
眼見兒子被幾個人押着,燕十六立即炸毛,湊上去就揮拳:“日,放開他,敢動我兒子,活膩了吧!”
一陣混亂中,警笛聲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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